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警官单独一人来到射击场,她皱着眉头打量着射击场的建筑外层,灰色的设计风格,墙灰有一种随时都会脱落的感觉,劣迹斑斑,左侧的围墙在无限延伸着,杂草丛生,时不时会跑来一两只小动物,低着头坐着觅食的动作行为。射击场的牌匾没准是多年没有更换过,大部分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在灰尘的包裹下,显得如此失落。
射击场是位于郊区的位置,时不时会有警务人员从里面欢天喜地地走出来,光是她刚刚站在这里的五分钟之内,她就已经遇到三名成群结队的缉毒组成员,他们的目标是打击毒贩,常常站在枪战的最前线,在生死边缘不断地徘徊着。所以对于他们来说,练习射击技术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勇敢生存的技能。
他们朝她打了招呼,她礼貌上微笑着,一言不发。
她耸了耸肩,低着头走了进去。本来田青说好要陪她一起过来的,但她临时有事,来不了;她只能孤身前往这里,她就是这样,无论是查案也好,还是抓人也好,她都不喜欢一个人单独行动,这样她会很容易感觉到彷徨无助。
一只脚刚刚踏进去射击场训练中心,一阵震耳欲聋的枪声便响彻云霄,一排总共有五个人在练习射击,他们都戴着墨镜,隔除声音的设备,全神贯注地望向前方,一枪接着一枪地射击着。看着如此认真训练的他们,她竟然有一种错觉,没准行凶者就躲藏在这一列的人群之中。很快又再次响起第二次枪击声,声音很齐整,他们的射击水平都还不错,多半处于中上阶段,但她很快注意到一名年龄比较细小,个子不高,看上去比较年轻的男子,他手里的枪每次发射之后,手就会一直在不断地颤抖,而且看他的枪靶那里,每一次中的位置距离目标还差很远,从客观角度来看,他的射击成绩和水平都不算很理想,他的汗水一直在往外流,还不断地吞咽唾液,双脚也站不稳,很显然,他很紧张,整个状态都绷得很很紧,直到指示牌出了第三次射击的通知,所有学员都不约而同地发射了第三枪,唯独他紧张到不知道开枪,结果导致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望着他,他便更为紧张了。
其余的学员眼见他那么紧张,纷纷收回各自手中的枪,异口同声地安慰他:“邦,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吧?”
被称为邦的男子,不肯服输地说:“我没事的!我一定可以的!”
“但是你的状态绷得那么紧,我们担心你会出事。”
“对啊,听话好不好,今天的练习到此结束吧。”
她刚要插话,旁边远处突然冒起一把声音:“人遇到困难就要勇敢去面对!而不是选择逃避!”
一名中年男子双手放在腰后,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她们都很客气地称呼他为:“和叔!”
他礼貌上回应了她们,很快躲在邦的后面,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别紧张!自我放松一下,深呼吸,尽量调节你身体的机能,眼望前方,瞄准你的目标,看清楚了没有?”
“看清楚了!”
“你的目标在哪?”
“枪靶的中央位置。”
“你要做的是什么?”
“击穿枪靶的中心位置。”
“很好,目标很明确,现在你只需要握紧枪支,聚精会神瞄准你的目标!”
他仿佛被洗脑了似的,紧紧地盯着前方。
“当你百分百瞄准目标以后,就开出你神圣的一枪吧!”
“我不敢……我怕!”
“不要害怕!尽管开枪!”
随后一声剧烈的枪声响起,发出枪靶被射穿的声音,一阵寂静过后,众人欢呼高声,邦脸上的喜悦也随之而来,他感激万分地感谢和叔。
钟警官与和叔在射击场的旁边走廊上散步。
“其实邦是一个好警察,他对警例倒背如流,法律知识也很精通,自由搏击还拿了冠军,就是射击方面有点心理恐惧。”
“这样你都能使他克服恐惧,和叔你真的好厉害!”她不禁赞叹着。
“哎,邦的自信状态只是暂时的,他内心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对他日后的枪击技术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难道在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可磨灭的阴影?”
