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面,所有的人都保持着严肃的表情。
欧阳复苏坐在囚室里面,头发一点一点地被剃光。
时间是晚上的十一点正,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要执行死刑。
剃光她的头发,只要是因为她作孽太深了,头发全部落地,可以洗刷她的罪孽。
欧阳复苏从小就信佛,狱警特地请了一个得道高僧回来为她诵念经文,好让她死了之后,免堕轮回。
所有的仪式完成之后,她的眼睛被白色的布蒙蔽着,坐在椅子上面,手脚被捆绑着。
绳套垂落在她下巴下面,上面的机器只要往上一拉,她就会被活活勒死。
一般的死囚在执行死刑之前,都会由狱警为她宣读祭文。
欧阳复苏,生于1973年,死于2017年3月。
生前因为私人恩怨所执着,以利器割破受害人的咽喉,造成瞬间死亡。短短四年的时间,所残害的生命竟然达到三十二条。
上天有好生之德,欧阳复苏这种残害生命的行为带社会带来恶劣的性质,绝不能姑息。
故此以佛经的第三十二章的第六段执行死刑:
他如何对待别人,别人就应该如何对待他。
你割破受害人的咽喉,使他们的咽喉无法呼吸,瞬间死亡。
现在就要你尝试一下这个滋味,故此判你环首死刑。
以绳套套住你的脖子,椅子上的环扣将会扣住你的双手,让你下辈子不能再杀生;套住你的脚,让你不能再践踏生命;用白布蒙住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愤怒,悲伤和绝望,籍此化解你心中的怨恨。
现在距离执行死刑还有最后十分钟,十分钟之后,上面的机器就会启动,绳套就会牢牢地勒住你的脖子,勒到你呼吸困难,直到生命的消逝为止!
明白!她弱弱地说着。
在最后的十分钟里面,你还有什么想说?
她的声音变得很颤抖:
我这一辈子感觉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妹妹!
我没有好好的照顾过她,没有好好地教她,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如果上天让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对不会让她离开家里,我宁愿被别人收养的人是我,不是她。
至少她这样会过得幸福一点……
一阵寒风吹过,机器开始启动了,绳套紧紧地勒住她的脖子,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天色已暗,夜色阴沉。
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闲逛着。
她手里拿着三四个购物袋,刚刚从某个服饰品牌的专卖店血拼回来。
突然发现前面的路正在施工,所有的行人都不可以路过。
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神情。
将回家的路线改为走左边的后巷。静悄悄的后巷显得有些吓人,但是她骄傲的神情,仿佛一点都不害怕。
她傲首挺胸地向着后巷走去,银白色的高跟鞋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黑夜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紧紧地跟贴在她后面,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却完全没有感觉到模糊身影的存在。
完全察觉不了自己的情况有多危险!
模糊的身影露出一把锋利的利刃,将跟踪她的速度加快,眼看已经跟上她了。
用手捂着她的嘴巴,利刃刚刚抵达她脖子的位置,利刃被一双挺而有力的双腿踢开了。
模糊的身影也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他正想要逃跑,被人用脚磕倒在地上,双手被反绑起来。
我慢慢地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带着恶作剧的语气对他说:
哇!你还真的挺狠毒的……
二十四小时之前……
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警局,李沛已经在警局等我了。
怎么样,查到什么关键的线索了么?我问她。
她迅速地翻开资料:
