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实验室里,漂浮着某些奇怪的物质,空气在寂静中变得僵硬起来。堆积如山的档案报告累积起来,像一座小山。我的办公桌都搬到实验室的角落里了。包括那陈年的电脑,永远都写不完的便利贴,这些都是我办公室时候需要用到的。陈查礼的尸体呈一字型摆放在实验室内,斯佳丽站在尸体的前面,一动不动,心神恍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戴上手套,轻声地说着:待会把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下来。她没有回应我的声音,仍然站在那里,毫无反应。我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我开始着手检查尸体,尸身表面没有防御性的创伤,死后尸首也没有遭受残忍的虐待,致命一击是从后脑勺的位置,近距离贴紧头皮子弹穿过颅骨,撕裂脑神经,由前额穿过,留下一个弹孔,半径为0.5毫米。根据弹痕的轨迹和鉴证科的检验报告显示,在凶案现场找到的弹头,陷在一棵古老的大树上,证实子弹是由死者私自改造过的手枪发射的,也就是说,他是死于自己改造过的枪械之下,而他的佩枪在现场没有被找到,百分百被凶手拿走了。死前没有任何的挣扎迹象,开枪的位置大约是在车的后座,死者当时是以趴在方向盘的姿势中枪的……我在说着的时候,猛然发现斯佳丽根本没有记下来,而是心事重重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什么时候了!这个时候还在魂游四海!我用胳膊碰了她一下,她明显受到惊吓,手里的纸和笔都纷纷落在了地上,她那惊恐的小眼神令我不忍心再责罚她。
你究竟怎么了?这几天老是神不守舍的?我问她。
不知道。她弯下腰把笔都捡起来,整理着稍微乱了一点的发梢。
是不是临近结婚期限,你有压力所以感到很紧张?我尝试着去理解她。
她开始躲避我的眼神,扭过头去,一副想放声大哭的样子,尽量不让我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和难过。她背对着我说:我没事,或许是最近太累了,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替我担心。
我放开拿着尸体的手腕,走到办公桌前,在那一堆的文件夹里掏出两份请帖,把其中一份重新放回桌面上,另外一份微微朝中间的位置拉开,上面写着邀请人和被邀请人的名字,至于这个名字,我熟—斯佳丽。她是那个被邀请的人。我把请帖递给她,轻声地说:“这是我在死者的尸体身上找到的,一共有两张,这张是属于你的。你和陈查礼一早就已经认识,你们很熟?他临遇害之前,涉嫌私自调包死囚,我怀疑他是遭人灭口的,你是否也知道这件事?”她接过请帖,扭过头来,痛苦不堪地对我说:他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请你不要问我!她打开实验室的门,正欲要离开,我喊住了她:“凶手现在杀了陈查礼,你早晚会出事的!把一切的真相都告诉我好吗?”“抱歉,我真的帮不了你。”她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全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曾几何时,她也是很天真无邪的,怎么突然一天,连她也变质了,变成我完全不认识的一个人。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瞒着我接二连三地发生一样。现在,我得收拾心情,因为我下午还要去会见一个人。请帖上的新娘子。
我们这一回没有相约在咖啡馆内,而是在一个茶馆外面,上面有一个大大的“普”字,我全程是走路前去的,不知为何,因为斯佳丽的事,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做一件事,如果让我开车,多半会出车祸。我开始担心她的一切,不知道她是否也有参与这一次的阴谋计划。该茶馆其实是开在山脚上,临近山边,气温自然会低很多,爬山的老人家都穿着几件外套,他们都有儿女陪伴,而我只能孤身前往。好不容易我才找到目的地,在茫茫人群中,我一眼就能认出她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为何我如此肯定呢?因为只有她的身上还穿着那洁白的婚纱,高跟鞋已经全脱了,丢在一旁,从她的背影可以判断出,她的忧伤与痛苦全摆在了背后。我拖着缓慢的脚步,安静地坐在她对面,微笑着看着她。她微微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我,其双眼已经红润透顶,眼睛底部浮肿起来,一看就知道,她哭了好几个小时,估计声音也沙哑了。她的脸上有一小处小小的雀斑,脸蛋粉红菲菲的,额头显得有点狭窄,眼睛附近的妆容已经被泪水化开,看起来狼狈不堪。
“你就是许仲文法医?”她轻声地问我。
我语重心长地说:“我又冷又累。”
“很抱歉约你来这种地方,我也是没有别的选择。”她说话的语气仍然带着哭泣的语调,趁我不注意,她用手抹干了眼角的泪水。
你怎么还穿着婚纱?昨晚一切都顺利吗?我试探性地问她。
她摇摇头地说:“不……一切并不乐观。我从婚礼上逃走了。”
“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地问她。
“查礼死了,我不想再继续生活下去,至少我不能安心地成为别人的妻子。”
我这才留意到她的手上并没有戴上戒指,也就是说,她没有在牧师的面前互相交换戒指,更加没有宣誓。你悔婚就是为了查礼,你不会后悔吗?我问她。
“许医生,请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查礼他……是否犯了法?”她决定了很久才问我这个问题。
是的,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他为何会犯法?我盯着她看。