“其实邦在警校的射击成绩是相当优异的,邦的女朋友也是警察,一年前他女朋友在一次抓捕行动中被贩毒分子挟持,当时的情况很危急,他在心慌意乱,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开了一枪,那一枪的确打中了贩毒分子,但没有打中要害,结果他女朋友被其击毙,当场爆头,鲜血淋漓,最后奄奄一息地倒在他的怀里。那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他常常责怪自己射击技术不够精湛,于是他很勤劳地来这里练习,但是他女朋友的死对他影响始终太大,他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结果就越来越糟糕!”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使他摆脱阴影的。”她不以为然地说着。
他谦虚谨慎地说:“我可不是心理医生,帮不了劳苦大众。”
“虽然你不是心理医生,但你是一名好警察。”她仍然要赞赏他。
他为自己澄清:“首先,我不是警察。”
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你不是警察。”
“是的,我本来是在这里做杂工的,但我够勤奋,做事又老实,老板就把这家射击场顶给我做,自己和家人一起移民去加拿大了。”
“既然你是这里的老板,那么你对来这里参加射击的成员一定很熟悉啰?”她决定步入正题了。
“只要是熟客,我一定认识。”
“你认识他们三个吗?”她把随身携带的照片递给了他。
他只喵了一眼就说:“哦,他们三个,也是警察,而且非常懂事、上进。每次下班都会来我这里练习射击的,而且还经常嚷着要比赛,让我做他们的协证人,为他们分一个排名先后。他们三个就是名副其实的顽皮鬼!不过……可惜的是,他们个个都死于非命!”
她有点惊讶:“他们死了你也知道?”
“我最近有看新闻的,况且一级戒备状态,挺大胆的策划,我相信这件事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那这个人呢?”她把卧底探员的照片递了过去,他接了,但他的手突然异常的僵硬,他很快就递了回去,耸了耸肩说:“很抱歉,我没有见过,至少在我来这里做之前都没有见过他,但在新闻的报导上我倒是见过,他也是最近枪击案的其中一个受害者。”
“那我们还是谈回那三个年轻人吧。他们有没有与别人结怨?”
他皱着眉头说:“这个还真没有,他们都是上进青年,不练习射击的时候,就会安安静静地看书,文质彬彬,待人又有礼貌,关键是他们都是那种与世无争的孩子,怎么会惹事生非呢?”
她有点小失望,不过很快又恢复以往的情绪。
“那……你这里的射击场,有没有出现过一些特别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例如呢?”他不是很明白。
“行为古怪,神情不自然,偶尔会自言自语,常常给人一种盯着看的感觉,而且他很会在人群中隐藏自己。”
他突然就有了头绪:“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就在我们射击场附近的后山那边,有一个半疯半傻的疯子,他行为很异常,常常跑来跑去,还经常跑到我的射击场吓到我的客人;他很喜欢拿别人的东西,常常偷别人的钥匙,开别人的储物柜,乱七八糟地弄成一团糟。为了他,我倒是伤了不少脑筋。”
她有点疑惑:“就算是这样,最多也就可以说明他是一个疯子而已,不代表他会抢枪杀人的!”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他很喜欢玩枪械的,他曾经试过抢别人的枪,胡乱地开枪,吓到很多人的!有时候还会突然发怒,胡乱地作出强烈的攻击行为,总而言之,他很让人防不胜防,总在你不注意的情况跳出来。”
“攻击性行为?他身上可有携带武器?”
“一把锋利的利器!”他一脸阴沉地说着。
她突然想起时间,下意识地望了望手腕,略感不安地说:“抱歉,妨碍你下班了,你太太一定在家做了好吃的给你吧?”
他神情自然地说:“我太太去世很多年了。”
“抱歉!”她有点紧张,没想到会触碰到别人不堪回忆的一面。
“没关系,就算她不在我身边,我每天都会非常的想念她的。”
“爸爸。”一名稚嫩的男子突然出现,面带微笑地走过来。
和叔很热情地介绍说:“这位是钟警官。”
他友好地伸出手与她握手,她留意到他是用左手握手的,这很正常,她用右手,他自然会用左手。
握着握着,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脸上一阵的惊慌失措,仿佛遇见了很可怕的事情一样。
和叔很担心地问着:“儿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可能有点累而已,最近要应付很多的考试。”
和叔得意洋洋又低声地说:“高三,快要考大学了,紧张和压力大是难免的。”
钟警官告别了他们两父子,脑海里不断地徘徊着和叔描述的那个疯子的行为以及外貌。
究竟他是谁?
