张柏岩被顾宁这一番老神在在的语气说的有些懵,他本能的觉得十分扯淡,反驳的话还未曾说出口,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头就又是一怔。
是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认识顾宁这几天以来,的确有很多东西在不断的刷新他的世界观,他甚至没法想象以前很多嗤之以鼻的东西竟然都是切切实实存在的,虽然相信的确是和他的职业有些冲突,但是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的,这都是没办法反驳和忽视的。
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实在是一句久经不衰的谚语。
“那给吴杨树灌猪血,这又是什么操作?”张柏岩本着‘既然听了个头,倒不如直接把话给听完全的’原则,继续追问了这么一句。
“我之前和你说过。”顾宁若有所思的看了张柏岩一眼,这其实算是张柏岩第一次没有笑着反驳她的说法,是以这会她心中多多少少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被人质疑嘲笑惯了也就渐渐的麻木了,但是乍一有一个人用不同的形式去回应她,她就觉得触碰到了一丝温暖。
略一沉默之后,接着说道:“有相当一部分人都认为猪血是不洁净的存在,死之前身上要是留有猪的血液,人死后的魂体必然会不得安宁,又是割舌头又是灌猪血的,吴杨树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而凶手则是担心他将事情给说出来。”
张柏岩闻言,先是深深的呼了一口气,而后才一口将咖啡饮尽:“总之,还是希望能赶紧找到管世峰吧。”
“嗯。”顾宁轻轻的应了一声,她也知道张柏岩能听她说那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且他们两个人之间不过也只是认识了区区几天而已,她也没奢望过张柏岩能完完全全毫不保留的去信任她,现在这样已经是很好了。
“叶承乐那个小子哪去了?”张柏岩从电脑上将自己的个人账号退出,然后又将放在桌上的一些文件拾掇了一下,就准备离开往审讯室那边去,算算时间,葛三的家属应该也快到了才对。
“哦,他把妇幼保健院的监控全部复制了下来,现在正在隔壁办公室检查。”顾宁跟在张柏岩的身后,接着又追问了一句:“我们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嗯?”张柏岩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见已经将近下午六点了,才道:“今天之后应该没什么事情了,你也跟着我们忙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裤腰带上把一大串钥匙给卸了下来,“对了,你家是不是住在市区,会开车么?这么晚了应该不好坐车,就先开我的车回去吧,我们今天晚上应该就要住在县局了。”
“我……”顾宁抿了抿嘴唇,也没接过钥匙,眉宇间的神色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我住哪都是一样的,你们要是晚上不回去了,我今天也留在这里,省的来回开车麻烦。”
张柏岩闻言,刚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却突然想起直接让叶承乐调查顾宁的信息,她是d市人,现在到了汉光市应该也没有固定的居所,也的确是住在哪都是一样了。
张柏岩一瞬莫名觉得有些尴尬,一向心思堪比棒槌粗的他第一次难以遏制的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心想: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不是触碰到了顾宁的痛处,应该是的吧,看着这神色就有点落寞的样子,那我现在还能不能说点什么来稍稍的补救一下呢?
然而就在张棒槌在心中思量这会到底再说些什么比较合适的时候,顾宁却先说话了,嘴角好似露出了一丝铁树开花般的笑意:“怎么,难不成你们接下来还要处理一些什么机密的事情不方便让我知道吗?虽然我现在还没有转正,但到底也算是光明正大的实习生,留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张柏岩一口应了下来,同时心里面也在诧异顾宁这样厌世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竟然也会调侃揶揄人了,一边嘴里也没停的继续嘚啵:“实习生留下来加班我们心里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问题不问题的,我就是……就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跟我们一帮糙汉子在局里挺不合适的,这样,那我到时候给你在外边开一间宾馆吧,等忙的差不多了,你就过去住,成吧?”
顾宁倏地一怔,默了下,言简意赅的吐出了一个字来:“成!”
连着嘴角也有那么一丝浅浅的笑意漾开。
“喏,这就对了。”张柏岩见顾宁笑了,心里那点愧疚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笑着道:“你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别板着一张脸,对着镜子练练笑容,多好!”