她毫不畏惧,一字一句地说:“我的婚礼……是他出的钱。前一阵子,他突然告诉我,他很快将会有一大笔钱,然后全拿出来为我搞婚礼,买房子,还会准时参加我的婚礼。当我询问他,那些钱从哪里来的时候,他却掩掩盖盖,一字不提。他是公职人员,我不难想到,他的钱是非法途径得来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在婚礼那天出事……他是为了我才做犯法的事。他对我的好,我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甚至无法安心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所以你连斯佳丽也一起邀请了?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她点了点头说:嗯……我们在年轻的时候曾经说过,要一起齐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一起宣誓,互相交换戒指,鲜花铺满地,一切是那样的水到渠成。没想到,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斯佳丽是他中途认识的好朋友,关于她的情况,我也不熟悉。我只知道的是,她快要结婚了。
是的,我环顾着四周说:我想……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先慢着!我觉得有一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她在我身后喊住。
我背对着她,没有说话,等待她的下文。
他在遇害的前一天好像就已经预料到自己会出事……
林欢之被单独请进了审讯室,在木门的背后挂着一副很奇怪的日历,上面写着2004年,其中一个日期被红色的印记圈了出来。苏警官手里拿着一份不知所云的文件夹坐在他对面,在进来之前,他有深思熟虑过,究竟要不要请他进来单独审问,因为在他眼里,林欢之的眼神是充满了恐惧的,他有预感,在林欢之的身上会找到线索。他从坐下来那一刻开始,就完全不做声,直到林欢之终于忍不住了,好奇地打量着他手上压着的文件夹问:那是什么?
嗯……你寝室的同学的验尸报告,有没有兴趣?他故意地问着。林欢之没有说话,嘴角在微微抽搐着,他拖长了声音,念叨着:被害人遭钝器攻击造成头颅破裂,导致淤血、脑组织撕裂,出血渗入脑中以及大脑周边部位。林欢之一边听着,脸上渐渐露出哀伤的神情,他叹息着说:只是可惜李智豪了!死了也要惨遭五马分尸似的,整个躯体都四分五裂。当他提及到李智豪的时候,林欢之的反应反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了,哀伤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很显然的愤怒,这下他的自信心又再次添足了。
“听说李智豪的人缘不是很好?”
“这样说吧,如果有选择的余地,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在一起。”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很爱攀比和炫富而且经常瞧不起穷人,他就是一个大混蛋!”
“所以说,恨他的人有很多?”
“不计其数吧,不过说到想他死的,好像真的没有。”
“他对你有没有做过恨过份的事情?”
“有!他很喜欢把人锁在衣柜里面,然后听他们的求饶声。”
“你被他锁进去过?”
“好几次。每次都是马家继放我出来的。”
“你恨不恨他?”
“恨!恨不得杀了他!”
我被半夜吵醒,就为了赶去办公室,找到科技组的主管,他告诉我,已经破解了李智豪的手提电脑,并且在那电脑里面找到几个影音文件,从上面的拍摄角度和光线问题,这是他自己拍的片段,但是有一个片段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我问他,期间云警官也在旁边看着。
他用鼠标双击播放一个日期比较新的录影片段,里面的背景很模糊,视觉摇摇晃晃,非常不稳定,声音也很沙哑,像破了声带一样。只听到有人在得意忘形地说着某些内容,但听得不是很清楚。从这个视线角度看,拍摄的位置是一个木衣柜,上面的铁锁是很显眼的,一直在上下地颤动着,往上晃动,又下拖拉着,木衣柜里似乎有人被关押着,不停地从里面抖动着。然后我们看到了李智豪的嘴脸,他那无耻的笑容正对着镜头,笑得很噁心,他把锁弄开了,木衣柜打开的那一刹那,我们看到了衣柜内的两个人,他们是重复地叠合在一起,那姿势看起来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他说:拍这视频的人无疑是李智豪,因为其他的视频文件里都出现了他说话的声音,而且之前的那些片段的录影也很清晰,估计是用高质量的手机拍下来的,可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个片段,很明显是模糊了很多,而且在之前的片段里,我们是看不到李智豪的,但是刚才的那个片段我们却看到了,而且像素问题明显降低了。为什么?因为有人在帮他拍摄,而且用的还不是自己的手机。李智豪电脑上的片段全都是戏弄其他同学的片段,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一段视频,经过调查来源,发现是透过手机的蓝牙互相传送的,在这个过程中,影片的质量已经在下降,再放在电脑的磁盘上,那就会降得更低。我用了数据分析和对比,发现录影的手机和用蓝牙传送的是同一台手机,在主频上,我也找到了吻合的手机数据文件。录影的人,正正就是林东,我在他的手机里找到同样的手机片段以及证实视频的录制就是源自他的手机,连格式都没有变。他和李智豪一起遭遇袭击遇害,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所以我们要找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那些被他们捉弄过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