根据当年档案的记载,原来君和酒店的火灾意外之所以败诉,遇难者家属得不到任何的索赔,完全是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我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故事就要从发生火灾之前的那几年开始说起了。
欧阳复苏的父亲,在机缘巧合之下用了一点的资本投资了某件地产公司,结果赚了一笔钱。
他利用这一笔钱投资了一块地,而且自己开了一间店铺,位置还是处于黄金地段。他和家人的生活从此之后就一直过得很开心。
但是好景不长,这一份幸福很快为他招来了杀生之祸。
当时有开发商想要将那一区的产业全部收购,于是出了很高的价格,将那一区的店铺已经差不多全部收购完了,但是就唯独欧阳复苏的父亲不肯妥协,因为这是他的店铺,他一直苦心经营,不想让所有的心血白费。于是他说什么也不肯卖。
开发商对那块地是志在必得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父亲提出收购的请求,但是他始终不肯领情。
眼看整个重建计划即将要被无限搁置,于是开发商想到了一个毫无人性的解决办法。
在他们一家出去旅游的时候,收买几个亡命之徒在酒店放火,原本只是想烧死他们一家,这样就可以趁机吸纳剩余那块地的股份。
想不到那场简单的火经过某种意外的形成,竟然发展成为熊熊大火,将酒店其他的住户也一并烧死了。
那场大火在2002年成为标志性的灾难事件。同时也成为了一件最具疑点的火灾事件。
很多人都在纷纷推测,有人收买黑手,故意纵火,以草菅人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开发商胆敢在酒店纵火,其背后支撑的力量也是不可估计的。
他聘请了一个律师集团来为自己洗刷罪行,同时私底下收买相关的调查人员,擅自扭曲裁决案件的真实性。
收买大量的假证人提供不尽不实的口供。
最终案件被定义为酒店疏于管理和安全措施的缺乏所酿成的意外。
所有死难者的家属拿不到任何的赔偿,开发商也无需承担所谓的刑事责任。
因为这件事,欧阳复苏的经济上出了很大的问题,只好变卖父亲的产业来还债。
开发商的目的终于达到,剩余的店铺也被全面收购。
她念完之后,我想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当年涉案的调查员总共有几个?我问她。
我看看……如果将法官和陪审团也算进去,前前后后差不多有四十个涉案人员。
他们收受利益的事,有没有被揭发?我问她。
她无奈地摇摇头:其实谁都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但是又可以怎么样,没证没据的。
而且那个开发商的后台很大,一般人都不敢和她作对!所以这件案子就不了了之。
我继续问她:那,欧阳复苏是如何得知这件案子的背后真相的?
她听了我的问题,疑惑地翻着档案。
奇怪,根据资料的描述,欧阳复苏从来不知道这件案子背后的真相,当时向慈也已经试探过她了,她对案子背后的真相一概不知情。
所谓的杀人动机全是他们通过资料搜集得回来的。
我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说:
那就有点不对劲了,如果她当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是刚刚才知道不久,那她应该没有杀人的动机了。
因为一个连环杀手,要计划连续杀人,一定会沉淀一段时间。
他会选择跟踪所有的受害者,熟悉他们的日常生活习惯,并且做好作案的计划。
如果从她得知事情的真相时间来看,她完全不具备杀人的嫌疑,因为她根本没有一个详细的杀人计划,这样很容易就会漏洞百出。
现在我已经百分百相信,割喉狂魔真的另有其人,有人在利用她逃避刑事的追究。想让她做替死鬼。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谁可以让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宁愿不要自己的生命也要维护她。
要么爱人,要么亲人!她没有爱情,那么就只剩下……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至少割喉狂魔杀人之后,会替她们化好淡妆,这是一种内疚的心理!我自言自语地说着。
李沛打断我:不对!你说错了!
帮受害人化淡妆并不是从第一个开始,而是从第二十五个受害人才开始的。
我问她:你的意思是……?
