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雁如接到医生的通知,已经第一时间赶到病房外面,陈医生站在那里,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好事还是感到不妙,总之很复杂。
她问陈医生:余宗是不是苏醒过来了?
陈医生透过窗户凝视着病房内部的情况,他的左肺被刺穿,导致出现胸腔积液,呼吸困难,情况很危殆,现在虽然是醒了,但很难确保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现在方便录口供了吗?黄雁如说了之后,又沉默了。她知道此时此刻不应该提出这种问题,可是案情一直没有得到好的进展,她也是无可奈何。
陈医生犹豫了一小会,缓缓地说:理论是没有问题,不过你们要记住,千万不要刺激他的情绪,否则他会呈现恶性反应和呼吸困难。
尽量让他少说两句话吧。
放心吧,我们很快的。
她吩咐宗仪一个人进去,手里拿着笔和纸,尽量详细记录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宗仪其实内心有点害怕,她从来没有试过如此近距离面对一个伤者,他脸上戴着氧气罩,身上缠满了绷带,淡淡的血液还凝固在绷带上。这样一看,他好像真的很痛苦而且很无助。
病房内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护士在专心致志地记录他的心电图频率。
他躺在病床上,眼睛半睁开着,全身关节均不能移动,活像一个木乃伊。
她吩咐细心的护士先行离开,然后找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前面。
余先生,我是特案组的探员,关于你前妻被谋杀的案件,我想做一个初步的了解,可以吗?
他想说话,但是呼吸困难,无法顺利做到这一点,只能点点头。
她建议他:如果你说话不方便,只需要点一下头。点一下代表是,点两下代表不是。这样没问题吧?
他点了一下头,剧烈地咳嗽着。
你当时有没有看到行凶者的模样?
他点了两下头。
他有没有其他的特征?
他没有反应。
宗仪晦气地说:他都不能说话,这样很难录口供的!
他吃力地摘下氧气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尤为珍贵的字眼。
那天……我在书房等待前妻……她有话要对我说……
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出现……
突然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当我转过身的时候……那个人戴着面具……拿着锋利的利器不要命地刺向我的身体……我一时没有防备……被他刺了数十下……
宗仪快速地记录着,然后好奇地问:你的前妻会不会得罪了其他人?
他摇摇头说:她脾气很好……怎么会得罪人呢?
在你们聚餐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一些特别奇怪的事情?
他的眼神里突然充满了恐惧,有……杜伊的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个疯子……捣乱饭局……临走前还说……不会放过他……他那可怕的眼神,我……至今都能记得。
警官……我很累了,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宗仪把纸和笔藏起来,不以为然地说:没有了。可是你呢?你就没有其他的疑问或者某些重要的事情了?
他如释重负一样,没有。我要休息了……麻烦你替我把门带上……
哦。她站起来,扭开门,停留在门口的时候,充满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余宗,内心有说不出的坎,但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她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我当时的确有这样说过,可是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都说过一些晦气的言语,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说过不会放过他,不代表真的会杀了他啊!
周文百口莫辩,心急如焚。
布鲁盯着他问:你知道法律上有一种恐吓叫口头恐吓吗?你说得出,必然在潜意识里,你已经打算要实施犯罪了。
周文站起来,痛苦不堪地说:就算我真的要杀他,也没有必要杀害其他人吧?他们是我父母!我没有必要滥杀无辜!
罪犯一般都没有情感而言的,相信你也不会例外。布鲁不相信他的狡辩。
他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安静地坐了下去。
黄雁如躲在办公室里,分析着余宗的口供,似乎没有进展性的线索。
我站在她门外,轻轻地敲了敲门,她随口说着:进来。
打扰你一下,关于周文是嫌疑犯的事。
你有其他的发现?她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纸质文件。
我把一份测试档案递给她,并加以说明:我刚才替周文做了几项测试,发现他的运动神经并不活跃,相反他的动作有点僵硬,神经组织细胞得不到很好的反射。
也就是说,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行为,都比正常人慢半拍。
这说明什么?她仿佛不太明白。
杜家别墅的凶案,行凶者杀人过程干净利索,而且力度惊人,拥有聪明冷静的头脑,提前判断好一切发生的可能性。最起码,他的运动神经异于常人,反应及应变能力极为敏捷。
周文明明可以登机飞往北京,他却为了一张半张照片折返自己的住处,还临时放弃了飞往北京的机会。
像他这种鲁莽的行为,根本做不到血案现场那样冷静、敏捷、而且凶狠。
早期的神经反应测试表明,一般人的正常反应平衡在80至100之间,但是他偏偏在50至60之间,甚至会更低。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神经反应数据,这就说明他的运动神经比一般的人还要迟钝好一会儿。
你绝对可以说他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但是如果让我说,他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犯罪,根本就不可能!
不!我认为绝对有可能!门被粗暴地推开,蝙猫突然地闯了进来,这让我很不爽快,我强忍着怒火,问他:你下次进来之前,麻烦先敲一下门。
我觉得事情很紧急,来不及敲门了。他反倒是理直气壮的。
黄雁如仿佛遇到了救命稻草,你说吧,什么事情那么紧急。
我终于知道行凶者为何可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犯罪,并且迅速地消灭所有的指纹,最后逃去无踪。
其实,我们都被那所谓的惯性思维给误导了。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要,要卖什么药。
杜伊在遇害之前的半个小时,用手机在网上订了外卖,或许你们一定会感觉很奇怪吧?三更半夜的,还有人点外卖?
