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奶奶去世了?”
万州。
杨紫月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眼神微变,随即叹了口气,“她的身子本来也不好,走了也算是解脱。”
电话对面传来一道醇正的男声,“紫月,爸爸最近走不开,你去江宁一趟。另外,以你副山主的名义,把上官家的圣堂布票取回来。”
“布票?”杨紫月黛眉一蹙,“上官爷爷他当年是外八堂的香主,但七十年代后就一直反对我们出来冒风头,那个能号令圣堂一众弟兄的香主凭证也不肯交出来。父亲你当年带着山主令去江宁都碰了壁,我又怎么拿的回来?”
“上官芸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如今无端地死在苏州山水园中,此事迷雾重重。大概率和浙商商会脱不了干系,但浙商商会的力量何其巨大?仅凭上官家如今的地位,怕是寻仇都没有门路。“
中年人在电话中说道,“既然在世俗中动不了浙商商会,那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我们洪门这层关系。”
“你到时候就告诉他说,只要他愿意将圣堂的布票交还给我们。一年之内,陈半山所有直系亲属头颅必将被送到江宁!”
挂断电话。
杨紫月咬了咬红唇,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父亲居然会让自己去从上官家中取回那张布票。
这里就要牵扯到一段往事。
清末年间,当时上官家的祖先和杨家的祖先是结拜兄弟。
二人迫于生计只好加入了天地会,但他们俩靠着敢打敢杀、义薄云天的豪迈,很快就进入了洪门的权力中枢。
杨家执掌忠义堂总舵的山主印,而上官家则是外八堂中圣堂的香主。
过后战争结束,洪门分裂,本来上官家的人也觉得洪门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想追随北洪门一脉离开大陆。
但因为上官家和杨家的交情,到底还是选择了留在大陆。另一方面上官家还是秉持着低调行事、走正道的观点,不想看到那些弟兄和地痞流氓一样在巷角中靠着打打杀杀过日子。
于是矛盾就产生了。
杨紫月和她父亲都是壮志凌云的年轻人,没经历过清末年间的战争炮火,对眼下平淡的生活只觉得枯燥乏味,一门心思就想取得更高的成就。
再则洪门当年的地位何其崇高,就是如今海外的北洪门也俨然成为了华侨的中流砥柱,风光无限。
偏偏南洪门心有壮志,却只能蜷缩在一隅之地,默默无闻。
杨家多次找到上官家想要协商,结果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哪怕是把洪门的山主印请来,都没能说动上官家的那个老爷子。
杨太保气得是咬牙切齿,但没办法,对方算起来还是他叔叔,洪门讲究兄弟义气,就算自己是如今的洪门总舵寨主,也还是动不了那个老人。
还好的是,这次总算给他找到了机会。
浙商商会,陈家。
这个位于华南地区的巨无霸,仅凭上官家自身的体量根本就无法动摇分毫。
可洪门就不一样了。
虽然如今南洪门衰败了,但杨太保手下还是有三十八个红花棍,个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明里暗里总有办法对付陈家的人。
当即,杨太保抓住这个机会,就准备借此机会,重整南洪门的实力。
势要将这个传承了三百年之久的帮派在自己手中重新焕发出曾经的荣光!
另一处地方。
严老家。
哐当——
厨房中忽然响起一道手机掉在地面的声音。
“怎么了怎么了?”
严艺涵小姑娘欢快地跑了进来。
就见着苏白从地上拾起了手机,道,“没什么,刚才手滑了。”
严艺涵略过苏白的身子,看见了后面的水煮鱼,香味将她的口水都快勾出来了,“苏哥哥,还有多久做完啊?”
“你先去客厅看会电视,马上就好了。”苏白笑道。
打发走了严艺涵,苏白这才将心神放在刚才得到的消息上面。
“上官墨怎么想的?居然这么大张旗鼓地举办小芸的葬礼?”
