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隐隐闪现着电光,天空闷闷作响。
桌面上放着杂乱无比的纸张,一幅全家福的相框,一支瘦弱的铅笔,尖端部分斜放在笔筒上,几本关于梦境的书籍叠放在一起。
墙的上面悬挂着一个古老的大钟,滴答滴答地摇摆着。
一名妙龄少女像一副失去生命的尸体般,躺在床上,手脚很自然地伸展着。
深红色的棉被盖在她的身上,仿佛活了起来的鲜血般,她睡得无比安稳、无比沉静,苍白的嘴唇和脸上的伤痕在闪光中显得特别骇人。
在记忆中,父母是那样的疼爱她。
每天放学后,她便坐在餐桌上,乖乖地在那里做功课,妈妈在招呼前来聚餐的客人,父亲则负责来来回回地送外卖。
虽然他们很忙碌,可是生活得很开心,每次吃饭,他们都会为她夹一块味道最好的肉块给她。
晚上临睡之前,爸爸总会给她讲童话故事,哄她睡觉;到了三更半夜,她会很调皮地踢开被子,到了那个时候,妈妈便会偷偷地溜进她的房间,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轻轻地亲一下她那胖乎乎的脸颊,每次她都想笑,可是她依然选择装睡。
那天她不舒服,一早请了病假回家里休息。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听到一股咒骂声,继而传来打斗声,接着发出惨叫声,那把声音是从爸爸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她不会忘记爸爸的声音,听着爸爸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不禁拖着处于生病状态的身体,往地上爬,一直爬,爬到客厅,扭开门,继续爬到阁楼那里,透过阁楼木柱的隙缝,她看到一张恐怖的左脸,上面刻着一个骷髅的图案,凶神恶煞地盯着餐厅的每一个角落,她顿时感到很害怕,于是下意识地趴下去,加上她的头比较小,他没有发现她,直接从大门逃了出去。
看到那个怪叔叔走了,她才继续往楼下爬,爬到楼下餐厅。
她看到地上全是鲜血,妈妈趴在地上,背脊全是鲜血,地上冒出很多血手掌印。
玻璃杯被打碎,满地狼藉,一把染满鲜血的刀被遗弃在地上。
妈妈的衣服被严重扯烂,烂得只剩下内衣,深紫色的款式。
她爬过去,用手不停地摇着妈妈的身体,用着那稚嫩的声音不停地喊:“妈妈……快醒过来……”
眼看着妈妈没有反应,她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
她勇敢地站起来,目光在扫视着餐厅的所有范围,都找不到爸爸,于是她往厨房的位置爬过去,结果在厨房的门口发现了爸爸。
他趴在地上,头处于门栏开关的那条金属边沿,颈部的位置被门紧紧地镇压着,旁边全是暗红色的血液。
她呼唤他,丝毫没有反应,于是她用力地扯他的双脚,随着她的用力,他的躯体缓缓地往下移动着,躯体被拖至没有血液的地板。
她看到他的身体缺失了头颅,只剩下颈部以下的部位。她被吓得捂住了嘴巴,极力在告诉自己,不能哭泣。
她踮着脚,把夹着他的身体的门给慢慢拉开……
一只睁开着双眼的头颅正在默默地盯着她……另外一个眼球已经松落到地上!
随着轰隆一声!她瞬间从沉睡中苏醒,急促地喘息着,脸上全是汗水,她随手一抹,心跳在醒后剧烈地加速,嘭嘭地跳个不停。
她从旁边端起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身上的冷汗依然残留在额头上。
拖着疲劳的脚步,她打开了阳台的门,倾盆大雨无情地洒在她种植的植物身上。
随着轰隆的一声,电光再次闪现。
她的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在一起,双手护着双臂,仿佛大病一场,她回到梳妆台上,随手拿出一包香烟,点燃它,然后叼在嘴里,猛地吸一口,从嘴里吐出的烟圈使她的慌乱的情绪得到暂时的稳定。
窗外的雨声还缠绕在她的耳朵里,她凝视着爸爸妈妈的照片,无言地抚摸着相框,看着看着,她突然就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肆无忌怠地放声大哭。
这么多年了,那个噩梦一直缠绕在她的心里,挥之不去,使她久久不能释怀。
她从一本书里,翻出一张很旧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手机号码。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没有完全忘记这件事。她把办公桌后面那堵墙的相框摆好,摆整齐,然后坐了下去,示意她坐下来。
董艳以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她对面,手脚不自然地往两边放,一副不知所措的感觉。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被那个噩梦烦扰着,有时候我甚至不敢合上眼睛,要靠服食安眠药才能睡着。”
她双手互相交叉着,放在桌面上,动了动眼镜说:“可是你那个时候,一切都表现得很镇定,完全是一副没有阴影的样子。我给你做过心理测试,你的表现很正常,行为没有古怪异常,怎么到了现在却突然复发了呢?”
“孙老师,当时我感到彷徨无助,不想让别人觉得我那么脆弱,所以我故意在你面前表现得很正常,毫无心理压力的状态,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硬撑着。”
她说完后,便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不敢作声。
孙老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那为什么,你突然要来找我?”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着:“因为我知道,噩梦是不会自动消失的,只有消除噩梦里的恶魔才是唯一的出路。我不可以再逃避,一定要面对这件事,一天不消除噩梦,我以后都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
“好,那你希望我如何帮助你?”孙老师问她。
她用一种极度凶狠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我要重新打开档案,找出当时的魔鬼!
