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讯室内,坐着一个孩子,他的手里在玩弄着魔方,饶有兴趣、循着公式在扭动着魔方,彭鸿丹在审讯室外面透过玻璃观察着这个孩子已有十五分钟,他被带进去以后,脸上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不慌不忙地转动着手里的魔方,偶尔会发出象征式的微笑,她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个处事不惊的孩子,心中不禁起了担忧的表情。她知道时间很紧迫,不允许一拖再拖,于是她在踌躇不前的状态下,考虑了一阵子,最终决定推门而入。从一开始,她的手里就一直拿捏着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傀儡娃娃,紧紧地藏在身后,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他丝毫没有理会坐在眼前的女孩,继续在专心地研究着手上的魔方。
她默默地把傀儡娃娃展示在桌面上,等待着他的下文。果然,他扭动着魔方的动作停了下来,放下魔方,像一见如故似的,把傀儡娃娃抱在掌心,用着欣赏的目光倾注在娃娃的身上:没想到,它还是回到我手里了。这难道是躲不开的吗?
这娃娃是谁给你的?她严肃地问着。
他笑了,把手里的傀儡娃娃丢了出来,轻轻地拍着它的脸庞:不知道,或许是在大街上捡回来的,这很难说。
一个孩子般的年龄是做不出犯罪的事情,究竟是谁在鼓励你犯罪?
犯罪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要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满不在乎地说着。
你要争取什么?!她拍案而起,怒目而视。
我在这个家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可言!威利性格乖巧,学习成绩又好,深受老师和爸爸妈妈的欢迎,他是一个乖孩子,而我就成了坏孩子,无缘无故我们就成了死对头!既然是死对头,我们就无法共存!
她扭住他的两边肩膀:这一番话根本就不应该由一个小孩的嘴里说出来,是谁教你说的这一番话?她严厉地问着。
可是,我就是一个小孩啊!他的表情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从冷漠无情的表现演变成年幼无知,天真无邪的神情,声音也起了变化,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那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说出是谁指使你的。她再次提醒他。
他不以为然地说:我就是我,有谁会教我杀人?教科书上可没有教导犯罪的科目。
当我没说。她失望至极地站起来,意味深长地凝望着眼前这个似正似邪的小孩,不禁百感交集:你爸爸妈妈在外面,他们想见你。
他扭过头去,不让她看到他脸上扭曲的神情:我不想见到他们!
她拿出一张纸片,折了起来,叠放在桌子上,悄悄然地离开,她发誓,再也不会回头看这个疯了的孩子一眼,她绝对不会!
彭鸿丹一个人坐在茶水间里,闷闷不乐地喝着咖啡,我拿在手里的验尸报告,正在钻研着某些东西,她喊着我:喂,你在看什么?我一言不发地展示给她看,她很苦恼地撑着额头说:小维斯什么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地表达对小威利的憎恨,却没有说是谁教导他或者暗示他去犯罪。我放下手里的验尸报告,情不自禁地感叹着:小肯尼也是这样,他只是承认了自己有杀人,但没有供出幕后主使。她把手里的档案丢到一旁说:他们的忠诚竟然成为我们揪出幕后黑手的最大障碍!我指着验尸报告说:但是有一件事是非常肯定的,每一宗案件的谋杀方式完全是一样,这就证明这个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一个同时认识、有机会接触五个小孩的神秘人,这个人一直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秘密地操控着这一切。
或许我们应该从他们的共同点开始调查……可是……她艰难地说:他们共同接受治疗的是同一个心理医生……会不会……她还没有说完,我便迅速地打断她:不会的,心理医生那一方面,我已经初步了解过,发现她并不具备作案的嫌疑,她只是一个性情有那么一点古怪的心理医生而已。
她只好往其他的方向思考:对了,会不会是同一个学校的学生,影响他们犯罪的是学校里的教师或者校长?
我摇摇头,非常认真而且严肃地否定了这个可能:他们的家庭环境根本完全不一样,也不在同一间学校念书,他们几个也可以说是毫无交集的,同一个环境的可能性其实很渺茫。她开始不耐烦了:不可能的!难道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她把一叠文件横扫在地上,其中一张照片暴露在外面,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疑惑地捡了起来,观察着照片上,小肯尼的照片:他这件衣服……她不以为然地说:噢,这是儿童医院的爱心服装,每一位住进去的孩子,在出院的时候,都会免费获得这样一件衣服,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衣服的背面有一个很大的爱心图案,寓意这些小孩是充满爱心和怜悯的。我皱着眉头说:小肯尼住过儿童医院,那件衣服就是最好的证明;小维斯也有同样的衣服,他也住进过儿童医院……难道说……我迅速地离开茶水间,往档案室跑过去,二话不说便开始翻箱倒柜,她有点焦急又有点害怕地问我:你在找什么?我一边在翻找,一边在说:我在找其余三名小朋友的资料或者照片!她气得蹬了蹬脚,指着另外一个货架上:傀儡娃娃的案件资料在那边!我跑过去,依照顺序在箱子里翻出他们的日常生活照,看着他们穿着白色的衣服,有着相同的标志和相同的背景,我喜出望外,转过身继续往外跑,她还跟在我后面,显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发现有某些东西被遗漏了,于是扭过头去问她:你这里有没有电脑技术员?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米康是凶案调查科的电脑技术人员,他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善于观察的双眼,双手在键盘上灵活地跳动着,我啃着半边的面包对他说:替我把那五个小孩在过去五年的医疗记录列举出来。
他很迅速地说:搞定!