她将所有受害人的照片递给我:第二十五个受害人才开始化淡妆,之前的都没有化妆。
还有,这是欧阳复苏大量购买化妆品的清单。日期也是从第二十五个受害人遇害之前的日期开始购买的。
我将所有的照片一张一张地查看,突然我瞳孔放大,将后面的受害人的照片反复地看了一次又一次。
很快,我的内心就有了答案。
我习惯性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lily,冷冷地说:麻烦你帮我查一个人……
她被带回了警局,扣留在审讯室里面,苏警官坐在她对面。
无论苏警官问她什么问题,她始终都在保持沉默。
我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粗暴地甩在她面前。
她终于肯正眼看着我了。
你姐姐已经死了,你开心了吧?我狠狠地问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冷冷地说。
你身上总共背负着三十九条人命,这一点你很清楚了吧?我问她。
她没有再说话,恢复了沉默的状态。
我笑着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对夫妻,她们很恩爱,也有一个很乖的女儿,她们生活得很融洽。
后来,那对夫妻又生了一个女孩,但是对他们来说,这件事既可悲,又开心。
开心的是,他们多了一个心肝宝贝;可悲的是,他们经济能力有限,无法养活这个小小的生命。
于是将小女儿寄托给一个家庭收养,虽然是这样,但是小女儿偶尔都会回来家里住一两个星期就会离开,久而久之,她们之间那种亲情就越来越牢固了。
后来,天有不测风云,父母在一场火灾中丧生了。
父母去世,姐姐为了还债,被逼变卖父亲的产业,她极力反对姐姐的做法,但是她阻止不了姐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产业被卖走了。
她在一间幼稚园做老师,薪水并不高,偶尔还会做做家教,补习老师来维持生活。
某一天,她去了一家很有钱的别墅做清洁钟点工,无意中发现了一封信,信里面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
那封信告诉她,父母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幕后黑手为了逃避刑事责任,更利用自己在司法界的关系,将案子的审判结果强行扭曲,而且涉案人员牵连甚大,初步估计最起码有四十名。
那封信上面很清晰地记载了涉案人员的名单,她偷偷地复制了一份,自己藏了起来。
那一刻开始,她内心为这些不公平的现象充满愤怒,心里面已经冒起一系列的杀人计划。
就这样,她按照名单上的人命来选择目标,大量屠杀涉案人员。
有一天,她姐姐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经过再三盘问之后,终于得知事情的真相,所有的人都是她杀的。
她姐姐劝她停手,不要再杀生,可是她怎么说也不听。她姐姐知道她只是一时糊涂才会这样做,于是她决定帮她转移警方视线。
在她杀完人,离开现场之后,她就趁机会为死者化好淡妆,意图转移警方视线,误以为凶手其实对死者产生内疚感,从而误导警方对视线。
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她知道妹妹不会停止杀戳,于是自己想了一个办法……就是做她的替死鬼。
她刻意留下购买化妆品的单据,故意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
就在抓捕她那一天,她知道妹妹又要去杀人,想提前通知受害人,想救她,想不到就这样被人误以为她就是凶手。
这样她的目的也刚好达到了。
但是她根本不知道妹妹要杀的那些人就是当年的涉案人员,只是以为她嗜杀而已。
妹妹知道姐姐为了她背上割喉狂魔的罪名,心里面很感动,于是选择沉寂下来。
几年过去了,她内心的愤怒始终没有办法消散,于是她再动杀机,接着屠杀当年剩下的涉案人员,而且希望将罪名转移到姐姐的粉丝身上,在死后为她们化妆,再度转移警方的视线。
你对我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我问她。
无聊!她狠狠地说着。
你明知道你姐姐会被判执行死刑,你都不肯自首,你有没有当她是你姐姐?我有点激动问她。
我一定要杀了最后一个,才会罢休!要不你放我出去,等我杀了最后一个,我自然会自首!她冷冷地说着。
有用吗?你姐姐已经死了,你就算自首都无法让她复活!
也好,她无力地说着: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就让我们一家人在下面团聚吧!
我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她。
她冷冷地问我:你怎么知道帮那些受害人化妆的人是她不是我,还有后来受害人脸上的妆容真的是我化的,你怎么知道我想转移视线。
你不让我是真的出于内疚?