苏白有些不解,旋即恍然,“呵,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看来小芸一直没和他们说过这件事,上官家的人找不出我,就想看我会不会参加她的葬礼吗?”
苏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用勺子尝了口汤汁的味道,眼睛一亮,“差不多好了,调料的味道刚好入味,可以端出了!”
水煮鱼的香味很快将严老的研究给强行打断,后者啧啧地看着盘中色泽诱人的鱼肉,“苏白你这手艺,怕是外面那些大厨也比不过你。”
苏白则趁着这个机会开口说道,“对了,严师,学生后天有事要外出一下,可能来不了。”
严老当即就皱了下眉头,“什么事?这甲骨文的研究正进行到关键时候,离提交给上面就只差三天时间,这时候任何事也得往旁边放一放。”
方刚也抬起了头,不解地看向自己这个小师弟。
苏白无奈道,“一件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事,严师,还请你理解一下。另外,那兽甲上面的内容我们已经破译了一半,至于剩下的,我回来后会加倍努力,争取在截止日期之前配合严师你完成。“
“好吧,那你路上小心点,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严老对苏白格外注重,一番叮嘱,就和那些年迈的父母看着即将远行的子女般。
方刚羡慕地看着苏白,他算是明白了,师父对于这个小师弟格外的关照,自己哪怕想听这些话也听不到。
“另外,最近这么多事,苏白你学业上肯定就无瑕顾忌,需不需要我给陈河说一声.”严老忽然问了句。
苏白直接打断,“严师尽管放心,学生既有自知之明亦有成竹在胸的把握。”
“如此甚好。”
严老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白的聪慧之处在于一点就通,甚至都不需要自己教导任何东西,对方天生就懂得。
从严老家离开,已是傍晚。
苏白回到四合院,将朝歌叫了出来。
“后天和我去一趟江宁。”
苏白简单明了地说道。
朝歌干脆利落地答道,“好。”
苏白道,“这次我们只是去走个过场。另外,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要管,尽量不要被人给认出来。”
朝歌颔首。
吩咐好这些事后,苏白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从抽屉中取出了珍藏许久都没使用过的一根紫金狼毫。
又将桌上那些琐碎的物品全都推到一旁,铺上一层宣纸,盖上砚台。
“写些什么好呢?”
苏白稍微想了下。
陈半山的葬礼他看都没看一眼,气不得尽快离开那座古城。
但上官芸不同。饶是苏白心性淡漠,对那个苦苦等待自己一生的女孩,终究还是存着一份愧疚之情。
念及如此,他不禁心中一动,沾墨,提笔,笔走龙蛇,
“上官徒儿诔:
维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竞芳之月,无可奈何之日,怡红院浊玉,谨以群花之蕊、冰鲛之縠、沁芳之泉、枫露之茗,四者虽微,聊以达诚申信”
洋洋洒洒数百字之后,苏白徐徐停下了手中的狼毫。
这里,他借鉴了一下《红楼梦》中的某篇著名悼词。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头,但等到心意流露过后,就顺畅了许多,直到以“呜呼哀哉!”为结尾时,他才从念想中摆脱了出来。清醒之后,自己居然已经写了如此多密密麻麻的字词。
“还不能让上官家的人看见至少,得是我离开江宁之后才行。”
苏白将这张宣纸装筒起来,然后用一根红绳系上。
他自然明白自己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上官家故意请君入瓮,况且自己还写下这么一篇意味明显的悼词。一旦被发现,上官芸的哥哥上官墨怕是会气得当场封锁整个现场,直到把自己揪出来才行。
上官家可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他们本就出身草莽之中,骨子里带有洪门悍匪的气息,这点从上官明月和她母亲的个性就可以看出。
况且上官芸郁郁寡欢的一生还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就算是苏白把真相说出来,上官家的人也不会认,说不定还要让自己去地下找上官芸当面道歉才行。
但是,苏白必须去这一趟,也必须写这么一篇悼词。
不管任何,他都得给这段往事画上最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