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全是莫名其妙的,那么郭文轩前来找我,也算是莫名其妙中的一件事了。
他貌似放下了手中所有的工作,包括那些商业会议,放弃签署任何的条款条例,都要挤出那么一点点时间来找我。我当然是受宠若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是的,我就这样跟着他去了,我相信任何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跟着他走,有好奇心的都会跟着他走。
他带我前往的地方似乎是一片很安静的土壤,我甚至能闻到大自然的气息,不过倒是没有太多的人气。附近的破屋子似乎都搬空了,偶尔会有一两只乌鸦盘旋在空中,发出悲惨的叫声。
天空不再美丽,一片黑漆漆的雾霾缠绕在上空。
他今天似乎心事重重,一直低着头往前走,由于这里不是市区,经过的人都找不到,我自然不用隐藏自己的外貌,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走,他的步伐实在太快,我必须要在本来的速度上再加快一点脚步才能跟得上他。他好像要前往某个目的地似的,我走着走着,感觉喘不过气,呼吸困难地问他:“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前面就是了。”他又加快了脚步,我干脆用跑的速度追上去,在一个广阔的土地上,他突然停住了,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用尽全力来了一个急刹,差点撞到他身上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再次问着。
“嗯……很多年了,真的很多年了……我都差点忘记了,多久没有回来这里。”
“啊?”我顿时傻眼了,完全弄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收到消息,在麦斯遇害的凶案现场找到云沛沛的指纹是吗?”他很平静地问我,说实话他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就算是处理这种消息,也是要过滤好才能对外公布。
我慢慢地往后退,眼睛的注意力不断地飘移着。
“是的,云沛沛的指纹留在凶案现场,不排除她已经回来了。”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旁边的一棵幼小的树木,惋惜地说:“我很庆幸她没有死,可是她为什么没有找我?”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难道我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别傻了,云沛沛就算没有死,也会手残脚残,脸部严重毁容,身上的面积高达百分之七十被严重烧伤,就算你们见面了,你也不可能完全接受她的。这样说?哦,抱歉,我不能这么残酷。于是我只能用安慰的口吻对他说:“或许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你而已,毕竟你们失去联络那么多年,是吧?”
他苦笑着说:“你知道,其实你并不擅长撒谎。她不来见我,是不是证明她真的杀了人?那时候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这个女人为了我……牺牲太多,做了太多的傻事。”
对着他,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了。
只见他又说:“一个人离开家太久,总会想家,就算她真的回来了,也应该回来这里看一眼才对,你说呢?”
“其实……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家的……”我艰难地说着,如果一个家庭的成长对于那个人来说是不开心的,那么他也不会有想念的心情。
郭文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离开了,他的专车司机将我们送回到人来人往的市区里,我不得不再次将自己乔装起来,直到他的司机将他送走,他脸上仍然是很沉重的心情。
此时,我接到黄雁如的来电,她告诉我,餐厅的厨房杂工已经联系到,他们约好在酒吧那里见面,提供有关于那天谁与我在一起的事情,她让我留在博物馆那里等她,然后再一起去。但是我这个人比较反叛,最喜欢擅作主张,于是我没有回到博物馆,而是比她更快一步去到酒吧。
但就在街头那里,我发现有很多人围在马路中央指指点点,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在流通着,几名多事又无能的人纷纷拿出手里的手机在拍照,录制视频。现场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要提出呼叫救护车或者报警的。我急躁地推开所有的人,让开一条路,很快我看到了一个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全身在发抖,双腿歪到一旁,我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脚,他痛苦地喊着,骨头完全性粉碎,严重折断,但如果及时送医院治疗,没准还能抢救回来。
“放心好了,你会没事的……”我慌乱地安慰他,扯着嗓子喊:“找人报警!呼叫救护车!”