我左边的嘴角微微翘起:
原本我也以为所谓的割喉狂魔在犯案之后,为死者化淡妆是出于内疚,但是当我将所有受害人的资料看完之后,这个推论完全不成立了。我将所有受害人的照片展示给她看:从第一名受害人直到第二十五名受害人,她们都是死后没有被化妆的;从第二十五之后才开始为受害人化妆,直到你姐姐被逮捕;之后又有所谓的模仿者以割喉狂魔的作案方式犯案,但是你看这个模仿者所做的每一件案子,给受害人化妆,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她有点害怕,做出逃避照片的举动。
这个所谓的模仿者为她们化妆根本就是敷衍了事,随随便便地抹了一个粉底就算了,但是之前那些受害人脸上的妆容,却是化得很完整,很红润。
这就说明,一个是无心,一个有意。
九年前的割喉狂魔就是你,最近出现的模仿者也是你。
你姐姐坐牢以后,你还不甘心,非要将剩余的人给全部杀害,但是你为了可以顺利完成这些犯罪,竟然用回自己以前的犯罪手法,有一件事却令你非常的苦恼,就是帮受害人化妆,你内心可是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你为了让全世界相信,这件案子是你姐姐的崇拜者所做的,你只好依样画葫芦,很勉强地在受害人脸上化妆。
其实我一直觉得很疑惑,当我看到现场的尸体,心里面就一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原来现在的受害人脸上的妆容是很不齐整,很不均匀的;而九年前的受害人脸上的妆容却是异常的整洁,红润。
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太大了,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做的。
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可以让你姐姐如此的奋不顾身,宁愿被判执行死刑也不要说出真相。
我想来想去,发现就只有一个人有嫌疑;而且她在水上乐园所说的那一段话,其实是有含义的。
她说:我没有尽一个姐姐的本份,没有教好她……
现在想起来我才明白,她说的没有教好你,就是没有教你明辨是非,让你一错再错。现在,她已经为你的杀戳罪行赎罪。
你以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她的神情有点崩溃了,但还在硬撑着。
你如何得知我最后一个目标是当年的开发商,而不是涉案的人员?她问我。
我语重心长地说:
你知道你姐姐是必死无疑的,她死了你也没有活下去的意念。
根据连环杀手的心理统计,当她没有生存下去的意识,最后的目标一定是最关键的人物。
我查过了,当年的地产开发商一早就已经移民去英国了,最近才刚刚回来,你杀那些涉案的人员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扰乱我们的视线,你最后想杀的就是这个地产开发商。
于是我立刻让苏警官部署好一切,只要等到你出手,就可以立刻将你当场逮捕。
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我问她。
她的手垂落了下去,不断地狂笑着。
最后她慢慢地吐出一句话:你现在杀了我吧……
苏警官很愤怒地用枪指着她的头,她闭上眼睛,毫不畏惧。
我用手掰下苏警官的枪,对她说:就在她执行死刑之前……
机器已经启动了,欧阳复苏的脖子被紧紧地勒住。
我冲了进来,私自关掉机器。
警狱长冲过来,扭着我的手臂:你胆敢劫死囚?!
我忍着疼痛说:
真正的割喉狂魔已经被我找到了,很快就可以抓住她。
欧阳复苏是无辜的,不要执行死刑!
万一你在撒谎呢?他很凶狠地问我。
我断断续续地说:如果我撒谎……就让我负上所有的……责任……
你姐姐没有死,她被我救下了。我说完之后,带着苏警官离开了审讯室。
欧阳复苏慢慢地走了进来,她的头发已经被剃光了,穿着一身佛教的衣袍。
欧阳苏醒站了起来,看着她,说不出话。
最后,她们很安静地拥抱在一起……
我和苏警官站在审讯室外面看着。
苏警官问我:你觉得这个算不算最好的结局?
我摇摇头:一个地产开发商搞出了那么多事,真的不能算好。
但是,欧阳复苏得救了总还是好的,至少她不用枉死。
苏警官接了一个电话。
他告诉我,那个地产开发商的罪行被披露了,律政司会正式起诉她。
坏人终究还是会遭报应……
我和欧阳复苏重新回到水上乐园,看到很多小朋友在那里玩得很开心。
她对我说:有时候真的很羡慕这些小朋友,每天只顾着吃喝玩乐就好,永远都不会有烦恼。
我回答她:人总会有烦恼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对着前面的空气张开双手:我决定去流浪,我已经被困在监狱里太久了,我太需要去经历这个世界所有的风景。
我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手的绒帽,为她戴上:戴着她吧,等到哪一天你的头发重新长出来了,再还帽子给我。
要是我不还呢?她反问我。
那就……送给你做纪念品!
她释然地抱住我。
谢谢你!让我重获自由,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也许已经下去陪我爸爸妈妈了。
我的鼻子感到酸酸的,但还是对她说:有空就写信给我。无论你去到哪里。
她笑哈哈地说:我很久没有写字了,字迹肯定很丑。
那天黄昏,我们告别的时候,她回过头对我说:
答应我,好好做一个法医,为无辜的死难者伸冤!
我没有回答她,从容地笑着。
很快,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黄昏之中……
晚上的十二点左右,我回到床上,看了看日历,现在是2017年的3月16号。
这一刻我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