制成绘制表!我忘记提醒他了。
他稍微动了动手指:表格便迅速形成,数字和频率显示在表格上。
我问他:五个小孩的住诊医生是否同一个人?
是的,五个小孩的住诊医生是同一个人,而且每次都没有更换。也就是说,他们在五年的期间里,看的医生都是同一个人。
把这名医生的背景审查和个人资料一一列举出来。我命令着。
他扭曲着脸庞说:这个……恐怕不行耶。
为什么?我问他。
因为……上面的资料显示,这名医生是德国移民,属于德国华人,他从欧洲那边移民回来的,所有的个人资料都不在这边的系统上,无法查找。
德国医生……傀儡娃娃……看来事有蹊跷!我尝试着暗示他:其实以你的黑客技术,核进德国那边的警方电脑系统问题应该不大吧?
他糊里糊涂地说:盗取数据是很容易,可是意义何在?
我神秘莫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问那么多,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早上七点钟,太阳仍然没有冒出来,天气出奇的冷,风嗖嗖地吹刮着,我把双手放在口袋里,穿着一件格子衫,深蓝色的,两边有小口袋,但看起来毫不显眼。我的胃又冰又冷,我感觉全身都在发抖,眼睛很疼,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在大街上走了很久,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突然往山上的道路走了上去,兜兜转转之间,我看到了一辆餐车,长度和客运车差不多,深啡色的,八个窗口同时在敞开着,从窗口望进去,只能大致上看到几个零丁的客人,他们的手里同样地拿着一份报纸,吃着面包,喝着热饮,安安静静地进行阅读的伟大事业。上帝作证,我此时此刻的胃里,多么希望一杯热饮,哪怕是一碗热豆浆也是很美好的享受。想到这里,我脖子一歪,便走了进去。刚踏进去,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走上前朝我打招呼:嘿,帅哥!好久没有看到你光顾了,要不要来一杯热奶茶或者热豆浆?我没有理会她,因为我的双眼在扫视着心中要寻找的目标,在第三排的座位上,我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老板娘似乎还不愿罢休,继续说:帅哥?要不来一杯奶昔也可以?她或许有说话,但是我已经听不进去,径直走到第三排的座位上,她还在后面自讨无趣地说:哎,算了!真是见鬼!
我看着坐在座位上的男人,正在闲情雅致地喝着奶昔,他很奇怪,喜欢拿一个杯子装着奶昔,另外一个杯子用来接着奶昔,用吸管喝着,紫色的奶昔似乎看起来很好喝。两发斑白的他,面对我站在他前面,显得从容不迫。我问他: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请坐。”他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又埋头在喝奶昔。“我又冷又饿。”我双手放在餐桌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他指着菜单说:要不要来一杯奶昔?这里的奶昔挺有意思的,我每次来都会喝上一杯奶昔,就好像吃花生一定要有啤酒似的。
我在找一个人。
找人?我只是一名医生,找人并不擅长,你还是去报警吧。他建议我。
不……你先听我说。我要找的男人是一名德国医生,他从小就在德国的一个家族里长大,家规非常严格,其兄弟姐妹更是多不胜数,每一个都是优越千倍的人才,他们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总是闪闪发光,引人注目。可能正因为如此,我要找的德国医生,他从小就很平凡无论他有多么的努力,都比不上他那些兄弟姐妹,他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在家族中毫无地位可言,甚至有时做错了事情就会遭到很严厉的辱骂和虐打。恰恰就是这种残酷的生存环境使他心灵和心理上产生了严重的思想扭曲,渐渐的演变成自我为中心的心理误区,他要排除异己,所有不满意他的人,都要消失!可是他很聪明,他不会自己动手做任何的事情,他会透过暗示或者催眠的心理形式去引导一个没有定力的年轻人去做他想做的事。我的脚往前一踢,碰到一个很小的袋子,我蹲下去,默默地把他脚旁边的袋子拿了出来,上面的是一副画稿,恰巧就是傀儡娃娃的模样。我问他:这些画稿是怎么一回事?他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说:无聊的时候画出来的,画画不算犯法吧?我举起画稿说:这十个傀儡娃娃是该家族的禁忌之物,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敢去触碰,但是他因为不想受控于蛮不讲理的家族家规,于是他把那十个傀儡娃娃漏夜偷了出来,转折之间来到中国,然后长期在中国生活,不过还好,他也并非庸才,他最终凭着自己的实力成为了一名炙手可热的医生。
他的奶昔喝完了,我替他重新倒了一杯,他问我:刚才那么有趣的故事,是从哪里听回来的?
