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防温度过低的保护衣服,摇了摇头,输入密码,连按四次,电子门便自动开启。这是法医科的最新电子产品,用来保护尚未破获案件中受害者的尸体,密码只有法医本人知道,就连其助手也不清楚,不过元应子今天请了假,假条还是钟警官交给我的,他永远都是这样,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找不到人,或者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第四名受害者脑门的子弹尚没有被取出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我以手术刀在其表面皮肤切开一个洞口,以显微镜探测,计算其准确位置,再以镊子夹中目标,轻易地取了出来。子弹被放到铁盆里,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翻来覆去,发出清脆的声音。我拿起子弹的副本,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凝视着镊子中的子弹,其型号与之前的三名受害者的一样,出自警枪的弹药。我把子弹重新放下,将其装进袋子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子弹是取出来了,但死者身上的痕迹,我仍然要认真地检查清楚。
尸体的肩膀有多处旧患,似是遭遇铁棍类型的硬物袭击所造成,右手的手掌其虎口位置有一处痕迹,这与枪柄的部位极其吻合,这很显然他是正常使用右手,右边的手掌由于长期持握枪械所造成的旧痕;我沿着尸体的下方部位检查,发现其大腿左侧有一处旧的枪伤,我摸索着大腿的肌肉组织,发现其组织曾经有大量萎缩的迹象,骨头深处凹了进去,这一处枪伤足以令他行动不便,在日常生活中走路会一瘸一瘸的;我剖开尸体,留意到他的肝组织遭到很严重的破坏,这是酗酒过量的迹象,其余一切正常。如果按照表面情况来看,他顶多也就是过上了过份依赖酒精的习惯,酗酒过量没准会闯祸,但他很早去了南非,家人都不在身边,家暴的可能可以排除。
究竟凶手在遵循一个怎么样的规律去杀人呢?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做完简单的记录以后,便离开了独特的停尸间,正准备回办公室将验尸报告完成,打开办公室的门,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刘局长,突然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呢?”我表情僵硬,慢慢放下手中记录的报告。
他把椅子从办公室里拉了出来,安定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抬着头凝望着我,看样子,他似乎在这里等了我很久。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把装在审讯室的偷录电子设备的摄像头放在办公室桌上,还有一封匿名信件。
我假装糊涂:“刘局长,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耶。”
“由于廉政公署的介入,我暂时被停职。”他很坦然地在我面前承认了这一切。
“这个我知道,新闻有报导过。”我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他。
“告诉我,你策划这一切,你得到了什么?”他盯着我的眼睛看。
“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淡定地露出微笑。
“很好。”他将那些东西全部重新收起来,放回外套的内置口袋里。
“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着,我从容不迫地说:“一定。”
“借助icac来破案亦不失为一个好的方法,不过我个人的意见是,凡事不能看表面,恐怖袭击如果不是前兆,那枪击案诞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会不会是警方的处理手法引起的共鸣?”
“这个恐怕得问你了。”我才不会中他的计。
“在我和李局长复职之前,你最好把案件给破了,否则后果将会很严重。”
“这是一种威胁还是恐吓?”
“随便你怎么想。”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我的办公室,我被吓得手软腿软,瘫坐在办公椅上,贪婪地呼吸着,莫名其妙产生一种错觉,当时如果再继续与他交谈下去,我会被他的气势杀得片甲不留。
隔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钟警官匆匆忙忙地撞了进来,慌里慌张地向我宣布:“科技组那边已经将出事的地铁站监控视频给过滤好了。”
我们一起去了科技组的办公室,其主管正在全神贯注地凝望着电脑的屏幕,他看到我们来了,迫不及待地将第四名受害者遇害当天的监控视频给重新播放一次。
画面中仍然是黑白分明的画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死者当时被前面的人群给堵住,无法前进,只能乖乖地呆在原地,站在他身后的人群同样是那样的焦虑不安,左侧也慢慢地出现了不明来历的人群,换言之他当时是被很多人包围着的。关键时刻来了,人群中突然出现一名低着头的“黑衣人”,他的确是全身黑色,同样是戴着帽子,极其隐藏自我的服装,与上一次监控拍到的不明人士的打扮是相同的,只见他迅速地冲了出来,朝着死者的脑门开了一枪,屏幕中显然冒出了一片火花,子弹擦过空气,撕裂死者的脑门,顿时血花四溅,死者随后倒下,尸体以左侧位置躺下,随后不明人士不慌不忙地离开,可怜拥挤的人群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直到有人不小心踩到了尸体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人群中一下子全炸开,此时不明嫌疑人已经离开了监控的范围,影子消失在最后的六秒钟。
主管按了暂停键,提出结论:“显然是同一个人作案,手法完全是相同的。”
“不!”我皱着眉头说:“把视频重新倒放一次,有一些地方是不对的。”
他照做了,我们又重新看了一次,但我丝毫没有看出破绽。
我让他再重新回放一次,他也照做了;不断地回放,不断地循环监控视频的播放,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停!我喊着。
视频停住了,我说:“把上一段视频的监控调出来,停留在不明人士开枪杀人的画面。”
屏幕中出现了两段暂停的视频画面,我用手在屏幕中对比着:“你们看!视频a是上一宗枪击案的监控视频,视频b是最新的枪击案视频,你们看两段视频有哪些区别?”
