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机的屏幕上播放着欧洲杯,激动的旁述员在很紧张地报道着赛事经过,疯狂的球迷吹着哨子,高高举着旗帜,不过关于这一切都是我个人猜想的,我是凭着电视机内发出的杂乱声音和现场的氛围所想象出来的。因为我什么也看不见,电视机的屏幕完全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不到屏幕上的内容,所以只能猜想。crazy看得到,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势要与我一分高下。从下午开始,我连续赢了她八盘棋局,结结实实地胜出那种,其实这个数字还算是比较保守的,如果其余的棋局,她不是中途翻乱的话,最起码有十几局。不是我夸大其词,而是玩飞行棋靠的只是运气,而我运气一向不错,而她的运气则显得有点不尽人意。在玩的过程中,她还以为是选颜色惹的祸,选了红色和绿色输得一败涂地,然后换了天蓝色和橙色,同样是输得一塌糊涂;她又不甘心,非要赢我一把,于是四种颜色,分开组合来选,她都反反复复选了好几个,最终发现,是逃不开历史的命运,在历史的巨轮旋转下,她还是输给我了。你看,她现在都要集中注意力,稍微分心一点点都不愿意,她甚至想把电视机给关闭,因为她觉得那台该死的电视机在影响她的判断力和执行力。其实玩飞行棋讲究的不是技术和智商,纯粹是运气问题而已。有一些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一个“6”
在我的最后一架飞机回到终点时,她很生气地掀起棋局,又是乱成一团,我懒得收拾了,于是只好对她宣布:“今天到此为止吧,明天请早。”她生气地撅起嘴巴,一脸的不满意,斗气般,拿着骰子丢来丢去,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忍不住一下子把骰子按在手里,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胡闹下去,她想掰开我的手,但我不让,她在抱怨着:这骰子肯定有猫腻!怎么扭都扭不到一次“6”!我瞄了一眼手缝的空白处,微笑着说:“那可不一定,或许有一天会出现奇迹呢!明天会更好嘛。”她嘟囔着:“奇迹才不会出现,明天才不会更好。”手机在寂静当中响了起来,我会心一笑,把手松开,跑去接电话,骰子暴露在她眼前,那显然是一个赫然的“6”
鉴证科的同事半夜里呼叫我过去,声称有紧急状态,害得我半夜还要换新的衣服,屁颠屁颠地赶过去,田青倒是显得不慌不忙,或许她根本没有离开过办公大楼吧。她比我抢先一步进入鉴证科的办公室,更快一步地问着:是不是有新的发现?
嗯,可以这样说。今晚值班的是一名男同事,他的眼镜镜片足足有三寸那样厚,褪色又显得陈旧,他把鼠标移到被放大的照片中间,滑动着将其再次放大。他简单地陈述着:这张照片是我们的同事在张至朋的背后伤痕拍下来的,那伤口的密集程度,你们大概看得很清楚,这些伤口虽然很密集,但大部分停留在肩膀附近和肋骨两旁,其余背后的伤痕多半是淤青状态,比较大片大片的,而且处于上部分,中间及其底下的伤口反而很微小;额头的伤口主要分布在额左和额右,鼻梁中间似乎没有受伤,还有,我们为他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结果发现他的手腕有轻微的扭伤迹象,而这种迹象的诞生主要原因是,自行使力过度,导致骨头从内至外突兀而出,造成了物理性创伤,部分的指骨甚至有断裂的迹象。
田青貌似听得一脸的疑问,但她也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疑惑地问着:“似乎听起来很有可疑耶,是这样的意思吗?”
他伸了一个懒腰,左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至于具体原因,这位高级法医会为你做出详尽的解释,接下来我就把时间交给他了。”说罢,他便走了,田青拉着我的衫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皱着眉头说:部分的伤口落在肩膀附近和肋骨两旁而落不到第二腰椎的位置,是因为如果是自己袭击自己,正常的手势是打不到第二腰椎的,但是如果被人袭击就会,因为站的位置和方向的缘故,那些伤口就会很容易形成;背后的集成淤青不是被袭击形成而是身体往后撞至墙壁而形成的,但并非拉力所造成,而是身体机能意识往后撞击的后果;至于额头的伤口和鼻梁中间的安然无恙就更好解释了,一个人如果要伤害自己,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他都会下意识地躲开最痛部位的创伤。我记得张富东曾经对我说过,他父亲最害怕别人碰他的鼻子,他很害怕那里受创伤;一般的硬物袭击到脸上部位时,不可能碰不到鼻梁中间的位置,唯一的解释是,袭击张至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因为他下意识地躲开了袭击鼻梁的中间,留下了破绽。
田青似乎明白了,她困惑不解地问:“可是,张至朋为什么要打伤自己呢?”