“……”
顾宁脸上的笑意没散。
其实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多久没有笑过了,可自从认识了张柏岩以后,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但是她的心境却也得到了很大的改变。
她不太能说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张柏岩于她而言就好像是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着温暖的发光体,即便遇到再不好的事情,他身上都会带着一种正能量,甚至能渲染到身边的人。
顾宁觉得,饶是她这种半只脚踏进深渊的人,都能被对方渲染到,这实在是她之前在黑暗中跌摸滚打好些年都没有遇到的。
嗯,张柏岩就好像是一束散发着温暖的阳光,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叫人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了一种向往的旖旎思绪。
顾宁没敢在迎视张柏岩的目光和笑意,唇边漾起的笑意也渐渐的收敛了起来,同时也顷刻间将方才生出的那么一星半点的旖旎苗头给掐灭打进了心里的最深处,但却还是没能遏制住潜意识里剪不断的思绪:‘像我这种生存在黑暗中的人,真的可以向往人间的美好么?’
张柏岩到是没有想太多,毕竟他一向是没心没肺的习惯了,这会能站在顾宁的角度想到这些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要是真的能看出顾宁一瞬即逝的心思,那他这根棒槌也不会单身这么多年,早能成精了。
棒槌张拍了拍顾宁的肩膀,端着一副上司体恤下属的高尚品德,一本正经的拿出手机点开某外卖,道:“当然也不能让你跟着白加班,你看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请客。”
“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顾宁抿了抿嘴唇,有些不自在的退后了一步,道:“你随便带点。”
“那我就随便点了啊。”张柏岩依旧没想太多,觉得上次在县局这边点的盖浇饭挺好的,也就轻车熟路又点开了哪家店,随便点了三份盖浇饭之后,就领着顾宁往审讯室走了去。
好巧不巧,他们刚到审讯室门口,县局的刑警就已经将葛三的家属给带过来了。
“张队,人我给带到了。”刑警估计是赶着回家,看着挺着急的,指了指跟前的中年妇女,就道:“这就是葛三的家属,徐秋琴。”
“嗯,那你先回去吧。”
毕竟不是自己手下的人,张柏岩自然也没刁难人家,点了点头之后,就夹着文件夹领着的徐秋琴进了审讯室。
张柏岩事先调过徐秋琴的大概档案,是从外地嫁过来的,小学文化水平,今年正好四十岁,也没有什么稳定的职业,平时也就是在家带带孩子,偶尔会去工地上干活补贴家用。
张柏岩不确定葛家平时是不是过的十分拮据,但是档案上标明只有四十岁的徐秋琴现在看来就像是有五十岁左右,整个的看起来十分的瘦弱,皮肤暗黄手背手腕上的青筋肉眼清晰可见,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倒一样。
他之前打听过远山县妇幼保健院厨子的工资,四千五百块,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算好,葛三在本地有房有车的,日子应该不至于太难过才对。
除非家里有家暴的现象发生。
“你好,我姓张。”张柏岩没浪费时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让徐秋琴坐下来。
而顾宁则是坐在他的旁边。
徐秋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紧张,她有些局促不安的捏着袖口,极其不自然的坐了下来,低声小语的说道:“张……张警官您好,俺听刚刚带俺过来的那个小警官讲,你们是怀疑俺男人……杀人了?”
“嗯,”张柏岩看出了徐秋琴的紧张,他试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稍微平和一些:“您别紧张,找您过来就是问问情况,和您没太多的关系,有什么就说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这一番话说得挺漂亮的,至少徐秋琴看起来要放松了不少。
张柏岩开门见山:“四天前的夜里,也就是本月的二十三号,您丈夫葛三在哪?”
“二十三号?”徐秋琴被问的有些懵,顿了好一下,才说道:“俺男人……俺男人在家里啊?”
张柏岩皱了皱眉:“是一直都在家里?”
徐秋琴磕磕绊绊:“应……应该是吧。”
张柏岩:“什么叫应该是吧?葛三到底在不在家,你难道不知道么?”
“俺不太清楚啊,”徐秋琴的声音有些微颤:“俺男人身体不好,晚上歇的都早,那天俺带着小孩去他嫂嫂家里头了,也不晓得葛三他在不在家,但是俺走的时候,葛三是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