我把手中的奶昔放了下来: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位德国的医生,庞大的家族中诞生出来的男人,就坐在我眼前,他就是你,你就是他—张医生。我说得对吗?
他从容不迫地说:可是……我是结结实实的中国人。
我观察着他的脸庞:你的口音有德国的腔调,你的眼睛,你的肤色也有五分像德国人,那是因为你妈妈是中国人,你父亲是德国人,你是中德混血儿。也因为如此,你拥有一双普通人无法抗拒的双眼,包括那些小孩。
他没有说话,继续尽情地喝着奶昔。
我盯着他看:因为你童年时代长期遭受不公平的对待,在你心里深深地埋下了仇恨的种子,在你诊断的病人里,有一部分的小孩有着和你相同的经历,他们不开心,长期压抑在心底里,但因为年龄太小的限制,他们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如何去抗争。于是你哄他们开心,假意和他们做朋友,然后在有意之间,给他们灌输心理暗示,往他们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种子灌溉,久而久之,那个种子开花了,他们出院了,回到了家里,那残暴冷血的内心基本上已经形成。甚至在那些小孩作案的时候,你躲在隐藏的角落里,吸着香烟,带着欣赏艺术般的目光去看待这场早已注定的谋杀过程。本来幕后黑手的存在一直是很隐蔽的,直到我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多余的烟灰,才发现了这宗谋杀案并非单纯的作案动机。
他停止了喝奶昔:不过,那些烟灰是没有遗留下任何的线索,对吗?那些小孩也是一言不发,绝口不提幕后黑手的事。
是的,他说对了。我按压着他的手臂:你以为那些小孩不会供你出来的对吗?他们没有定力,无法判断是非黑白,甘愿自己承受苦果,也不愿把你供出来,我恭喜你,你很成功。但是你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躲过法律的制裁了吗?你真的把这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搜查令,义正严辞地对他宣布:这一份就是法庭颁下来的搜查令,警方已经派了大量的人手去你家中搜寻,只要找到在案发现场发现的傀儡娃娃,就足以证明你是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的幕后黑手!
他仍然不为所动,但是奶昔已经喝完,他没有再叫一杯。
彭鸿丹飞快地走进来,揪着张医生的衣领,破口大骂着:你这混蛋!
我连忙制止她,松开她的手:有没有找到那些傀儡娃娃?
她很生气地说:没有!
我疑惑地看着他:十个傀儡娃娃,只找到五个,还有五个不见了。你有同党?
他不屑一顾地说:我们家族那么庞大,怎么可能就我一个呢?
她把一个袋子放在餐桌上:请问这个你怎么解释?在你家的储物柜里找到的。
袋子里的物品看起来挺沉重的,打开它!我命令他。
他摇摇头:抱歉,我也不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东西。
我用戴着手表的左手轻轻、慢慢地拉开拉链……
浮出我们视线范围的是一颗头颅,杂乱的头发,翻白眼的眼睛,突兀着的嘴巴,额头部位全是玻璃划痕,血液还滞留在袋子里,满满的的血腥气味。这个人是谁?我问他。
他站起来说:对啊,这个人是谁,请问你们可以告诉我吗?
我和彭鸿丹面面相觑,一股恐怖的氛围笼罩着我们。
案件到此为至,基本上要完结档案了,幕后黑手我们已经找到,可是苦无证据,至于那颗头颅也无法判断与他有关。又一个冷酷无情的凶手从我们的视线范围内逃脱成功。我无法理解这一切,失踪的小孩,逝去的生命,痛苦的尖叫与呐喊……在这种环境的渲染下,我们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那几个小孩天生聪颖,缺乏的是正确引导的教育方法,为什么会越来越腐败,本该好好读书的年龄阶段,却成为了冷血的杀人凶手。社会的栋梁,国家的希望……通通都毁了。这一代人的价值观是否只会越来越扭曲?我不清楚,但总会令人窒息令人疲倦不堪,生命不应该是这个模样的……
我戴着眼镜,用钢笔写完结案报告以后,哀伤地看着返程的机票。外面有人敲门,我喊了一声:进来。彭鸿丹拖着行李走了进来,问我:今晚要回去了吗?我心不在焉地说:嗯……案件已经完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该回去了,一个人离开家太久,总会想家。她突然抓住我的手:别担心,我们以后会抓到他的!
嗯……我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看着她手里的行李,好奇地问:干嘛戴着行李,你要出远门吗?她点了点头说:嗯,有新的凶案发生,我又要飞了。你知道的,虽然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可是我隶属特殊职责的探员,哪里有离奇的案件,哪里就会需要我。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吗?她问我。
或许吧。我把结案报告轻轻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