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过了几天逍遥日子的周奕言,原本想继续躲几天清净的,谁料村中的叶大叔打来了电话,说村中出事了,希望周奕言可以帮忙。
要说起来,这叶大叔一家是周奕言在村子里唯一留有手机号的人,也是周老头走后,照顾他最多的一家人。
所以这次叶叔打来电话,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去,更何况离开家乡多年,他也确实想回去看看。
这次离开,周奕言只给江灵发了条信息,他知道他和江灵短暂的合作恐怕已经是宣告结束了,他也给边悦悦打电话将情况说了一番。
谁料,他在机场的时候却是遇到了等在那里的周一平,“咦!你怎么也来了啊!”
“当然是悦悦不放心你,特地让我来监督了!”周一平翘着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从飞机上下来,又坐了半天的客车,此时二人正走在县城的小路上。
周一平正满脸不耐的问道:“多久能到地方”
周奕言想了想说:“理论上不到一个小时。”
周一平瞪大眼睛:“这玩意怎么还有理论”
“现在在县城,得坐黑车进山,有时候坐得上,有时候半天坐不上。”周奕言道,“当然了这是几年前的情况,几年没回去,我也不知道。”
周一平一脸黑线,“你家是住在火星吗,这么复杂。”
在大巴车上晃了几个小时,下车之后,两人来到一座小县城:淮上县。
从车站出来,立刻有黑车司机围上来,用当地话喊着各种地名。
中原官话虽然土一点,但跟普通话没太大区别,周一平也听得懂。
周奕言认准一个司机,先用普通话问他去蒋家大门多少钱,司机说八十。周奕言又用当地话说了一遍,司机愣了一下,登时减去四十。
周奕言招呼周一平跟在司机后面。“你都离开多久了,怎么还会说方言?”周一平有点不解的问道。
“我就算三岁会说话,也说了好多年年方言好吧!”周奕言白了他一眼,道:“小时候学的东西最容易记住,乡音难改。”
说是黑车,其实是一辆小型中巴车,看这车破的跟报废车差不多,周一平都有点不敢上,不过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
两人上去之后,占据了后排座位,等了有二十分钟,车子陆续上人,有七八成之后,车上的人开始集体催起来,司机又等了一会,见没人上车,这才发车。
中巴车离开县城,沿着一片庄稼地中间的柏油路,咣当咣当的开起来。
感觉离家乡越来越近,周奕言也不免有点小小的激动起来,虽然自己没家了,但这种乡情还在。
突然,周一平用胳膊拐了他一下,道:“你家乡是不是在沙漠上啊”
周奕言皱眉道:“什么意思”
周一平朝前面那些乘客努了努嘴,道:“不然一个个都买这么多矿泉水干什么?”
周一平挨个看去,还真是,几乎所有乘客的座位下面都放着大桶纯净水或者一大提矿泉水,还有各种饮料。
恰好这时,坐在他们前排的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因为汽车摇晃,把一罐饮料弄洒了一些,她妈妈立刻在她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大骂起来:“喝什么喝,多浪费,知道多少钱买的吗?”
一瓶饮料,能有多少钱周奕言跟周一平对视一眼,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寻常。
周一平道:“不然你问问怎么回事。”
周奕言想了想道:“不急,下车再说,反正他们都是去蒋家大门的。”
蒋家大门,是一个镇,并不是因为姓蒋的人多,只是因为曾经有一户蒋姓人家出了个状元,皇帝赐建了一座牌坊在街上,看上去像大门,后来就叫成蒋家大门,名字传开,后来成了镇名。
周奕言家所在的叶家村,离镇上还有二十里。两人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进山的车,于是周奕言打算在镇上过夜。
“先买点水喝。”周一平说完,一头扎进路边一家小店,要了两瓶激活。
“没有。”老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很简单的说道。
周一平道:“那有什么饮料”
老板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摆在冰柜上的两瓶矿泉水,“只有这个,八块一瓶。”
“八块”周一平叫起来,“卧槽你这是黑店啊。”
“小伙子说话注意点,八块我都不想卖,不买就走,你看这镇上有没有一家比我卖的便宜的。”
周奕言感觉出不对,上前用本地话说道:“阿叔,我刚回家来不知道,为啥一瓶矿泉水卖这么贵”
老板听他说当地话,态度好了点,上下打量了一眼说:“大学生吧,你家人没给你打电话说吗!镇上快断水了,只有阿里水库还有一点水。
再往南边去,一点水都没了,现在水比油贵,矿泉水都快进不到了,你要是真渴拿一瓶去喝好了,不要钱了,但只能给你们一瓶。”
“谢阿叔了,打听下,镇上怎么会断水了呢?”
老板两手一摊,“鬼知道怎么回事,从前个月开始,井里的水位就一再下降,到上个月,再深的井也不出水了。三个月没下过一滴雨,沟里河里全干了,镇上喝水现在全是从县城运来的,你说多金贵吧。”
周奕言想起在车上看到的那一幕,总算明白,那些乘客买水都是回家喝的,于是问道:“干旱的原因找到没有?”