黄雁如嘟着嘴说:这有什么,我平时也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点外卖。
点外卖倒是很平常,但是我已经问过杜伊的朋友,他们给我统一的回答是,杜伊的胃有问题,深夜的时候不喜欢吃东西的,而且他点的那一份外卖还是劲辣鸡腿汉堡。
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我问他。
他故作惊讶地说: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挺大的。我调查过了,杜家的人都不喜欢吃辣,我也翻查过他们胃内的食物,根本就没有辣味的。
试问一个对辣毫无兴趣的家庭,又怎么会无端端点一份辣味十足的外卖呢?
原本我一直想不通,行凶者是如何在半个小时的时间内完成这一切完美的犯罪。
直到我表弟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才让我恍然大悟。
网络时代早已经盘踞我们的生活,点餐,网购、诸如此类的习惯早已经根深蒂固了,尤其是点外卖。
两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们可以熟悉到,你拿我的手机点外卖,我拿你的手机点外卖,都没有问题。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一点好吗?我开始不耐烦了。
案发现场的尸体,因为气温低下的缘故,尸斑浮现的时间得以延迟,我们的法医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他们的遇害时间。唯一可以判断的方式就是,杜伊临死之前在网上下的订单,因此我们把他的死亡时间仅仅往前推了半个小时。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无法锁定可疑的人物,为何?因为我们都错了,那一份外卖不是在遇害之前预订的,而是在遇害之后才预订的。
黄雁如不敢相信地说:不可能啊,死人怎么可能下订单?
蝙猫笑着说:死人当然不可以了,但是活人可以!
真相就是,行凶者杀害了所有人之后,拿手机在网上胡乱地预订外卖订单,因为当时是匆匆忙忙下的订单,所以根本没有考虑到口味的问题,他下了一道口味全辣的食物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破绽了。
可是……黄雁如提出了疑点,杜伊的手机应该设有密码吧,行凶者又如何顺利打开他的手机进行预订外卖呢?
蝙猫神秘地笑着说:相信你们都忘了吧,凶案发生以后,所有受害者的手机都不翼而飞,这个也是行凶者掩藏真相的一部分。
因为一旦让我们找到杜伊的手机,就会得知,他在那晚根本没有预订外卖,行凶者预订外卖用的是自己的手机,他只是把自己的名字换成了杜伊,所以才会造成那样的错觉。
让我们都误以为,他们的死亡之间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内,其实还可以往前推的。
黄雁如说:周文自称那晚喝得有点醉,走的时候忘了是哪个时间段。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根本不敢说出来。因为他做贼心虚!
蝙猫好样的!她不禁赞美了他。
我却陷入了沉思……
最近这段时间,我的洁癖症开始有点严重,房间内的杂物都收拾得一干二净,除了用来处理案件的电脑桌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很干净。
我干躺在床上,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脑海想不断地想着杜家的惨案,始终都想不明白,现在的迷雾疑团。
一宗灭门惨案,一个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另外一个逃去无踪,在现场找到大量的血迹;第三个,毫发无损,却患了严重的自闭症,不肯说话,活像问题少女般
一个极度迷恋暗中受害者的奇男子,有着严重的痴恋情结和阴暗的内心,虽然表面满是杀人的嫌疑,但有轻微的生理缺陷,同时无法提供不在场的证明。
最为关键的是,周文和余宗互相指证对方,称各自都有杀人的嫌疑,有着不寻常的临时反应。
一幕幕的疑点,仿如点滴般的雨水,落在我的脑海里。
深夜里,我的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响了起来。
按照以往的习惯,我在十一点过后都会选择关机。
可是杜家的案件没有侦破,随时会有新的线索送上门来,我抱着愿者上钩的心态开着手机,等待送赠线索的电话来临。
现在,我终于等到了,不过却是……
我顶着凌乱的头发敲开陈医生的办公室的门,她看到我凌乱不堪的模样,忍不住弯下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冷冷地问:真有那么好笑吗?我们还是讨论案情吧。
她脸上恢复了严肃的神情,翻动着小丽的档案说,一般的沉默型人格,多半是由于创伤之后形成的心理障碍,逃避外界的触摸,拒绝任何的交谈,以此妄想保护自己。
小丽的情况并非无缘无故的。我翻查过她过去的档案,她成绩优秀,待人有礼貌,乐观向上,对待也很尊敬。
她在的操行评分基本是无懈可击的,公认的
可是,就在血案发生之前的五个月,她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不愿和别人多交谈,彻彻底底地把自己封闭在自我的世界里,独行独断,情况实在令人担忧。
最为严重的是,她的家人全部死于非命,她却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甚至一滴眼泪都不曾留下。
这不应该是一个正常少女拥有的情感,我觉得必然另有内情。
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好奇地问着:她生活在一个环境较为富裕的家庭,有父母照顾,有爷爷奶奶疼爱,身上也没有遭受虐打的伤痕,成长背景完全没有问题,后天也没有缺陷,完全找不到突然性格沉默的原因。
陈医生指着电脑屏幕说:原本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最近小丽在深夜入睡的时候,偶然性做噩梦,醒过来会吓出冷汗。
原本她做噩梦是一件很平常的事,直到今天早上,她躲在厕所里很凄惨地哭泣。
被我发现她,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哭着告诉我,她下体很疼……
好吧,我承认,是我的疏忽,只顾着检查表面,却没有对她的心理和生理进行检查。我给她做过检查,才猛然地发现……
她怀孕了,三个月,可能是年龄较小的缘故,她现在下体会不定时地流出血液。
我不敢相信地喃喃说着:你的意思是……小丽曾经遭受过侵犯……她还怀孕了?
没错。陈医生严肃地说,这个就是她性情大变的缘故,时间如果在五个月前,那么一切就变得很吻合了。
她被性侵了两个月,然后怀孕,接着就是凶案发生。
换了是谁,都会忍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