我要翻案!话音刚落,天空发出一声巨响,一阵狂风把桌面上的纸张全部吹散。
……
黄雁如很早就来到了咖啡馆,不知为何,今晚的她,眼眉总在不停地跳动着。直觉告诉她,将会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孙老师一向很少约她喝咖啡的,只要一约出来,必定有很严重的事件。
她还记得孙老师喜欢喝两勺糖搅拌的咖啡,所以一早已经点好给她。
待会只要她一坐下来,咖啡就会准时送到。
不知为何,她和其他人喝咖啡从来都没有如此细心的,大概是因为孙老师是她的长辈吧(这个行业里)
她记得刚刚当警察的时候,还没有晋升到特案组的主管的时候,孙老师已经是她的老师,一直对她循循善诱,教会她分析罪犯的心理。
她也是因为孙老师才选择特案组的。
很快,孙老师便出现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裳,戴着黑框眼镜,脚下踏着休闲鞋,手上提着一个手提包,优雅地在她对面坐下来。
孙老师刚要点咖啡喝,侍应便递上热腾腾的咖啡给她暖暖胃。
她轻轻地品尝了一小口,便心满意足,对她夸不决口:真好!那么久没有和你喝一起咖啡,你都还记得我喝咖啡的习惯。
她谦厚地说:“我只是记住你的习惯而已。”
这样就足够了。她接着又喝上了第二口。
对了,你突然约我出来喝咖啡,究竟有什么事,是凶杀案吗?她好奇地问着。
孙老师的食指在空中摇了摇:你越来越聪明,我都瞒不了你。
她很高兴地笑着,但一转眼又皱着眉头说:“可是,最近特案组没有接到凶杀案的通知,难道是其他地区破不了的案件,需要我们协助?”
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封残旧不堪、铺满灰尘的档案,郑重其事地宣布:“准确来说,是很多年前的一宗悬案,过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有抓到凶手。”
先慢着,让我来考考你。中国有哪些案子是没有破获的?
她一一地列举出来:南大碎尸案、重庆红衣男孩事件、朱令铊中毒事件、天上人间花魁遇害案……
孙老师喊停了,把范围缩窄一点,案件是1990年发生的。
她托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头思考,不太确定但又很肯定地说:“1990年的悬案在我印象中,只有一宗,确实是没有破获的,据说与病毒有关。”
没错,就是这一宗!孙老师把档案文件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顿时灰尘仆仆,一阵白灰袅袅升起,仿佛打开了某个充满诅咒的盒子一样。
黄雁如稍微地掀开了几页,粗略地看了几眼,然后急促地咳嗽着:那时候这件案子我也有关注过,上课的时候,警官给我们上过一次课,就以它作为教材的。
我记得……案件里,死者为一对夫妻,凶手离开现场的时候,他们的女儿在楼上,亲眼目睹凶手离开,不过资料的文献说得很清楚,当时那小女孩的年龄太小,根本没有记住凶手的模样,或许她看到了,但是没有记住。而且她无法判断当时是晚上还是白天发现的尸体。当年的法证和法医技术极具局限性,很多线索无法即时掌握,所以一直苦无头绪,自然而然便成了悬案。
这件案子已经被尘封在档案室很多年了,为何突然又要翻出来调查呢?要知道这世界上的悬案还有很多,为什么会选择这一件悬案呢?
孙老师很严肃地说:“因为当年亲眼目睹凶手离开现场的小女孩,昨天来找过我。”
转眼,她便叹息着:“唉,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很深,一直在她内心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些年她不断做噩梦,梦到自己的父母惨死,因此而惊醒。”
“我调查过她的医疗记录,发现她这些年的晚上,都在依赖安眠药入睡,她从来就没有好过。”
“一个小女孩从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无端端变成了一个孤儿,这个变化不是谁都可以接受得了的,这么多年来,她身上一直背负着父母的惨死,却无法抓到凶手,这始终是她心里的一大遗憾。现在她决定不再逃避,决定要抓到凶手,我们作为执法者,很应该替她消除梦魇,这样她才能重拾信心生活。”
现在唯一可以帮助她的,就只有特案组了。
你的团队那么庞大,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黄雁如勇敢地点点头,用手压在陈旧的档案文件上,随即她又显得很艰难地说:“可是,案件都过去那么久了,虽然调查起来是有难度,一样可以查。可是凶手万一已经去世了呢?又或者移民外国了呢?就算查到,可他要是死了,也于事无补啊。”
孙老师很认真,煞有介事地说:你放心,我可以很肯定凶手还尚在人间。
根据心理学的理论,凶手案给受害者家属留下的噩梦,是因为他的意识一直缠绕着他们的大脑,令他们察觉到凶手的存在,这属于一种感应磁场。
既然她不断地做噩梦,说明凶手不仅没有死,还在国内,而且……他估计还会继续作案,受害者依然会前仆后继地出现……直到我们抓到他为止。
黄雁如下定决心般拍了拍陈旧的档案,自言自语地说:看来,这将必是一宗极具棘手、挑战性的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