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独的囚室总能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周围都是铜墙铁壁,我略感不安地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他反而显得很淡定,全程的手都没有离开过桌子。“狱警们都说你坐牢以后,情绪很平稳,没有发怒的时候。”“在这里被关了那么久,有情绪都被磨平了。你懂不懂?”
大概吧。我不知道该如何接他说的话。这时候我留意到他的手指很干净,毫发无伤,手腕及其他部位都很正常。以坐牢的来说,他算是保养得很不错了。
“你有没有后悔过之前做的事情。”我问他。
“不知道,只是……想着以后不会再有相同的事情发生。”他脸上的胡子和头发都太茂盛,盘踞了他身体的二分之一,害得我不仅看不清他的样子,就连他的表情都无法捉摸。
残害好几条人命是什么感受?可以分享一点经验给我不?我故意这样问他,企图引起他那不快而且很痛苦的回忆。(或者说很兴奋)
不……不要再说了,噩梦就让它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吧。他拒绝会谈。
“如果你坚持要这样,我们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我站起来,欲转身就走,可他喊住了我,你先等等。我转过身,没有坐下去,单手撑在桌子的边角,问:怎么样?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我邀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他的语气显得很平静。
“既然你都不肯和我合作,我想,我们之间没有其他的话题可以聊下去了。”
“我只是希望你帮我一个忙,就一个好吗?我都快要处死了。”
那好,你说吧。看着他变得面目全非,我又心软了。
“按照既定的正常程序,我被处死以后,应由法医对我的遗体进行最后的检验。”
“是的,你还懂司法程序了?”我故意嘲笑他。
可他一点都不介意,双手合上,仿如一个虔诚的教徒一样,说:我只希望,在我死后,不要解剖我的遗体,请通知我那年老的父母,前来认领我的尸体回去。抱歉!我很遗憾地告诉他一个事实:你的父亲在两年前患了脑癌去世,现在只剩下你亲爱的母亲大人。不过,据说她也患了重病,估计活不长了。“是吗?真遗憾。”他虽然这样说,可是语气上丝毫没有难过的感觉。我不禁皱着眉头,仿佛刚从发生的一幕幕对话,有一个不寻常的地方。告别他以后,我心事重重地离开这个人间炼狱,那些古老的建筑物,怪里怪气又意味深长的笑声已经影响不了我。可是,我惊奇地发现,带领着我的那位狱警一直站在门口,似乎在等待我的来临。但是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只是脸朝下,低着头在吸烟,腮部在一动一动着。鉴于他那奇奇怪怪的举动,我选择侧身而过,没想到,他却伸手在拦截我,意图挡着我的去路。我向他展示着一张极其困惑的脸:有事吗?“噢,不!当然没有。”他原有的严肃感已经消失。我不管他,继续往前走,他在我身后喊:“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什么?我回过头问他。
“只是再见!仅此而已!”
我拖着疲惫的的身躯,开着自己的车,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邪恶沼泽地的监狱。脑海里不断地回闪着他那杂乱不堪的头发和茂盛的胡子,让我几乎快认不出他。他连声音都变得面目全非。还有狱警那残缺的眼睛,空洞的眼眶,四周令人窒息的铜墙铁壁,让我无法呼吸,好像被堵住了一样。手稍微一松,方向盘瞬间往右边转,车的方向发生了变化,撞向灯柱上,我临时临急踩了一个急刹,后面的强劲动力从后面把我往前撞,我的头撞向方向盘,一阵强烈的剧痛感传遍全身,一股电流贯穿大脑神经,顿时有一种麻痹的感觉。啊……我龇牙咧嘴地喊着,只见副驾座上的档案文件散了一地在车里,我下意识地捡起其中一两张,一连串醒目的字眼传进我的视线里。2004年,友联大学的退学名单……
云警官手里拿着一沓退学记录的名单,一张张地翻查着,苏警官则在研究近几年
发生的校园暴力事件的案例及其处理方式。我就很简单,在研究从现场拍下来的照片,灰暗灰暗的天空背景,整个幅度的色彩明显减弱,我看着沉静的尸体,心里有说不出的疑问。
区区三年内,就已经有多宗的退学记录。贫困家庭有那么多?云警官不敢相信眼前的数据分析,将视线转移到苏警官的身上,他反而比较轻松,送了一口气说:校园暴力事件似乎在本校很少发生,曾经有过一两宗,可是都已经和平解决。施展暴力的学生都毕业了,被欺凌的学生也都走出阴影,看来这次的案件与复仇的说法关系不大。杀人动机在哪里呢?“一定还有其他原因的!”云警官不肯放弃地继续翻查着。我凝视着照片,脱口而出:凶手对第二死者似乎有愧疚的表现。他们都被我的说法給吸引住了,纷纷向我靠近,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这样说?我用拇指顶着照片中尸体的摆放位置说:你看,死者的尸体虽然被埋葬在后山的土地里,可是他的尸体被摆放得很整齐,两脚伸直,双手几乎是平放着的,颈部除了被勒死的痕迹以外,尸体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伤痕或者死后的尸体虐待。这一点都不符合逻辑,凶手在作案的时候,情绪一定很有问题,处于暴怒无比的状态下,他会不顾一切地向命中的目标施以超乎常人的暴击,以求达到虐杀的一股快感,我们只需要看第一死者身上严重不堪的伤势就看得出,他对第一死者的憎恨程度是难以想象的,甚至在死后仍然遭受数次的敲击。到了第二名受害者的时候,这一股憎恨似乎悄悄然消失了。
这话怎么说?苏警官问我。