我仿佛受到了惊吓,因为自己脑海里得出一个惊人的,假设性的结论,瞬间站了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指着桌面上的化验报告,一一列举着:现场找不到指纹不是因为凶手抹走了所有的线索,而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想过,现场唯一的生还者会是凶手,我们只是把他的指纹给忽略了而已!还有!所有的受害者都没有反抗他,是因为他是一家之主,有一定的家庭地位和主导思想及其能力;他会为子女的遗体整理好,把爱孙的房间给重新布置好,为他穿上球鞋,表现出一副愧疚之心,就是因为,他是那个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杀人凶手!他把自己的一家人全部灭口了……
田青非常不愿意接受我这个假设性结论,表示极其反对:不可能!我审问过他,也试探过他,他的陈述和记忆描述完全没有破绽,毫无可疑之处,不像在撒谎。况且,他的家人在一夜之间被杀光,他也很痛心很难过,他的表现不是在演戏,否则以他的演技足以拿下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项,一个影帝级别的人物。
我纠正她的说法:记忆和情绪是不会作假,但有时候会因为受到严重的刺激而导致逆行性局部失忆,可能他自己都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
“那杀人原因呢?那些全是他的家人,总该有一个合理的杀人动机吧?”她依然不肯相信,不断地坚持自己的立场。
我把他的病历表重新粘贴在墙上,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那就要开始研究他的情绪病,这肯定有着某种关联。我们要先找张至朋试探,然后再研究关于情绪病从古世纪到现代科技文明的进展,还有一件事,我们必须要找到张至朋的住诊医生。
田青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太满意地说:“据说那个高级精神科医生很高傲自大,一般人他都不会应酬,哪怕是警察他也不给面子的。”
我指着她腰带上的配枪说:如果是关乎几条人命的问题,他想不合作都不行!
在一个铺满灰尘的大房间里,她找到两副干尸,从形态上来分析,该副干尸生前是互相缠绕在一起的,左侧的干尸的脚夹在右侧干尸的腹部处,粘稠的灰尘笼罩在全身发黑,几乎辨认不出形态的干尸上,她埋头在找着某些东西,老伯没有察觉到她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傻乎乎地说:这是谁的尸体呢?一阵灰尘扬起,她把菜刀从干尸的左侧肋骨处拔了出来,该菜刀卡着的位置很刁钻,没有一定的力气是拔不出来的。她整个人坐在地上,手里握着发霉发烂的菜刀,重新站起来,拨弄着干尸表面的缺口:1、2、3、4、5……一共有七处伤口,杀他们的人在他们身上砍了七刀,一副干尸右侧的肋骨和另外一副干尸的左侧的肋骨沾惹的灰尘是最多的,也就是说这个很有可能是致命伤,凶手是以一刀致命杀害他们的,而且所使用的力度非常猛烈。老伯也跟着凑热闹,在装模作样地摆弄着床上的干尸,细微的动作杂音不断地传出,她继续埋头检查其他的部位。
找着找着,她脸上很快出现疲倦不堪的神情,由早上开始,她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过,现在她的肚子早就已经空空如也,但案情似乎正处于一个高潮的状态,发掘线索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终止。“找到了!找到了!我找到可疑的物品了!”床的角落里传来老伯兴奋的声音,他的手上拿着一条沾满尘埃的项链,中间位置的设计还镶有一颗红宝石,可惜在室内,否则那条红宝石的项链在阳光下可是会闪闪发亮的。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问着。
老伯一副财迷心窍地说:“是项链,这是严老太太的家传项链,只传给女儿不传给儿子的,她女儿每天都戴在身上的,据说有驱魔辟邪的作用,而且还是价值连城的那种。”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她好奇地问着。
只见老伯的手掌心棒着一个被蜘蛛网缠绕着的球状物体,他笑嘻嘻地说:这是从干尸上面割下来的头颅!刚才我想拿项链出来,可是我糟糕地发现项链卡在脖子的位置,卡得很牢实很紧,根本拔不出来,所以我用你刚才拔出来的菜刀活生生把干尸的头颅砍了下来。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他手里拿着的头颅,两颗黑漆漆的眼睛似乎还在哀怨无比地盯着她看,她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犹豫不决地说:“你……知道这头颅是谁的吗?”
他得意忘形地说:“我当然知道啦!她就是……严老太太的孙女……孙女……天呐!他手里的干尸头颅摔了下来,整个头颅都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他惊慌失措被吓倒在地上,双手在颤抖着合并散在地上的碎灰,非常勉强地把所有的头颅碎片拿捏在手里,牙齿在打架似的,展露着绝望的神情: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怪我……害怕过后。他便心有余悸地说:他们两夫妻在房间里被人杀了?尸体一直没有被人发现,变得无人问津,直到那尸体风干!究竟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做的?我一定要报警!
她抹干了手里的灰尘,从容不迫地说:不用了,我就是警察!把你所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告诉我。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与他们两夫妻不算很熟的,我只知道他们两个很喜欢玩刺激的玩意,而且经常虐待自己的孩子,这些事情,你刚才已经全部知道了,我真的与他们不熟。
她没有理会他,顾自走到床后面的墙壁上,隐约在灰质的背景下发现了血痕迹,从上面到下面,一直拖延到底下,不过这里的血痕虽然和其他的凶案现场是吻合的,只是长度不一样,因为那个凶手长大了,他的手臂和双腿都长高了,于是长度就起了变化。
“还记得这个家,最后一个离开的是谁?“她明知故问。
老伯的愤怒瞬间消逝,简单地回答她:就是他们的孩子啊。他都很多年没有回来了。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原来早已经惨死在家中,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她淡定地拿出照相机,在现场拍了十几组照片,对他说:“你去报警吧,这副干尸总要回归尘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