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逝,沟子村再次在千羽眯眼注视下陷入无边的暗黑。
暗黑的网笼罩住视线所及范围,接下来没有什么好看的了,千羽收回视线看腕表。此刻距离他们的计划,还差两个小时零十八分。
也在此刻,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的许福安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没来由的心慌。
是因为灵堂的这种氛围让自己心慌,还是因为别的事?许福安,手里捏着手机,手指下意识的滑动屏幕,死盯着屏幕上那组对他来说无比亲切的号码,却当真没有勇气摁下去。
在许福安心里有阴影。在他的记忆里,永远也忘不掉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一幕。
残破的茅草屋,家徒四壁,一张脏且崴了一只腿的方桌倚靠在千疮百孔的土墙边。地面上,坑坑洼洼处随便丢弃了一只豁口潲水缸。屋子里刺鼻的馊味儿就是潲水缸里散发出来的,那里面存放了的是喂猪潲水。
其实潲水是新鲜的,关键是潲水缸很脏。
潲水缸里有一层又一层污垢。
幼小的许福安,死死抓住一个稍有几分姿色,中等个,烫卷发的时髦妇女裤腿不放手,眼泪汪汪哀求道:“妈……求你别走,求你别走……”
中年妇女冷漠的凝视这个从她肚子里孕育足月生出来的儿子,撇撇嘴故作无奈的样子躬身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扳开,对他说:“孩子,你看这家里除了四面土墙,就是漏南瓜的屋顶,妈出去只要有办法了,就回来接你一起去享福,再说了,我跟你爸已经正式离婚,你被判给他,我也不能把你带走。”
许福安从妈妈眼神中看出决绝之情,心瞬间跌入低谷。他正是要读书学知识的年龄,而这个时候自己的亲妈要撇开他而去。
早几天前,许福安就听人议论,他的妈找到有钱男人了,而去要离开。
可没想到原本是别人嚼舌根乱说的话,现在变成了事实。
许福安呆呆的凝望妈妈离开,忘记了哭泣,双手无力的下垂。
不,妈妈心狠抛下的不止是他许福安,还有一个刚刚满一岁的妹妹。
此刻妹妹还在睡觉。
因为灾害年,家里早就揭不开锅,父亲一早出去帮人抗麻袋到现在还没有着家。
许福安很想跟妈妈走,可是不放心妹妹,再说妈妈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个家还有他跟妹妹身上。即便勉强跑了去,她也不一定要他跟着。
妈妈走了。不大的屋子里显得无比空旷。
破扫帚,也成了许福安发泄愤怒的东西。他抓起破扫帚,狠狠的甩了出去,稍后,又十分沮丧的去拾起拿回来放在原处。
妹妹醒来,作为哥哥的许福安还得想法哄妹妹开心,妈妈的离开,绝对不能让妹妹知道,要不然她会没完没了的哭闹。
许福安却是真没想到,即便自己想做到最好,到最后还是失去了这个小妹妹。
因为一场大雨,哭哭啼啼寻找妈妈的小妹妹,之后发高烧。高烧之后,得脑膜炎死掉。
至始至终,许福安没有看见老爸掉一滴眼泪。
妈妈的离开,妹妹的夭折,许福安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唯独老爸还是一副淡漠对什么事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在后来,许福安才知道,他的爸爸跟村里一个女人搞上了。
而这个女人是有家庭的,其丈夫在很远的另外一个城市打工。因为寂寞,加上老爸不受婚姻约束,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他们搞在了一起。
就像上次传闻妈妈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要离开家的议论,就像纸片那样纷纷扬扬在沟子村。
许福安不想承认这件事是事实,也在想办法证实这件事的真伪。他第一次跟踪了自己的父亲,那是许久之前的一天晚上,也是分田到户的第二年。
那个时候农村人能吃饱肚子,缴纳公粮之后,家里还是有余粮。
要不然,许福安老爸也没有这个闲工夫去偷吃腥。
许福安一路跟着,发现父亲没有去村子里这个女人的家。而是去了村侧面的小树林,难道是去采蘑菇?疑问中他也没有就此停住,而是悄悄的继续跟上。
许福安很是佩服自己就是一个天才跟踪者,跟踪人的技术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
最终,许福安的父亲走进树林,却没有采蘑菇,而是跟一个早就等候在树林中的女人相拥一起。
这个女人自己已经有一个女儿,家里条件比一般人都好,就因为她丈夫是让人羡慕的工人。有一个稳稳当当的铁饭碗,还每个月有一笔工资拿,所以她们家是村里最早添置黑白电视的人家。
也是最早拥有自行车还有手表等令人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只可惜,她太寂寞。竟然,勾搭上许福安的老爸。
已经懂人事的许福安目睹自己父亲跟那个女人做苟且之事,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恨不得手里多一把刀,一刀劈了这对滚在一起不道德的男女。
好在不久后,那家人的丈夫回来了。
许福安的父亲才稍稍收敛一点。
也是因为许福安跟踪父亲,父亲忽略妹妹高烧的事,妹妹在那晚上剧烈抽搐,死命蹬腿最后不动去了。
许福安对妹妹有愧疚之心要是那晚上他没有去跟踪父亲,妹妹或许还能有救,没有钱他可以抱上妹妹去求人。很多次他都抱着妹妹去求人,第一次因为太饿,妹妹要吃饭。
许福安抱着妹妹去求来一碗稀饭,虽然稀饭里全是菜叶子有几颗米,但在那个时候已经是很好的食物了。
妹妹去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回来。
许福安抱住妹妹躺在床上,直到父亲回来,进屋看见他骂他。他才火冒三丈,说出来妹妹死了的事,还咬牙切齿说妹妹的死就是父亲害的。
过去的事,就像一道疤痕,一旦撕开这道疤痕,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承受。
那个女人的丈夫在家里住一晚离开了。
父亲再次放肆的跟那女人在一起,但还是尽量做到掩人耳目。不久后,那女人的肚子显怀,凭许福安的直觉,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十之八九就是父亲的种。
由此,许福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小妹妹的坟包长满野草,许福安在哪女人生产的时候去了小妹妹的坟堆边,边拔草边说:“妹妹,你若在天有灵,就去投生,投生在哪女人家里,你就不会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