“第二受害者拼命地咬伤过凶手的豆掌韧带,力度很大,就算是这样,凶手也没有对他产生很怨恨的情绪或者很激烈的虐待行为。甚至在他死后也没有进行虐待尸体什么的,还很尊重尸体,摆放整齐地埋葬在土地下。“
云警官倒是反应过来了:如果他要毁尸灭迹,埋葬在后山土地里,同样早晚会被人发现,大可以在当晚把尸体肢解了,然后一辈子都没有人知道第二个受害者的尸体去了哪里。他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还有感情,不是完全冷血无情,他只会对自己的目标下手。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适合凶手下手呢?这个问题一出,我们都显得雀鸦无声。在我们还没有摸清楚凶手的作案规律的时候,另外一宗新的案件似乎在悄悄然向我们袭来,那一个致命的夜晚和惊魂未定的早上。
热闹非凡的街头上,拥挤着奇奇怪怪的人,我和谢其芳在茫茫人海中散步着。她今晚不知是否遇到了什么好事,一个晚上的都在喋喋不休地开着嗓门,她好像说了很多内容,其中包括她的家庭、还有以前读书时候的回忆。可是这些我都没有听进去,紧锁着眉头,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丝毫没有想过要往哪里走,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我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空缺,喋喋不休的声音顿时消失着,我不禁回过头,发现她停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我。我往回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她在极力控制着将要失控的情绪,咬牙切齿地说着。我……没事啊,继续走吧。今晚的你,似乎心不在焉耶。
不……我没有!我开始很不耐烦,声音的分贝稍微提高了一点点。她也不甘示弱,对着我竭斯底里地喊着:你连我都不能说,你还能相信谁?!如果你连自己都不肯帮,没有人会帮你的!我来不及辩驳,她便气冲冲地离开,消失在人群里。那时候的我,总是不太愿意敞开自己的心扉,孤独成性,无意中伤害了许许多多的人。我不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好像在大千世界里,真的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信任和完全依赖。这样的思想很糟糕,难道不是吗?早上的七点多,我便接到陈以文的短信通知,他告诉我,友联大学的男生寝室又出事了。距离上一宗案件的时间还不到三天,如此看来,事态很严重。
经过上一宗案件的诞生,学校的保安措施已经做得很充足,由从前的一名保安增加到三名保安,学校的门口还张贴了一幅公告,上面很清晰地写着,所有的学生在晚上十点半以后,禁止外出学校的范围。后山的范围也已经封锁起来,任何人都不可以从后山的漏洞爬出去。原本年纪老迈的校长,以为做足了安全措施便可以预防凶案的再次发生,没想到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逃都逃不了。我匆匆忙忙地赶到学校,发现上一次的保安大叔不见了,只剩下两名保安站在那里,神情严肃但是又带点疲惫,眼看着我的到来,便出言阻止我的进入。国际惯例,我表示了自己的身份以后,还是正常地进入了学校的范围。循着上一次的记忆,我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上一次发生凶案的寝室——402。这个似乎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数字,连续两宗案件的谋杀影子都在这里展开着,鲜血代表着献祭給死神的活安魂。唯一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围观的人群比上次的多了很多,包括上一次在门口拦截我的保安大叔还有他那习惯沉默,天生内向的儿子,他那年老的身躯在凶案现场仿佛有点站不住脚,背脊往两边紧紧地收缩着,他扶着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现场的技术人员在采集血液,横扫着收集指纹,拍摄着凶案现场的每一处角落。在人满为患的凶案现场里,我终于找到了陈以文的身影,只见他站在我上一次的位置上,默默地看着尸体,叹息着地摇摇头,欲口难辩。我把自己的证件重新挂在脖子上,戴上手套,轻手轻脚地踏入现场,心跳加速地靠近那可怕的衣柜,充满着噩梦性质的狭窄空间,惊人而且巧合的一幕浮现在我的视线里。一个硕大的黑色胶袋里装着一副男性的尸体蜷缩在衣柜的角落里,颅骨的位置同样地冒出大量的鲜血,与上一次的情况大致上相同。我甚至还看得很清楚,上一次遗留下来的血液还没有被清除干净,现在已经染上新的血液在里面,看着倒是挺触目惊心的。在同一个地方检查两副尸体,他的心情估计是有说不出的复杂吧?那个保安大叔在大喊着:这所学校很不安全啊……不行!我儿子绝对不可以逗留在这里!
爸爸!没关系的!警察叔叔一定会抓到凶手的!他一点都不害怕,看上去对警方有百分百的信任和产生了依赖还有安全感。现场已经够血腥够混乱了,保安大叔说话的声音让我深感烦扰,突然一双手套呈现在我眼前,只见陈以文手里拿着手套,颇为忧伤地对我说:这次的尸检工作由你负责。我傻呼呼地接过去,一时之间不知所措,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只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室的范围,全程都显得雀鸦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