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青袍人的带领下,队伍忽左忽右,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下来,附近正好有一片土丘,周奕言带着周一平气喘吁吁的爬上去,居高临下看去。
那青袍人正在维持秩序,让那些被选中的人全排成一条龙的长队,全是精壮汉子,脱掉上衣,光着膀子站在。
“这些人干啥的?”周一平问道。
“选出来的傩神模子,用来上身的。”周奕言解释道,他虽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不过这些民间常见的巫术,在茅山术的典籍里都有收录,自己曾经看过,记得大致的程序。
“那青袍人又是谁”
“巫师的巫助,类似法师的童子一样。”
“童子啊,原来跟我一个等级,”周一平看着那巫助,喃喃道,“回头我也得弄一身装模作样的衣服去。”
巫助从轿子里取出一把扫把模样的东西,在一个桶里沾了红色的颜料,在地上刷出一个四方形,然后命令几个汉子拿出铁锨,在他指定的位置挖起来。
自己手拿罗盘,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几百米远的地方,再选中一个位置,让人挖坑。
“这唱的是哪一出”周一平好奇问道。
周奕言没理他,取出阴阳盘,哗哗拨动几下,掐准定阴穴的星盘,又是一番拨弄,点点头,自语道:“这个巫师是有点料。”
周一平忙问:“怎么说”
“他挖的第一个坑,是大风水中的八极风水弱地,将星管带,徐风南吹主的便是整个县城的风水,在这个地方作法,能影响到整个县城的气运,一直往北,阴风过林,结而不退,是这处弱地的去势尽头”
周一平傻傻的看着他:“你说这么多,我一句没听懂。”
“听不懂就看,老实看着。”周奕言不再理他。
在两拨人挖坑的时候,巫助回到队伍这边,请巫师下轿,把轿底拆下来,里面竟然好像是一个移动仓库,装着不少东西。
巫助自己动手,拿出一个八棱形的金属容器,摆在地上,在旁边摆下一大堆黄裱纸。
前方摆下三盏香炉,一方貔貅铜印,布置好法坛,巫师这才出马,手持桃木剑,摇摇晃晃的走到法坛上,巫助立刻奉上一个小瓶,巫师喝了一口,喷在桃木剑上,剑锋上立刻燃烧起蓝色火焰。
巫师发声招来那个头戴狰狞面具假扮妖怪的人,一剑刺过去,当然不是真的刺,而是双方配合,好像打套路一样,你追我赶,像比武,更像是跳舞,旁边还有人放炮,敲锣打鼓。
那几个随性的青衣人也跟着跳起一种奇怪的舞蹈。
周一平看得两眼发直,“卧槽,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仪式,通过仪式提升威仪,汇聚气场。”周奕言道。
这看上去跟滑稽戏似的表演,持续了大概十分钟的时候,巫助过去检查那两个坑挖的情况,然后叫停。
这时,那边的表演也结束了,巫师亲自到轿子里,从下面的“仓库”里搬出一个坛子,来到法坛旁边那个土坑前,打开坛子,倒出一坛子红色的液体。
“雄鸡血。”周奕言抽了抽鼻子,说道。
把鸡血倒进去之后,巫助开始招呼那几个青衣人,把汉子们脱下的上衣都扔进坑里,然后浇了一桶不知道什么油,燃烧起来。
巫助从轿子里搬来两根铁叉,分别插在火坑两边,中间搭起了三根烤羊肉串的那种铁钎。
“这是干啥,摆摊卖起烧烤来了?”周一平惊道。
对这种傻比式的提问,周奕言直接忽略。
巫师站在火坑前,开始作法,口中念念有词,随着铁钎被火烤得越来越红,巫师突然睁眼,大喝一声,巫助跟着大喊一声,“得令,诸人上前,不得退缩!”
队伍中最前面一个汉子先扑上去,左右手各从地上抓起一张黄裱纸,巫师用右手用拇指在汉子脑门上点了一下,喊一声:“应!”
那汉子便用手去捧被火焰烤得通红的铁钎,结果黄裱纸呼啦一下烧起火来,汉子捧着双手逃开。
第二个人又补上去,拿起黄裱纸,去抓铁钎,结果也是这样,逃开之后,第三个人又补上去。
“这是什么意思?”周一平看到惊奇不已。
“你问题可真多!”
