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的新闻在不厌其烦地报导着乏味的消息,我烦躁不堪地腾出右手的空隙触碰到广播的按钮,胡乱地扭动着,转到一阵完全听不懂的英文音乐,我索性把广播关掉,继续专心地开车,眉头紧皱着,心想着,他在执行死刑之前不可能会联系我的,估计是别有用图。昨晚下完一场大雨以后,整个地面都显得光滑光滑的,稍有不慎,车就会很容易滑过去。车子在半个小时以后,像自动程式般,熟练地完成转弯,入闸,倒车位等一系列动作。我打开车门,是左脚先下的地,熄掉车灯,用手遮挡着额头以上的部位,微微细雨似乎在断断续续地滴着。重灾区的监狱看护中心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这里的围墙总共有十五米那么高,周围有一队威严的巡逻员在不断地巡视着,我观察了一个小时,他们每隔半个小时就会换一次值班,总共有三个值班队伍。附近是荒山野岭。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不时会有押解车运送穿着囚服的人离开这里,有的会在几个小时之后回来,有的则不会回来,随着后山冒起的枪声,我仿佛明白了一切。在门口站岗的警员,充满警惕性地向我走过来,严厉地问我: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我向他展示出自己的工作证件以及表明我的来意。他很容易便接受了,做了一个手势,千年的铁栅门自动敞开着,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环顾着四周,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从刚才我踏入这个范围的时候,就明显察觉到有人在监视我。残旧不堪的大楼里,闪烁着黑色的恐怖,大厅仿佛没有人驻守,在我思考着要不要登记或者访问的时候,一个戴着黑帽子的军人突然从黑暗中诞生,浮现在我眼前(其实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冒出来的)他全程低着头,用那幽怨的语气问我:去哪里?找谁?虽然他给我的感觉在整体上表现得很压抑,可是我丝毫不畏惧。勇敢,并且倘开喉咙说:我是高级法医,嗯……这次前来主要是找一名死囚。“他叫什么名字?”他仿佛不相信我,也对,一般判了死刑的囚犯,他们都很担心他们会想尽办法越狱,毕竟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大前提下,谁都渴望放手一搏,垂死挣扎。我平静地报出了他的名字,谁料他好像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一样,头一歪,说:跟着我走吧。这一回我终于看到他的眼睛了。左边的瞎了一只,只留有空洞洞的眼眶,很吓人。眼眶附近的细胞组织完整无缺,不像是强行被人挖走的。也不像被枪击所导致,究竟是如何造成的呢?就在我感到无限好奇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陷入一片漆黑孤独的环境里,周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味,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凭耳朵上的听觉,从他走路时候脚步声的轨迹和传播方向一直跟着往前走,但是硬邦邦的地板,随着摩擦发出的声响,我便意识到,这里就是牢房。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我冒着会迷路的危险,往右边的方向一直撞过去,然后碰到实心的建筑物,发出阵阵的回音,一把声音从漆黑中响起:在牢房的区域不要乱走乱动!你撞到他们的牢房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惨烈的尖叫怪声,接着是永无止境,丧心病狂的笑声,我吓得拼命往前冲,不小心撞到一个类似人类物体的固定物身上。“都说了!不要乱跑!”不知道他是不是回过头在呵斥我。抱歉。我弱弱地说着,然后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走。一路上他都在向我讲解这奇特的囚室区域。这里关着的,全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变态杀手或者是一些国家级的重要犯人。总而言之他们的罪名很大,永远都得不到宽恕的那种。在漫无天日的囚困日子里,他们往往会做出行为失常,情绪泛滥的失控举动。乱砸,乱骂,半夜里疯癫疯癫地笑起来,白天就会像一只野兽一样,不断地咆哮着。因为他们的凶狠和毫无血性所以才需要将他们各自分开,单独囚困在一个囚室里,不然不用等他们执行死刑了,关在一起自相残杀,早晚也会死。“他犯了什么案件要被判处死刑?”他在黑暗中问我。我简单地回答他:“连续锤杀好几个同寝室的同学。”“是吗?真残忍,最后是谁抓住他的?”“是我协助警方抓他的,所以他才会在临死之前想要见我一面。”
“所以这算是一种另类的报复?”
“不完全是,至少他还能很冷静地要求见我。”
“可是他给我的第一感觉,不像是那种冷血的杀人凶手!”
“是的,最初的时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这就是事实,我们都无法改变。”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不小心撞到他的后背,随着一阵扭动门锁的声音响起,一扇厚道足以抵挡任何子弹攻击的门缓缓被打开,一股残弱的光线照耀在我脸上,这回我终于可以重见光明,顿时开心起来了。铁门的背后还有一个小小的铁闸,他对我说:你要见的人就被囚困在里面,只要轻轻一拉开铁闸便能看到他。“有时间限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着。“如果是其他的囚犯,我只会给你半个小时的空间,可是他……我会给你无限的时间,你爱怎么聊就怎么聊!”
“为什么?难道你不怕他会越狱?”我故意问他。他只回答我一句:在我看来,他至少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目睹着他离开的背影,我用左手把铁闸门轻轻一拉,手上沾满了生锈的残渣,门被拉开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一个长满胡子,披着长头发,杂乱又肮脏的发丝,全身都黑呼呼的,他像冥想打坐的出家人一样,坐在我对面,前面隔了一张木桌子,右下角塌了一小块,有一种快要站不稳的感觉,可他闭着双眼,丝毫不害怕桌子会在他面前倒塌一样。
“你终于来了??”他说话的声音气息若游,仿佛从远古而来的声音一样。
“是的,我终于来了,这一天的到来,你一定很期待吧?”
