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张柏岩本能的想起了上一次在县局门口取外卖时候撞见的那个小哥，他皱了皱眉梢，伸手比划了一下：“是不是个小平头，看着还挺年轻的，个子也不高，最多也就只有一米七五这样，长得也还挺老实的。”
“你怎么知道？”顾宁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刚刚跟着我在么？”
“我没事撒疯跟着你啊？”张柏岩吸了一口烟，在一片烟雾缭绕间不徐不疾的说道：“我上回也遇到过这个外卖小哥，挺关心这个案件的，当时也和我说他住在钱多多家里附近，所以你刚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顾宁点了点头，没在多说，跟着张柏岩往局里走，顺口提了一句：“刚刚，徐秋琴之后又说什么了，有问出来些什么有用的消息么？”
“没有。”张柏岩看着也挺憋屈的，随手将烟蒂揿灭丢进了垃圾桶，道：“在我看来，徐秋琴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徐秋琴本人在家的地位应该不算多高，所以葛三应该也是有很多事情没有和她说。”
顾宁琢磨了一下，忍不住的在心里面回想了一下刚刚徐秋琴的言行举止，顿了一下之后，轻轻的说道：“嗯，其实我也是这么感觉的，徐秋琴给我的感觉就像……就像是一个很轻很无关紧要的东西，好像一阵风都能轻易的将她吹走，存在感极其的低……”
话音未落，她稍稍的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心里面思忖着些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危险而又难以言喻的光，一字一顿的说：“我觉得葛三像是把徐秋琴当做成了一个生育工具，说实话，在远山县这样的一个县城，葛三的工资不算低了，虽然不至于称得上是优渥，但至少衣可蔽体食可果腹，可徐秋琴一眼看去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张柏岩：“……”
这一番说辞可以说是十分耿直了。
张柏岩捻了捻眉梢，觉得很有必要和顾宁讨论一下‘为人处世说话技巧’等等提高人情商的法子。
在他看来，顾宁这小姑娘也实在是人品好，这么多年说话这么耿直，没被人打死，也是运气好。
“丫头，和你说个事。”张柏岩先给叶承乐发了个短信让他来食堂，这才抬头上下打量了顾宁一眼，于心中斟酌了一下用词之后，委婉的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嗯？”顾宁岿然不动的觑了他一眼，虽然不晓得张大队长这会又在发什么神经，却还是很给面子的应了一声：“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就好。”
“咳咳。”张柏岩犹豫了一下，端着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是你有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说话方式有点问题？”
顾宁神色微诧。
张柏岩：“打个比方，你这个人就是典型的没心数，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顾宁除了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之后，就迎视上了张柏岩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张柏岩肚子里就好像是藏着一个巨大的话匣子，这会观摩了顾宁的反应之后，话匣子全面打开，声情并茂的大有一种‘我是园丁’的既视感，嘚啵道：“我直接给指出批评一下，你以后每次说话之前，最好先在自己的脑子里面过上一遍。假如你是当事人，你愿意听什么样的话？我这么说不是想让你从此做个虚伪的人，就是咱们在说话之前可以稍加润色，争取将伤害降到最小，要是按照你这种耿直的说话方式，只会让情绪激动的人更加情绪激动，就是情绪不激动的人听了你说的话，恐怕都要情绪激动了起来。”
张柏岩一边说，一边先开了一份外卖，头也不抬的塞了一口饭，含糊不清的说：“我这么和你说，你能听明白吗？”
顾宁眉宇间闪过了一丝转瞬即逝的动容，她觉得这一会心里就像是有一尊小小的暖暖的炉子，烘的她整个人晕晕的，她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同时她却又很享受这一种感觉，就好像有丝丝暖意顺着空气钻进了她的每一个毛孔里面。
五年以来，她委实是第一次有这种被温暖相拥的感觉。
在这之前，看遍了这个社会潜在的黑暗，她原本因为自己的心已经渐渐的凉了，它就像是一个只会跳动却无法运转仅仅只能维持生命的器官，但是就在刚刚，她分明的能感受到自己那颗沉寂多年的心，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了起来。
无关那些旖旎的思绪，仅仅只有那种被温暖相拥的充足感。
顾宁抿了抿嘴唇，再一次觉得张柏岩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人，就像她之前在心里面想的那样，有的人天生就是属于光明的。
