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容方的问句里明显带着不满。
均羽摇摇头：“今天他们来了才知道的。”
“你本可以拦住，但还是要让他们把东西亲手交给长翎。”
这句话均羽实在是不敢答，这样不顾朗哥的感受、利用哥哥的信任，甚至可以算暗中帮助敌人……
然而他也确实没办法，要在师父和兄长们的眼皮底下推动铀核试验，冲突是必然的。那样显眼的结果，只要被看到，就不亏。
均羽心里堵着一块，抬头看了看朗哥，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屈膝跪了下去。
金朗脸上写着生气，但更多的是难堪。铀核实验的事，他和师父都是中立态度，甚至他也能理解均羽的坚持。今日之事，总不能是亲王殿下接了东西帮忙递给国君，性质就不一样了。但父母的介入让他无法在长翎面前自处。
长翎看金朗的样子，心有不忍，也为他不值，开口道：“朗哥是朗哥，伯父伯母是他们自己，我分得清。至于监测异常，尽早暴露出来也是好事，我信任均羽，接下来还得他去调查。”最后一句是在替弟弟求情。
跪在地上的少年身姿优雅，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礼服剪裁精致，金色暗纹在灯光下像是给人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环，无人不知国君对他的荣宠。
位容方语气稍缓：“你们俩政务上的分歧，我不插手。不过均羽，信任与包容不是无限的，莫要让你两个哥哥寒心。”
均羽看着师父认真地点头称是，清澈的眼神里写着愧疚与顺服。
位容方不着急罚他，而是对长翎道：“你既想把事情交给他做，就不能只把他当做弟弟来偏宠，这个道理我跟你讲过很多次。过几日我就要启程，铀核实验的事究竟要如何发展，你和均羽究竟如何相处，你自己想清楚，做一个决断。”
长翎明白，他和均羽幼时失去父母，比起师门，位容方与金朗更像是他们的父兄。前些年，因为长翎铀核缺陷的原因，支持均羽做国君的人不少，师父与朗哥作为武将不愿参与，只要求兄弟之间互信互爱。
如今国君之位尘埃落定，均羽也已成年，长翎还是一碰到弟弟就无计可施，师父是不许的。
位容方见二人都听进去了，就留下金朗，放两个小的离开。均羽一出门就说有事，大半夜也不知道跑去哪里，长翎无奈地看看天，难得感到一丝孤独。
东17区，深夜。高耸的灰色外墙间，赴约者的身影修长挺拔，很快消失在某幢荒废的建筑物中。
六米高的厂房内空空荡荡，地面积攒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铀均羽嗅了嗅，空气的味道并不陈旧。
忽然，他感到地下传来诡异的嗡鸣，尘土刹那间飞扬起来。就在他闭眼屏息的瞬间，一股尖锐的音波直穿耳膜。五感骤然被封闭四个，铀均羽一个灵巧的侧身翻滚，匕首划破铺天而来的大网，堪堪躲开。
铀均羽扯起面巾掩住口鼻，双手撑地试图感受能量的来源。他庆幸自己有备而来，而对方似乎也只是想让他缴械。
左侧三米，脚步震动。铀均羽向虚空递出一记飞踢，腿上的电击枪瞬间击发，脉冲如箭般飞出，但没有击中目标。他心道不妙，再想躲闪，腰间已经被一股巨大的能量击中，倒退出几米才堪堪站住。
短暂的耳鸣已过，他听见四面上方传来模糊的鼓声，与自己的心跳逐渐同频，再加上刚刚击中腰部的那股能量，躯干好像瞬间不听指挥，跟着鼓声震颤。
两轮交手后，铀均羽判断对方应该是声波方面的变异能力。声波是能量的一种，是能量就好办。
铀均羽十指在胸前交叉，在激烈的内脏共振中感受自己的肋间肌，顺着阻力吸气，声波一浪一浪冲向身体，但很快被引导到胸前的铀核之中，消失于无形。
鼓声急促，不断变幻着节奏。就在铀均羽以为对方技穷之时。一道空灵的吟唱破空而来，万籁俱静，铀均羽的意识好像被带入某种奇异的境地。这瞬间的分神，让他来不及注意到背后升起飞起的八道劲风。高速旋转的声波如漩涡般将铀均羽吸入，瞬间打破他的平衡。
身体又一次失去控制的瞬间，铀均羽感觉到切割与穿刺的力量落在四肢上，在软甲的保护下依旧让他感受到分筋错骨般的剧痛。他发出一声闷哼，重重地摔在地上，灰尘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但他感受到利刃的锋芒在自己喉前。
铀均羽苦笑一声，无奈地蹲坐起来。
持刀者看他是认输了，正要伸手卸下他的武器。忽然，她听到左侧传来一声锐利的破空声，回头的一瞬，持刀的右手被人钳制住，整个人被霸道的力量反拧起来，二人位置瞬间颠覆。
铀均羽接住空中飞来的刀刃，抵住敌人咽喉。约摸过了半分钟，等空气中彻底没了共振和嗡鸣。铀均羽才睁开眼，细细地打量眼前人。