我猛然从梦中醒来,汗流浃背,呼吸急促,并不顺畅。
想起今晚与菲丽轰轰烈烈地吵了一架,她生气的理由竟然是,我从来不会打电话给她。我当时没有反驳她,或许是工作繁忙的缘故,我越来越少私人时间,但有时候对着她又没有太多的话要说,甚至越是对着她,我越是发现自己不了解她。
我真的很怕,我们终究又会是两个世界的人那样,但我不想看到各奔东西的结局。
电脑打开着,突然响起一阵声音,有新邮件进入邮箱,我还以为是她发邮件给我,但原来是阿怪的邮件。
好吧,找点事情做做,分散一点注意力也是好的。
于是我点击并打开了它。
一个窗口悬浮在屏幕上。
to:许医生
你我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相信那些所谓的鬼神之说,可是在子虚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倒是让我原本那坚定的心开始有了一丝丝的动摇之力,我带着他去了所谓在梦中所见的地址—悉拉曼,华拉三十二度。这是一栋远离市区,深入于郊区的私人公寓,平时经过的人和车是少之又少,很适合那些有钱人包养情妇,然后用来幽会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偷情。
看到独立个体的公寓第一眼时,我还不相信那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但是子虚很执着地坚持自己的立场,声称梦中所见的地方就是前面的那座公寓,我为了让他死心,决定前往打扰公寓中的居民一次,希望他们不会见怪。但奇怪的是,我按了门铃按了很多次,都没有人回应,大白天的不可能有人睡觉,但公寓内确实没有人回应。我那该死的手竟然下意识地扭动了门,天呐!门竟然没有锁?我慢慢扭开它,探着半个脑袋试探性地问着:“你好……请问有人在家吗?”门刚刚打开,我的鼻子就极度不舒服,我本人对血腥那股气味是最敏感的,我知道里面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我胆大妄为地推开门闯了进去,只见客厅一片凌乱不堪,地面上鲜血淋漓,杯子被打碎分散在地上,枕头被利器割破,棉花散落在地面上,椅子被打翻,沙发被推倒,吊扇从天花板上跌了下来,撞在茶几上,碰倒了上面的杯子。
子虚惊声尖叫道:“墙上那幅毕加索的名画是我在梦中见过的,她就在那幅画的附近被活活杀死!”
我镇定地走过去,发现那幅作品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迹,很快我又发现了他们两父女的亲密合照,不过……已经被令人产生恐惧的血液给涂满了边沿,一滩血接着一滩血分得很开,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死者们当时伏尸的姿势和状态。子虚或许闻不惯血腥的气味,当场吐了起来,算了我不应该责怪他的,毕竟他没有见识过凶案现场。
慢慢的,在空气中弥漫着用一股极为噁心的气味,我心有余悸地朝气味散发出来的方向—厨房走过去,发现有一锅水,但颜色很不对劲,淡淡的血红色,在水层的表面上还漂浮着某些细微的组织,我捂着嘴巴,坚决不去联想那是什么东西。
我打电话通知了法医和我那一群亲爱的好同事。
法医从踏进来的第一步,神色就显得尤为凝重,他全身都充满着戒备的状态,警惕地凝望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害怕会突然跳出一个会吃人的怪物一样。
“你每次都没有好的介绍。”他在抱怨我。
子虚还在持续不断地呕吐着,法医似乎很厌恶呕吐的声音,强忍着不满的情绪吩咐我:“让你的朋友先离开,不要妨碍我做事!第一案发现场都被沾污了!”
我吩咐小明带着他离开了现场,然后我问法医:“怎么样?这里是否符合第一凶案现场的推测?”
“嗯……极度吻合。首先,我在女死者的父亲头颅上,找到被类似风扇叶转打刮伤的痕迹,左脑以及附近的脑细胞严重受创,其伤口的形状就像茶几上的吊扇那样,除非是巧合,不过显然我是不相信的。”
我凝望着天花板,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好好的一个吊扇怎么会无缘无故掉下来的呢?”
“估计是遭遇硬物的碰撞所导致的,不排除是争吵期间一时激动所导致发生的这种情况。”
“他们当时在争吵什么呢?”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鉴证科的同事走过来,一脸遗憾地告诉我:“阿怪探员,我们在现场除了受害者之外,就再也找不到可疑的指纹。”
法医皱着眉头,深深地感到事情的不对劲:“这就很奇怪了。”
“哪里奇怪了?”我一时半会还搞不懂他说的奇怪在哪里。
“行凶者在这里作案,连续杀了三个人,其案发地点极度隐蔽,平时很少人经过,就算是案发之后,也一直都没有人发现这里。行凶者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既然是这样,他根本就不用刻意抹走所有的指纹,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死过人,但他还是这样做了,这就说明他早就有先见之明,知道这里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才会把所有的指纹抹得干干净净。”
我支支吾吾地说:“或许只是行凶者做事谨慎而已,他哪有那么厉害,还有先见之明。”
鉴证科的同事又再次出现,破坏了我们的对话。
“阿怪警员,我们在厨房的这一锅水里,发现了不明的漂浮物。”
法医凑近鼻子嗅了嗅:大惊失色地说:“这个是……内脏被煮熟的气味!漂浮物就是内脏器官的残渣!“
鉴证科的同事也感到一股噁心,我忍不住喊了出来:”哇!真的很噁心啊!那股气味!”
“对于行凶者来说,这可是供她玩乐的一件事,那些漂浮物我相信是遭利器切割下来的,切割的力度很小,当时行凶者处于一个布满了死尸的地方,客厅、厨房血迹斑斑,他还能做到不慌不忙,一片一片地切割下来,切得那么薄,可想而知,这个人有多么的变态!”
“对了,谁带你找到第一案发现场的,很厉害啊你!”他居然在赞叹我。
我略感不安地说:“一个奇怪的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