而现在，她又觉得有的人不光是属于光明的，同时他的身上还带着一个正常人所看看不见的光环，在光明的同时，也能将那些身陷黑暗的人一点一点的拉出深渊。
顾宁觉得自己就是其中一个。
“你怎么了？”张柏岩见久久没听见顾宁吱声，这会一抬头就看见后者略微有些红的眼睛，当下顿时心中‘咯噔’一声，同时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刚刚分明没有说什么太出格的话来啊。
顾宁：“谢谢你了。”
张柏岩：“……”
张柏岩差点没一口饭全喷出来，他压根想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是他的记忆没有出现错乱的话，刚刚他不是在对顾宁指正批评么， 怎么这一会儿他还收获了一个‘谢谢’勋章？
该不会是气疯了吧？
张柏岩神色复杂的吞了一口饭，又喝了一口赠送的汤，缓了下，才开口道：“不是，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顾宁松了一口气，眼角像是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也开了一份外卖，像是一个主动承认错误的小朋友：“你刚刚说的我都听明白了，其实……很少有人和我说这些，而且在之前我也很少和别人交流，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话才对，久而久之下来，我心里面就觉得有什么就说什么。”
顿了顿，还来了一个总结：“你说得对，我说话的方式确实是需要改改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张柏岩：“……”
其实吧，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顾宁放下了一切防备心平气和的说话，乍一看觉得有些突兀，但是沉淀一下之后，又觉得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同时，他的心里面也骤然生出了一丝诡异的思绪：就类似于像是看见了自家小辈迷途知返，由心生出的那一种欣慰之情。
原来当老父亲是这样的感觉啊。
张柏岩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而顾宁当然猜不出张柏岩这会心里面竟然在想这个，要是她能看透张大队长的心思，恐怕这会已经是要给此人刷负分了。
然而就在她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恰好传来了叶承乐的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疲惫：
——“你们两个也太不厚道吧，我辛辛苦苦的在哪里刷监控，你们竟然连饭都不等我吃，简直丧心病狂！”
张柏岩坐着岿然不动的觑了叶承乐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就知足吧，至少还记得给你留一份。”
叶承乐在顾宁旁边坐了下来，言简意赅的对张柏岩的所作所为做出了六字批评：“无情、冷漠、丧德。”
“哎，今天消耗有点大，一份饭怕是吃不饱哦。”张柏岩老神在在的叹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作势就要把另外一份外卖给打开。
叶承乐：“老大！”
张柏岩眼皮不抬：“叫爸爸。”
叶承乐在食物面前甚至没有一秒的迟疑，毫无原则的屈服：“爸爸！”
“乖，”张大队长大获全胜，心满意足的将外面推了过去，笑着道：“吃吧。”
顾宁目瞪口呆的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张柏岩这一会有如戏精上身，板着脸道：“严肃点，有什么好笑的！”
顾宁脸上的笑意不减。
张柏岩这么一见，脸色也是板不下来了，跟在后边也是笑了起来。
而作为旁观者的叶承乐却敏锐的发现这会的气氛有些不大对劲，他看了看张柏岩，又看了看顾宁，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猜测：这两个人……不会有什么吧？
可还没等他继续深想，张柏岩已经先开口问了一句：“别就顾着吃，你看到现在的监控，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
“嗯？”叶承乐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怎么说呢，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地发现，但是有好几点让我觉得远山县的这个妇幼保健院，有点怪怪的。”
听到了这里，顾宁也是有些好奇了起来：“怎么说？”
叶承乐一边吃一边道：“第一，这家医院差不多每天凌晨两点多的时候都有车辆进入。第二，这些车辆有固定的，也有外地的牌照。第三，我不止一次看见管世峰在晚上开车回院，有一次车窗没开，我放大了好几倍，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张柏岩眉梢微蹙：“什么？”
叶承乐：“我看见了车里坐着吴杨树，还有那么其他几个人，就不太能看的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