攻击者是女性，20岁上下，全身包裹着黑色的紧身作战衣，扯下头巾眼罩后，透露出淡紫色的瞳孔与利落的黑色短发，小巧圆润的面容因为吃痛而略微扭曲。
铀均羽心想运气不错，要是个大汉他还真压不住，开口带着点讽刺道：“先声夺人这个词，还是用在谈判桌上的好。”
女人气道：“你的能力什么时候能操控刀刃了？”
铀均羽点点头肯定道：“功课做得不错。但考纲不够全面。”
“放我起来！”女人咬牙。
“你刚才好像也没想跟我好好谈。”铀均羽耸耸肩，“不如先做个自我介绍？”
“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我……呃！”
铀均羽此时右手拧着女人的右臂，左手持刃，左膝跪压在女人腰间，稍微加力，女人就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他皱皱眉，思考用什么把人绑起来。
“风琴，我的代号。”
铀均羽划开风琴右侧的袖子，小心地没有伤到皮肤。然后割出两块长条布料，把人手脚绑了放在地上坐好。接着一手抵在女人胸前，一手在自己胸前捏诀，将她剩余不多的铀核能量吸得干净。最后才擦擦地板抱膝而坐，一副乖巧听讲的模样，示意风琴继续。
风琴看着自己衣衫褴褛的右臂，瞪住铀均羽道：“你要查的是一种针对铀核的强效兴奋剂，和去年体检作弊事件是一种药剂，但经过优化，这次能保持16~25小时，且设置了单次使用上限，但是仍然存在透支的风险。”
“你是科学部的人。”铀均羽笃定道。
风琴瞪大双眼看着少年，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暴露了。
“用词规范、数据严谨，受过科研训练。年纪太小应该没读博士。短发虽然是部队标配款，但实战经验严重不足。能力大概是a级器质型发声系统变异，符合科学部特殊人才招录标准。”
风琴张口结舌，半天吐出一句：“不愧是二殿下，我现在理解了。”
“理解什么？”铀均羽眨眨眼。
风琴及时打住话头，说回药剂的事情：“去年在检测现场失控那几个人，主要因为药剂释放不稳定且摄入过量。今年这款已经达到了临床测试的水准。”
风琴犹豫了一下，嗫嚅道：“我后腰包里有单次份量的试剂，你解开我拿给你。”
铀均羽并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自己动手把东西摸出来收好，才接着问道：“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风琴生气地跺跺脚，着急地说：“我们是在合作，我刚刚只是自己想试探一下你。”
铀均羽叹气：“所以我说你实战经验太少。不过我实战和审讯都还行，好歹要问完话再放你。”
“啊啊啊——你问吧！”风琴气得两颊都鼓起来了。
“去年查到最后，科学部一直找各种理由安排我，是故意的吧？”
“这我不知道。但是你明明找到这个工厂的方向也没继续往下查，我们认为已经与你达成默契。”
“那这次的条件呢？”
“再给你几个药贩子，收缴一批药品，然后科学部就可以用缴获战利品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发明新药了。”
铀均羽揉揉脑袋：“这个理由很难向哥哥交代啊。”
风琴耸耸肩：“那是你的事情。不过线索会栽赃到第七星域去，反正他们和我族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铀均羽摇摇头，给风琴松了绑，顺便给她看了自己的磁感应回收刀鞘，道：“我好歹是个亲王，能力不够科技来凑，下次挑对手的时候，记得把对方阶级考虑进去。”
风琴懵懂地点点头，好像知道了自己特种部队考核没过的原因。
临走的时候，风琴补充道：“我们在秘密进行铀核研究的事情，不能让国君知道。”
“我明白。”
“我们这是欺君诶，你不是和国君关系很好……”
“现在欺君不砍头。”
风琴又愣住了，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是什么。但总之二殿下愿意暗中支持铀核研究，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铀均羽独自穿过长长的灰色甬道，手脚和腰际的挫伤传来阵阵隐痛。从前天寿宴结束到今日，他几乎一刻不停地忙到现在。还有4天，找到假药贩子，查清金家那三个“亲戚”和数量不明的受试者，给哥哥一个底线之内的答复。
如此拼尽全力，最后的结果还是要做一份明知是假的证据，去伤害长翎对他的信任……主星蓝色的月光下，他感受到深深的无助。如果父亲还在，这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