钟警官用手在屏幕上对比着:“视频a的不明人士的身高与隔壁的建筑物作为一个比对,可以推断出他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左右;而视频b中的不明人士的身高显然是在一米七六至一米七九左右;两段视频的不明人士虽然身型很相似,但身高完全不一样,枪击案的行凶者不是一个人作案,而是多人作案,他们是一个团伙或者一对拍档!”
我补充了一点:“还有一个细节,身高大约为一米八的不明人士在开枪的时候是不敢望向死者的;而身高为一米七九的不明人士则是不慌不忙地望着死者的侧面开枪,还有他是用右手开枪的,左手是可以用,你们仔细一点看就会发现左手的紧握程度,很显然他当时是处于非常愤怒,甚至是咬牙切齿的状态—他当时一定很激动。”
“两个人作案,一个是右手残废,无法使用右手,只能以左手开枪杀人,在开枪杀人时会产生一种内疚感,不敢直面看着受害者的脸庞或者侧面,这是一种愧疚的心理;而另外一个则身体健全,在枪击受害者的同时是毫无内疚之心,甚至内心是充满了怨恨。从两名不明人士的作案习惯来看,个子矮一点的是充当了老大的角色,负责主控、策划一切;而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则充当了弱者的角色,任听差遣,任他摆布,被逼着去做一件可能他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但又迫于某种特殊原因不得不对其言听计从,就像傀儡娃娃那样,任人摆布!”钟警官摸着下巴说:“究竟是枪杀二人组还是背后还有一个更为庞大的杀手集团呢?”
我用着冷嘲热讽的语气说:“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不明人士a显然是充满了怜悯的心,他是被逼的;不明人士b就是真正的杀手,全然不顾身边的环境因素而犯罪,哪怕牺牲别人也在所不惜!”
钟警官嗤之以鼻地说:“一把警枪两个人用,他们也未免太窝囊了吧?”
我提醒她:“一个法治社会是不允许枪械自由买卖,不过黑市军火商就有点难说。”
她惊讶不已地问:“难道说,他们会自由购买军火商的子弹?”
“不排除这个可能,要知道在现在这个时代,只要你有钱,很多东西都能找到。”
她疯狂地抓着头说:“这就很伤脑筋了……”
我给她一个建议:“从现在开始,盯着那一批军火商,只要发现有人欲购买手枪的子弹,就立刻部署行动抓人,对方还剩下两颗子弹,但万一他们的目标不是剩余的两个人呢?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
她拼命地点头,表示已经听明白,同时她拉着我,走进一间窄小的独立办公室里,显得极为神秘。
“刘局长据说被停职查办了。”
我耸了耸肩:“那是正常的,被廉政公署邀请协助调查,轻则停职放假;重则革职查办。”
她握着嘴巴,夸张地说:“那我岂不是很危险?那封举报的匿名信件是我放的。”
我拍了几下她的肩膀说:“’失枪’行动少了权力的约束,事情的进展会顺利很多,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我感觉是那封匿名信件害了刘局长,他会不会不能复职?”
我好心规劝她:“亲爱的,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情。”
我拒绝了钟警官他们的酒吧之约,选择回归自己的家中,crazy正在忘我地打游戏,欢呼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使我心境烦乱。我让她安静一点,她不听,我愤怒起来,把她的电脑夺过来,她很生气地想抢回去,但我不让,她就骂我:“小孩子你也欺负?”
我提醒她:“当初买电脑给你,不是预备给你玩游戏的,懂吗?”
她很粗暴地推倒我,强行抢回去:“你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不关你的事!”她喊完,就很生气地跑回房间,粗暴地把门带上。看着她跑回房间的背影,我开始出现担忧的情况,她要是真的长大了,还会听我的话?现在都不听了!