“不……你不应该这样和我说话的。”
“都那么多年,你的内心一定很挣扎很彷徨吧?”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的事情,只能说是一个悲剧。”
“悲剧?包括在学校后山挖出来的那副尸体也算是悲剧?”
警方携带着大量的技术人员和警犬,在学校后山的范围实行封锁管理,进行地毯式搜查,挖地三尺,稀松的泥土似乎很容易被挖开,一把把铁铲在各自的领土上挖动着。警犬的叫声越来越频繁,过激的反应很明显,他们放开手中的狗链,让警犬奔跑向前,跑到某一土地上,用嘴巴不断地翻动着稀松的泥土。其他人纷纷用手在泥土上挖着,渐渐的,稀松的泥土表面浮现出一个蜷缩着的手掌,皮肤不算很白,有点暗淡。他们像寻找到珍贵的宝藏一样,喊着:我们找到死者的尸体了!
埋葬在泥土下的尸体?!听起来似曾相识!他的语气似乎在嘲笑着某样事物。
是的,那副尸体是面朝上,手微微翘上,五指蜷缩在一起,额头上的泥土化而不净,身上穿着友联大学的校服,白净的球鞋已经被泥土混合在一块。当尸体被打捞上来的时候,与他同一个寝室的同学们都纷纷被吓坏了,躲在那些老师的背后,不敢再看他一眼。我戴着手套,半蹲下去,用手扶起他的颈部,在光滑的皮肤上发现了淤痕,呈现血红色,分开四条指纹和一条各占据在两边的位置,但是痕迹不算很深,这个不是致命的地方。在喉骨正面附近的地方,我找到很粗壮的一大片箍痕,痕印很深,附近的毛细血管都暴露出来。我抬起他的手腕,发现蜷缩着的手掌,并没有抓下任何的东西,指甲内除了一些小石头之外,其余的都很干净。看来凶手在徒手勒死他的时候,他意图反抗,可是手够不着凶手的身体部位,想抓伤他都够不着。以此推算,凶手的高度在一米七八左右,体型偏瘦,可是力度充足,平时习惯做粗重活留下来的蛮力。身高这次反而成为凶手的优势了,力量也是一样,他可以活活地勒死死者,就看得出他的力量不是一般的小。我吩咐其余两名同事帮我抬起死者的尸体,尸斑在腰部后面出现,这是他死亡时候的一个伏尸形态,他是从后面被勒死的,倒在地上,极力挣扎也无补于事。从第一腰椎往下的部位都染满了拖拽的痕迹。我用手掰开他那紧闭着的嘴巴,发现上下两边的牙齿隔着小小的空隙,同时地发现了残留在两排牙齿的皮屑。我用镊子伸进尸体的嘴巴里,往上往下把那皮屑夹了下来,举在稀薄的空气中,仔细地观察着。这细小的皮屑,整体不完整,上半部厚一点,到了下面反而变薄了。这是撕咬下来的痕迹,从形状上来判断,是从上往下撕咬的,假设死者被手臂勒死的,那么他撕咬下来的部位就是凶手的手臂,或许是强烈的痛感迫使凶手勒死他的力度加大,凶手很生气,很愤怒,最后迁怒于第一死者,拿起钝器痛击他!留下一片片的血腥现场。由于死者的身高不如凶手的缘故,他撕咬凶手的手臂,以他当时被勒着的位置和颈部往后延伸的姿态,我相信他咬伤凶手的位置大约是豆掌韧带。也就是手掌的外侧。他当时是从左边开始撕咬,如果往右边,他根本咬不到,所以凶手的豆掌韧带部位是受了伤的,如果他真的是本校的学生,那么他一定会有包扎的伤痕!可是我回过头看着那些担惊受怕的学生,他们一个个像是头一回面对死亡的残酷现象一样,纷纷躲在老师的背后。我该如何劝服自己,去相信凶手不是这个学校的人?苏警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带点遗憾又无奈的表情对我说:“在前往后山的道路上,的确找到曾经有拖拽过的痕迹,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当时是半夜,整个校园都没有人,死者是窒息致死的,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流血,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发现后山的尸体,也没有人猜到现场居然还有第二名受害者。凶手在同一个晚上连续杀害两个人,看来这家伙肯定是疯了!”
何止是疯了!凶手估计还会继续作案!云毯警官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档案,一手全撒在地上,胸有成竹地说:这些全是学校近几年来的校园暴力案件记录以及因为遭受欺凌而被逼退学继而转校的学生名单。
你认为凶案还会继续重演?!我问他。
他脸上的神情一点也不丰富,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凶手以钝器杀害第一受害者,到目前为止,我们搜遍了学校的整个地区,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仍然没有找到类似凶器物体的存在,没有找到,那就说明凶手还没有随意丢弃凶器,而是自己藏了起来。一个继续保留杀人凶器的罪犯,多半是不死心,他一定还有下一步的计划,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找出这个冷血的家伙,阻止他的下一步行动!
我不禁回过头,看着担惊受怕的学生们,仿佛对明天充满了无助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