周奕言有点烦,解释道:“请湿地婆上身,谁要是能用黄裱纸接住铁钳,说明就是湿地婆上身,具体回头再说,接着看吧,别再问了。”
之后每一个上去的人,手中的黄裱纸在触碰到铁钎的一瞬间,立刻被烧成灰,直到队伍里汉子还剩下两三个的时候,一个年轻人上去,按照同样的程序去做,在黄裱纸碰到铁钎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烧的通红的铁钎,居然被薄薄的黄裱纸包在中间,没有烧着,并且那汉子似乎一点也没有被钳子烫到。
巫师两眼一瞪,拜道:“傩神已来,请赐灵水!”说完,从那汉子手中接过钳子,对他的左腮扎下去,烧红的钳子瞬间从肉里钻出去,冒充一股烤焦的黑烟,从右脸穿出去。
接下来,汉子不等巫师动手,自己从火堆上陆续取下另外两根铁钎,插进自己脸上,然后对着巫师摇头晃脑,模样像极了一只野兽。
周一平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呆,但是怕叶少阳说自己,忍住没敢问这是为什么。
这时,巫师从法坛上拿起一只碗,把小瓶子里水倒进去,画了一张符烧掉,填进水里,然后把符水递到汉子面前。
汉子一口喝干,然后掉过头,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奔跑起来,一口气跑进巫助指挥众人挖的第二个坑里,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然后“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水在坑里,然后人立刻昏死过去。
巫师立刻招呼人把他从坑里抬出来,拔出铁钎,抬进轿子里送走了,被汉子喷过一口的水坑里,立刻有水冒出来,一直涨到半坑高,才停下来。
周一平目瞪口呆:“废了这么大力气,才弄这点水出来?”
“这是湿地婆从阴间借来的水,来自阴/水河,这水不是用来喝的,是用来寻找旱魃的。”周奕言叹了口气,“果然是有旱魃啊。”
“怎么个说法?”
周奕言本来不想多说,但是看到巫师驱散了人群,只留下巫助陪他守在水坑边上,另外留下几个青衣人为他们撑伞避暑,知道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情况,于是带着周一平来到旁边的小树林里,找个阴凉地坐下,这才说道:
“这巫师有点法力,也懂规矩,他是利用法术,从地府请来湿地婆上身,送来阴水。
旱魃过处,见水蒸发,一般的水被蒸发之后,化作水汽,消弭无形。但阴水不属于人间之物,虽然会被旱魃蒸发,但是无法汽化,会凝聚成阴云,但是会跟一般的水一样,被旱魃吸收过去,用作修炼。
所以,等阴水成云之后,只要跟随它流动的方向,就能找到旱魃的位置,前去消灭。”
说到这,周奕言淡淡一笑,“这是民间法师寻旱魃的秘术,这法师会是会,但是他显然没真正对付过旱魃,把困难想得太简单了点。”
周一平皱眉道:“怎么呢,你意思旱魃很厉害?对了,旱魃到底是什么玩意?”
“旱魃……是尸气所化的一种邪灵,说起来就复杂了,你就当是僵尸的一种吧,这玩意得机缘十分巧合才能形成,它不是故意要造成干旱,而是它需要借水修炼,自然会吸收附近的水汽,等到它力量控制范围内的水汽被吸干,就会释放尸毒,形成瘟疫……”
周奕言叹了口气,“但愿瘟疫还没形成,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这么严重……”周一平倒吸了一口气,“不过以你的法力,对付旱魃应该不成问题吧?”
周奕言道:“传说中中,旱魃上天上可旱天屠龙,下可引瘟渡江。这有点夸张。假如真面对面斗法,我倒是不怕他,但是捉鬼降妖,又不是约斗比武,不能以修为高低来评判,旱魃诡诈,想找到它都是一件难事。”
说到这,周奕言抬头朝那个水坑的上方望去,能看到一朵淡淡的黑云,正在形成。
周一平看了一眼正在作法的巫师,说道:“小叶子,你说这旱魃是僵尸的一种,尸煞也是僵尸的一种吧,这旱魃会不会跟你要对付的尸煞,有着什么关系?”
周奕言沉吟不语,这种怀疑他早就有了,据他的了解,尸煞跟旱魃之间并没有共生关系,但是同一片地区既有尸煞又有旱魃,的确不得不让人产生怀疑,究竟怎么回事,也只有调查下去才知道了。
又等了一会,天空阴云成形,在没有风的情况下,开始往南边飘去。
巫师起身,拿出罗盘,在下面拨弄了一通,低声对巫助说了什么,然后命令几个青衣人起轿,抬着自己往镇上赶回。
“我们也走吧。”
周奕言领着周一平下坡,见巫师一行人走远,于是来到他们之前作法的那个土坑前,俯身看去,坑底的水已经完全被蒸发,只剩下一些湿气。
“这旱魃厉害啊!”周一平吸了口气,“连阴水都这么快被蒸干了。”
突然,周一平感到肩膀上一沉,猛然回头,看到一张三十来岁的男人的脸。
鹰钩鼻三角眼,目光阴鸷,嘴角下撇,带着一丝冷然。
周奕言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穿青袍,这才认识他就是那位巫助,顿时有点吃惊,这家伙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你们俩个,是干什么的?”巫助问道,开口是还算标准的普通话。
周奕言站起来,道:“跟着来看热闹的。”
周一平一耸肩,把他的手弹开,“别动手动脚的,规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