我很生气地躲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登陆邮箱账号,接收着阿怪的邮件。
to:许医生
你一定想象不到,我目前正处于又冰又冷的法医实验室里,这里是法医进行检验尸体的集中地。按照编制,尸体是一副副进行检验的,但这一次的情况比较棘手,一下子要面对三副尸体,我知道法医的压力会很大,但他也会体谅我们想要尽快破案的心情。
我用着讨好与赞美的口吻对他说:“你那么厉害!能不能分辨出,三个死者里,哪个最先遇害?”
他果然不受我那一套,不停地晃动着脑袋说:“父亲是死于利器刺穿心脏,除了心脏的部位,还有后背的伤口均由刺刀所造成,一共有九处伤口,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伤口均是在死后所添加上去的,这个行为我们可以当作是一种泄恨的方式,真正致命的只有一刀,那就是刺穿心脏的那一刀!”
我疑惑地说着:“什么事那么大仇恨,要死后还添加几处伤口呢?!”
他又接着说:“女儿的伤口就稍微简单一点,颈动脉被刺破,伤口流失大量的血液导致休克,然后死亡;除了颈部的致命伤以外,女死者的脸庞上曾经有被掌掴过的痕迹,这些痕迹有新造成的,有以前造成的,一时之间很难断定是否与行凶者有关,或者与谋杀有关。”
“女死者的未婚夫呢?”我疑惑地问着。
他脸色阴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的情况是最残忍的!”
“女死者的未婚夫,身上有超过四十处刀伤,每一处都伤及内脏;其生殖器官被活生生切割下来,但在大树的泥土底下没有发现,相信是行凶者私自藏了起来,没准拿来珍藏也说不定;最变态的还不止这些,我检查过死者的内脏,发现其内脏曾经被取出来,放在一处高温的地方烹煮过,整个内脏都熟透了,还被利器刺穿过几个小洞,然后再将内脏放回身体里,装作若无其事地缝合起来。我们要找的行凶者是一个喜欢烹煮内脏器官,以此作为娱乐的变态狂魔。”
我感到困扰:“难道行凶者对男性有着强烈的憎恨意识?”
他回答我:“不排除有这个可能,这就可以解释到,为什么女死者身上的伤口如此简单,毫无虐待的迹象,但男死者的身上显然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况且切割生殖器官这种行为,多半是女性行凶者所为。这宗案件可能涉及桃色纠纷。”
“死亡顺序和死亡时间呢?”我问他。
他推了推鼻梁的眼镜分析道:“假设男死者是遭受过虐待,行凶者肯定需要充裕的时间,所以应该是女死者最先死亡,其次到父亲,最后就是女死者的未婚夫;受虐时间最严重的也是女死者的未婚夫,我觉得应该从未婚夫的社交圈子或者风流往事开始调查。至于死亡时间……就真的无法确定,毕竟尸体已经高度腐烂,在土壤下沉淀着,土壤环境以及大量的蛆都有可能破坏他们的肌肉组织,他们还没有变成一堆白骨已经是万幸!”
失踪人口没有备案,换言之女死者和男方的家属并没有发现他们失踪,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呢?
阿娇拿着一份文件跑了进来,匆匆忙忙地嚷着:“我们已经找到死者的家属,并且通知他们了。”
法医煞有介事地说:“看来第一案发现场很隐蔽,不然怎么会没有人发现命案发生的可能呢?”
我吩咐阿娇:“如果他们的家属来了,第一时间安排我与他们谈话。”
法医突然想起某些重要的事情了:“对了,我在女死者的手指上发现了一个类似戒指痕迹的现象凝固在那里,我相信女死者是一直有戴着戒指的,但被人硬生生扯落下来。”
我问他:“那男死者呢?他手上有没有戒指?”
“有的,不过我发现他手指的戒指也被脱下来过,戒指内侧刻有名字的,本来有两个的,但是其中一个被弄花了!”
“这代表什么?”阿娇困惑不已地问着。
我喃喃地说着:“行凶者极度不满意女死者与男死者订婚的事,甚至认为女死者不应该、不配戴上男方所送的戒指,所以给硬生生取下来;男死者那枚戒指原本刻有女死者的名字,但也被涂鸦掉,说明行凶者很有可能极度痴恋男死者,不惜一切地杀死与男死者有暧昧关系的女性。”
阿娇感觉胃部一阵恶心,脸部扭曲地说:“天呐!这也太恐怖了吧?”
“如果我们还不尽早破案,更恐怖的事情都有!”
我们应该研究男死者的情史,还有暗恋他的女孩,全部都有重大的嫌疑!
法医说:“那我们就可以设定行凶者是一名极度残忍的女性!”
“是的,可以这样认为。”我慢慢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