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证科主任的办公室比我那边的要宽敞多了,电脑多了三至四台,运行的速度又快,网络连接又顺畅,我那边的网速怎么看都像是死角位置似的,网络连接总是莫名其妙地断开……总之我的新办公室很有问题,而我是有苦说不出。在等待她的消息期间,我在玩着她桌面上的拼图模型,原图是一座迷宫的碎片,每一寸角落都十分的相似,但只要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真正的区别,不得不说,玩这拼图游戏倒是能令我集中注意力,最起码不会胡思乱想。
突然出现了一双手,遮住了我的视线,然后我手里的碎块被抽走了,接着出现了一把很亲切的声音:在办公室玩这种无聊又幼稚的游戏,你不觉得很浪费时间吗?我不禁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说话的人是鉴证科的主任,她是两个月之前刚刚新上任的,她有一个令人印象很深刻的名字—米莉卡。很洋里洋气的名字对不对?就是这种比较特殊化的名字,才令我第一时间记住了她,不然我是记不住的。
“听说这些玩意是你的。”我离开刚才的座位,示意让她坐下。
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解释着:这拼图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从外地买回来的,放在我这里,一直忘了拿回去而已。
噢,是吗?我忍不住观察起她那不平凡的外表,怎么说呢?说她年轻吧,是因为她的皮肤很白嫩,很水润,给人一种很年轻的感觉;说她年龄大了点吧?是因为她做人做事总是很严肃,整天板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总是盯着别人看的感觉。为了证实她很严肃这个事实,我决定试探她:买这么幼稚的拼图,看来你男朋友也挺孩子气的。
她立刻板着一张脸,冷冷地说:与你无关!
好吧,他们是对的,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嗯……化验报告有结果了没有?我刻意地眺望着她手里的档案文件。她把文件的副本给了我一份,由衷地说:经过化验,在张富来胃内的检验到一种止痛药的成份,这种止痛药在服食的同时,会增加胃溃烂的恶劣情况,当然我说的是长期服用才会产生这种副作用。按照他胃部的溃烂情况来看,他服食这种止痛药估计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我的心里在盘算着,张富来不知什么原因,身上受了较为严重的伤害,他出于私人原因,不可以去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只能苦苦地依靠药物的治疗来维持抑制痛楚的来源,久而久之,服食过量后,便造成了胃溃烂的情况。因为止痛药有上瘾的成份,一旦上瘾了,就会开始极度依赖它。
张欣雨的呢?我转眼问她。
她翻开着另外一份文件,带有惋惜的语气说:她胃溃烂的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我在她的胃液内找到退烧药的残留成份。也就是说,她在惨遭杀害当晚是发着高烧的,体温不断地升高,她吃了药,药力的作用发挥到极限,她便感到全身无力,况且从她胃部的消化情况来看,她当晚有睡过几个小时,然后才起床,最后惨遭杀害。
按照她的说法,那么张欣雨则是在死后才被换上新的衣服,梳整齐的头发,淡淡的的妆容,嘴唇上还涂抹了口红。凶手对她确实产生了内疚的临床表现,所以才会整理她的遗体,替她换上新的衣服。
在医院的走廊上,我在维持着耐心,等待着田青的到来,她在三十分钟之前打了电话给我,说张至朋的情况已经脱离危险期,暂时并没有大碍,医生说他可以正常地向警方提供一份关于案发当天所有细节的一份口供,特案组人手不够早已是公开的事实,她偏偏选中了我,陪她一起向张至朋录取口供。
我在走廊上不厌其烦地看着时间的跳动,心里想着,她要是再不出现,我就要走了,这个念头刚刚一出,田青便立刻赶到现场,她气喘吁吁地说:抱歉,中途出了点事,耽搁了一点点时间。
是的,是所有的时间。我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她说:我们进去吧。
张至朋住的病房倒是挺宽敞的,一间独立的病房,有独立的洗手间、电视机,还有杂志这些娱乐刊物。不过,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似乎是毫无用处的,他还沉浸在痛失亲人的悲痛欲绝的思潮里,整个人情绪非常低落,头上缠着绷带,其余的小伤口则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一个男人沉默的时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至少是象征着暴风雨来临的征兆。田青偏偏初生牛犊不怕虎,往前走了一步,自我介绍着:你好,张先生,我是特案组的田警官,关于你家里的惨案……我个人非常遗憾和难受,请你节哀顺变吧……她还没有说完,张至朋便开口说着:节哀顺变……?怎么又是这句话?这两天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的亲朋戚友,他们对我说的全是同一番话!节哀顺变……谈何容易?一夜之间白头人送黑头人……他的悲痛全然写在脸上。田青不怕死似的,继续追问着:其实……我主要是想问一些关于案发当天的具体细节。请问你是否合适给我们录一份口供?