老板叹了口气,“也找媒体了,也找政府了,市里下来一个调查组,调查了几天也没啥头绪,说是赶上百年难遇的旱灾,那也是没办法,县里现在每天派两辆水车过来送水,也只够大家喝水的,日用都不够。”
周奕言听他这么一说,惊讶地问:“镇上没自来水”
“没有,我们这镇子离最近的县城也有上百里,山又多,铺自来水管成本太高,再说我们这原先也不缺水,家家都有水井,山里还有水库,没人喝自来水。
旱灾发生后,市里倒是积极要铺水管,可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啊,再说干旱的不光是镇上,南面那些小村子,情况更严重的多。”
周奕言又打听了几句,道了谢,跟周一平一起离开小店,前去找旅馆。
路上周一平问道:“怎么着,你们这从前经常发生旱灾吗?”
周奕言摇摇头,“中原地区,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旱灾,这件事很不寻常。”
周一平不以为然道:“有什么不寻常的,下不下雨,老天爷的事,谁管得了。”
周奕言哼了一声道:“三个月不下雨也能说的过去,可为什么水井的水干了”
周一平愣了一下道:“时间不下雨,晒干了呗。”
周奕言顿时无语,“你家井水是下雨积进去的,你小学没上过自然课。”
“呃!难道不是,”周一平追上去,“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原因能造成干旱”
周奕言道:“至少有一种原因旱魃。”
周一平眨了眨眼,“旱魃是什么”
周奕言只是提出一个假想,也懒得过多解释,喃喃道:“但愿不是旱魃,不然麻烦可大了。”
找到一家旅社,登记住进之后,发现卫生间里有一小桶纯净水,服务员告诉他们,这就是他们一天的用水,还是专门开车到县城接的,一天之内用完就没了。
没办法,两人只好轮流用木盆洗脸洗脚,然后上床睡觉,坐了一天的车,两人都累的不行,上床没一会就睡着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被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
周奕言起身来到床边,看到一行人穿红戴绿,从楼下走过,前面咣咣打鼓,还有吹唢呐的。
一个头戴狰狞面具的人在人群中跑来跑去,状如妖怪,做出害怕逃遁的样子。
“这是演出呢?”周一平凑上来,说道。
“水都喝不上了,谁有工夫演出。”
周奕言飞快的穿好衣服,奔跑下楼,正好店老板一家都站在门口观望街上发生的事,周奕言来到昨晚接待过自己的老板娘身边,用当地话问道:“婶子,这是干啥来着”
“出傩呢。”老板娘道,“出傩求雨。”
周奕言愣了一下,这时候周一平也赶下来,两人一起来到街边,朝行进的队伍望去。
“出傩是什么意思”周一平问。
“一种巫术。”周奕言朝队伍里一名坐在轿子上的人努了努嘴,这家伙身上穿的花花绿绿脸上涂着大花脸,连男女都分辨不清,坐在轿子上摇头晃脑,轿子旁边有好几个穿青衣的弟子伺候着。
“这就是傩神,一种民间的巫师。”周奕言低声说道。
“看这德行,也是个神棍。”周一平低声说道。
“你可别瞎说,出傩就是这个样子的。”周奕言让周一平去楼上把自己背包拿下来,门锁好,一起去看出傩求雨。赶上这样的事情,当然要去看个明白,赶路根本不着急。
傩神队伍所经之处,不断有当地居民加入,还有人在路边放炮,有一些当地年轻人也是从没看过这阵势,想要用手机拍照录像,被周围的人呵斥住。
离开镇上之后,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青袍人不断拨弄罗盘,像是寻找着某种方位,跟旁边一个领导模样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立刻跑到队伍末尾,高声宣布除了傩神模子,其余人不许再跟着。
接着便又几个是便衣模样的人在街角一字排开,周奕言猜测他们是公职人员,只是这种涉及迷信的事情,不方便穿工装。
周奕言也被挡在人群中间,看着出傩的人群不断向着南边走远,走了有几百米远时,人群中的年轻人叫起来,嚷嚷着非法限制自由,于是那些便衣后撤,但是挡住了出傩队伍,将他们阻挡在两百米远的地方。
一开始,还有大队的年轻人兴致勃勃的跟着,结果结果出傩的队伍越走越远,中途不断有人掉队,一直走了十来里路年轻人基本上都累的不行了,又缺水喝,陆续掉队,悻悻的返回镇上。
周一平一口气喝光一瓶矿泉水,看着前方那群不知疲倦的人,抱怨道:“这些人究竟是来求水的还是排水的,水还还没求到,我这热的都喝了两瓶水了,八块钱一瓶啊,太奢侈了。”
周奕言也喝掉半瓶水,招呼周一平继续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