那些该死的积极分子还在那里拍照和录制视频,我气急败坏地拿出手机,刚刚按下救护车的号码,我另外一只手刚好碰到他的后脑勺,湿了一大片,我连忙抽出自己的手,发现手掌那里全是鲜红色的一片,脑浆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流淌在我掌心里,他脸青口唇白地摇了摇头,全身还在抽搐着,我感觉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球翻白的概率很高。我似乎已经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事了,但我不会放弃的。我强忍着鼻子的酸痛,不断地安慰他:“没事的,救护车很快就会来。”话是这样说,但急救电话迟迟没有接通,我将自己拿来伪装的外套脱了下来,尝试替他止血,但根本止不住,鲜血还是像自来水那样拼命地涌现出来,我的外套很快染成了红色,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紧紧地咬着唇。
“我知道……你来找我是想知道那晚还有谁跟你一起……”
我这才醒悟过来:“你就是那位厨房的杂工?”
他虚弱地点了点头:“亏你还记得我,还好我也不赖,我也记得你……”
“是谁开车撞你的?!”我迫不及待地问着。
他的眼睛突兀地撑开着,定格在这个时刻,后脑勺的血已经停止流动,他的身体不再抽搐,呼吸不再急促。我慢慢地将他放了下来,他的双眼闭而不合,嘴巴开了一个小细缝,脸庞上全是汗水,是痛得出汗?我狠狠地敲着坚硬无比的大地,无比沉重,无比哀痛地宣布:“晚上的九点十五分,正式宣告死亡,死亡原因脑动脉大量出血,导致血液供应不上心脏,心脏衰竭而死。这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此时急救电话接通了,那边信号还是很不好,扯着嗓子问我:“是不是要急救?”
我淡淡地说:“不用了,伤者已经不幸去世。”
我充满着警惕地望着围观的人群,发现有一个人匆匆忙忙地离去,单凭背影,我无法确定那个人的性别,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追了出去,那个人全程戴着帽子,低着头小跑地往前走着,我大声地喊着:“站住!”
对方没有听,继续地往前跑,开始撒腿就跑,我将所有潜在的危险性置诸脑后,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追,在转角处人就消失不见了,我还在纳闷的瞬间,突然脑后遭到沉重的一击……
我的脖子瞬间失去感应,大脑皮层在逐渐沉睡,眼皮越来越沉重,我想呼叫但……喊不成声……
世界对于我来说,已经是陷入一片安静的状态……
浮浮沉沉在黑暗里,没有任何的感觉,感应不到其他的事物,在我的意识开始逐渐恢复时,一阵轻微的扎痛感注入我的体内,随之我身体进入麻木的状态,朦朦胧胧的画面不断地晃动着,我就像没有重量似的,耳边不断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你看……他好像醒了……我含糊不清地想说话,一阵扎痛感再次像电流般涌入我的体内,像虫咬鼠咬那般,充满了麻痹的感觉,它们在我身上不停地爬动,我想抓它们,但是又没有力气。若隐若现的哭泣声漂浮在我耳边……
一阵光线强烈地投射在我脸上,眼睛一阵刺痛,我的手好像被某样东西捣鼓着。
车的方向盘、矿泉水、一个晕倒的女人
这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不知道维持了多久,到我意识清醒,睁开双眼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又很亲切的脸,她再也不要离开我。
她关切地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眼珠在眼眶里打转,尝试着感应自己是否还活着,确定正常呼吸没问题,捏紧拳头会有紧迫感时,我才百分百肯定自己还活着。
她扶着我起来,忧心忡忡地问我:“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去哪里?这个问题……似乎……我自己也回答不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究竟在做什么。
看着我一脸茫然的样子,她紧迫地说:“你消失了四天,究竟去了哪里?”
我万分疲倦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请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应子在一条无人问津的后巷找到你,你当时完全失去意识,晕倒在地上,是他抬你回来的。”她简单地说着。
“那他人呢?”我有气无力地问着。
“走了。他那么辛苦背你回来,你以为不用力气的?”她似乎在嘲讽我体重严重超标。
我心神散乱,惊魂不定,她不太放心地将手放在我额头上:“你是不是被人灌了迷药,一点记忆都没有。”
“或许是吧。”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但我真的没有心情闹着玩。
“不行,看来我得带你去私人诊所体检,最起码照一照ct,说不定你的内脏已经全部被人替换了。”
我嗤之以鼻地说:“你这是在诅咒我是吗?”