从他那错愕不已的眼神里,我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之类的,没想到他只是苦笑着说:没问题,来吧。
请问你,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拿着纸和笔,开始记录着。
“那天晚上,我和大儿子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意见不合,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大吵了一架,他夺门而去,我的血压因此提高了不少,于是我吃了一点药,然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就寝。不知道睡了多久,在黑夜中的客厅里,不断传来怪异的声音,最初我以为是幻听,所以没有理它。但我的内心越来越不安,直觉在告诉我,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迫使我穿着鞋子,往楼下的方向走下去。”
接下来呢?你看到了什么?她急迫地问着。
他痛苦地捂着头,竭斯底里地说:接着,我在客厅的空间里,闻到一股血腥味……我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打开灯,后脑勺便遭到重重的一击,我的全身遭到殴打,那强烈的痛楚传遍我的全身,我抵抗不了那痛楚,失去了知觉,渐渐地昏睡过去。直到我醒过来,全身包扎着伤口,我的大儿子哀痛地向我宣布;我的小儿子、小女儿,还有外孙,都……遭遇不测……我……忍受不了着突如其来的打击……好好的……怎么在一夜之间就这样了呢……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连忙扶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一点。他屏住呼吸,不断地尝试令呼吸顺畅起来。因为接下来,我将要问他一个更为残酷的问题,不过在此之前,田青抢先问了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你和大儿子的关系很紧张?常常会争吵?她问着。
他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其实两个儿子里,我最疼的就是大儿子,因为他和我年轻时候的性格十分地相似,看着他就像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那么固执,脾气又臭,从不肯听人劝,忠言永远逆耳。他做生意的手法有时候是无可厚非的,但我不太喜欢他做事的原则,于是我们常常会有分歧,所以……但问题不大,我们的关系不会因此而破裂,况且……现在我就只剩下他一个亲人了……我也不想再恨他,你懂了吗?
我拉着田青的手,捏着她的掌心,偷偷暗示她,该我来问了。她也懂我的暗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先生,关于你女儿的事情,我想问清楚一点……
爸爸!张富东好像非常合时宜地出现在病房里,及时地中断了我的提问,他拉着张至朋的手臂,关怀地问:他们是谁?张至朋露出疲倦不堪的微笑:这两位是负责我们家命案的警官,和他们打一声招呼吧。父亲的命令,他不得不从,于是他很僵硬地向我们点头微笑,我及时纠正他的说法:我不是警察,我只是法医而已。关于张欣雨的事情……今天我父亲也很累了,有什么事,我们改天再说吧,好吗?好吧,我承认,我的提问再次被中断,只能灰溜溜地离开病房。
我们共同地退出了病房外面,我不禁充满疑惑地问:他们两父子似乎有难言之隐,对于张欣雨的事,一直闭口不谈。
她不以为然地说:算了,改天再来吧,他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暂时不要刺激他。就算你要求证张欣雨的事,也不是这个时刻,因为这并不适合。
黄雁如眼睁睁地看着欧路明舌头的伤口经过简单的处理好,病房内充满了消毒药水,门外毫不例外地站了两名狱警,为了让路过的人都知道这病房里住的是一名死囚,他们光明正大地拿出枪支,左右两边分开站着。经过咬舌企图自尽失败的欧路明,身体显得比之前更为虚弱,他依旧执着地保持沉默,躲开黄雁如凝视他的目光。
“为什么你要自杀,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他没有回答,侧过身转过去,左手拿起枕头捂着耳朵,深深不忿地扭动着身体,拳头时不时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忧心忡忡地说:1980年,你当时只有十五岁,很小就没有再读书,老师和同学都不愿意和你接近,一个个都声称你是怪物,怪胎,总是一声不响,把自己一个人藏在角落里,不愿与别人交谈,没有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同一年,你在外面租了房子,父母家的住处,你为什么没有继续住下去?那一年,你父母去了哪里?他们为什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出入境没有记录,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他把左侧重新转回到右侧,继续捂着头,逃避她的目光。
她继续说了下去:同一年,第一对受害夫妻出现,他们住在你对面的房子里,尸体被发现时,他们全身赤裸裸的,没有穿衣服,身上的刀伤多及三十几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男方压在女方的身上,他们在性交的时候被杀害的,墙上溅满了血迹,见证了多么罪恶的一幕……你是如何进入凶案现场的?根据当时环境口供记载,门锁没有遭到破坏,他们的尸体在床上遇害,不可能开门给你,除非你有钥匙或者……你一直在客厅待着。
他突然很生气,情绪很波动,站起来用头撞向墙壁,一下接着一下,没了没完,狱警和医生透过监控看到这一切,立马冲了进来,牢牢地拉住他的肩膀,强行制服他的自毁倾向行动。黄雁如并没有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无比淡定地说:因为你当时是修理工,而且年龄很小,根本没有人怀疑一个小孩会犯罪,所以住在对面的你,很幸运地躲开了警方的调查。他还在试图挣脱出来,医生眼看就要控制不了他,于是吩咐站在一旁的护士给他注射了镇静剂。
他很快便安静下来,重新陷入昏迷状态。医生和护士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嚷着不愿意接收这个神经病的病人,声称这里不是精神病院,无法容纳性格和情绪有问题的人。黄雁如看着陷入昏迷的他,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忍心继续看他身上的伤口,于是离开了病房。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欧路明已经不可能与她合作,她只有寻求其他的途径去触摸这一宗案件的细节,幕后隐藏的秘密才能得以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