“不敢不敢,不过看你的样子确实很不妥劲。”这一回她是很认真的了。
我按着太阳穴,努力地回忆着……
首先,我与郭文轩去了云沛沛小时候住的地方,聊了一会,然后坐他的车回市区,接着接到黄雁如的电话,她说餐厅的厨房杂工联系她了,于是我赶了过去,然后发现……对了!我想起来了!
“那厨房杂工呢?他的伤势怎么样?”很抱歉,原谅我已经忘记当时的具体细节。
她一脸阴沉地说:“他死了。死于一次交通意外,但是肇事司机不顾一切而去,只能按一般交通意外处理。”
“不可能的……他刚刚要告诉我,那晚最后一个接触我的人是谁,他就遭遇不测,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我说话时候的情绪相当的激动,她连忙安抚我的情绪:“你好好休息,他的丧事已经由其家属负责,剩余的事情你就交给钟警官好了,你要相信他们!他们会帮助你的!”
我愤愤不平地坐了下来,心里向往的未来可能与黑暗无关,但肯定要经过黑暗……
太平间放着一副冰冷冷的尸体,钟警官带领其家属去认领尸体。他家境贫困,独自一人出外工作,就算客死异乡,他的家人最起码过了几天才收到消息。他们哭得很凄惨,喊声极其撕裂。她不忍心看着这些不幸、哀痛、悲伤的家属那一副呼天抢地的模样,但她也只能抛出传统性的安慰词语:“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她的感情线很冷淡,无法传递给对方感受,其实她的心情也很难过。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痛不欲生,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说:“肇事者司机,我们已经在追查,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的。”
其他的同事前来安抚他们的情绪并带领他们离开,办理认领尸体的手续,很快尸体就会被他们领回去—火葬。他们是低收入人群,一辈子都依靠劳动力赚钱,住的房子是十几年前的老式楼宇,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仅够交租金和解决生活上必要的问题,其余的根本做不了。如今家中的支柱塌下来,他们被逼独立撑着这个家,才能使其不倒塌。实在是不够多余的资金用作殓葬,一块墓地的钱对于他们而言是天文数字,唯一的方案就只剩下火葬,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他们一定不会将他火葬,谁不希望自己死后能够风风光光地葬在地下,找一块墓碑立上自己的名字。可是在社会变迁以及现实残酷的大前提下,这个美好的愿望自然而然地土崩瓦解,幻想破灭。
可曾有人关注过他们的痛苦?没有,这个简直是一定的。
她望着即将要被推去火化的尸体,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哀伤感涌了上来。她始终都无法忘记几天前惊心动魄的一幕。在车祸现场,一群人围在那里,导致水泄不通,他们分别用着自己那功能十足,拍摄功能超高清的手机在拍摄着现场,忙着分享现场给自己的朋友,圈圈点点的议论声更是盖过了救护车的鸣笛。
发生车祸的地点恰巧就在红绿灯的区域范围,当时是绿灯状态,马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走过去,就这样一辆大型的货车好像没有看到绿灯似的撞了过来,直接将他撞飞了起来,他重重地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后脑勺遭到严重的撞击,顿时昏迷不醒,不省人事。
这一幕还是她从马路监控看到的,货车司机故意将自己的样子掩盖着,监控设备根本看不清肇事者是谁,但从他操控方向盘的情况来看,他的意识是清醒的,甚至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绝对不像酒驾。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不是酒驾但又故意乱闯红绿灯并且撞死人。要么他是一个疯子;要么他在故意杀人。疯子的可能性不太高,如果是疯子,那么广大的马路上的市民都有可能是他的目标,但他偏偏只针对一个人,很显然这是刻意选择的目标。
尸体很快被抬走,还有很多手续上的事情要跟进,伤心欲绝的家属已经够疲累了。
晚上她没有回到那糟糕透了的廉租公屋,而是选择在办公室,勉勉强强地睡了一晚上,以档案文件为铺垫,她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一晚,度过了不那么愉快甚至有点麻木的晚上。
到了早上七点钟时,她已经朦朦胧胧地醒了一半,但身体上的疲劳使她懒惰地维持原状。
办公室的座机剧烈地响了起来……
这时候的来电,通常是不吉利的,甚至有点令人仓促不安。
她心有余悸地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