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上了通缉上的名单之后,终日过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日子,走在大街上还要依靠化妆来伪装自己;到了晚上的深夜时分我才能回博物馆躲起来。庆幸的是,上帝似乎为我这种劳苦的生活感到愤愤不平,于是擅自为我作好了一切的安排。例如让狂妄自大的我,一次又一次地折返自己的家中,头一次的时候当然不会被发现,但是到了第二次的时候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就因为一瓶无醇的啤酒,我的逃亡计划彻底失败,当场被逮捕,再次投入牢狱里。
当然,已经定罪和还没有定罪的牢房是隔开的,但毕竟只是相隔一堵墙的距离而已,到了深夜时刻,隔壁牢房传来斗殴、争吵不休、呼喊声、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在一个如此煎熬的环境下,我几乎夜夜失眠。
到了第三天,情况好了一点,因为钟警官和黄雁如出现了,她们主动来看我。
钟警官一出现,就气急败坏地冲过来扯着我的衣领,大声地骂着:“你这个丧心病狂的败类!”这边厢她又将声音压得很低:“你不用奢望’历史’会重演了,就算我愿意为你再熬一次头部袭击,上级也会发现猫腻的,哪有第二次成功的劫狱?你不要把高级官员当傻瓜了!”
我脸上流露着痛苦的神情:“可是……这里很难忍受……环境太恶劣……”
她只能干巴巴地向我保证:“我会尽快查出真相,证明所有的事情与你无关!”
“单凭你一人之力?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我故意刺激她。
她捏着我的肩膀说:“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黄雁如在两个小时之间已经签署了复职的行政命令,现在她已经是特案组的主管,田青暂代主管的职位已经被取消,地位与我平起平坐,就是说她也要参与案件调查。”
我下意识地说:“哇!突然恢复原来的位置,她会不会发脾气?”
她无奈地说:“所以她今天毫无理由地请了一天的假,我们都能理解她的心情。”
“你们真好。”我万分陶醉地说着。
“立刻给我滚出来!接受我们的审讯!”她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变得杀气腾腾。
就这样,我被两名民警押解着,坐进了我最熟悉的审讯室。不要误会,我只是熟悉审讯室外面的环境,里面的我是一点都不熟悉,但是规矩我还是清楚的。
例如,他们不能摄录整个审讯过程,还有,必须要有律师在现场,我才有权利回答问题,否则在律师到来之前,我是不会回答任何问题的。临时临急去哪里找一个律师呢?无奈之下,我只好致电张律师,让他来一趟。
张律师是我见过最不熟法律的人选,我选择他的最主要原因是,他收费比较实惠,没有那么大牌律师那么昂贵。你只需要认真观察张律师出场时的窘迫样,就知道他的收费标准为什么会那么经济实惠。
他慌乱地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他今天又不记得戴眼镜,从文件包里装模作样地拿出笔和纸,准备开始工作。
钟警官手拿着一份档案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地用脚踩在椅子上,一副地方流氓那样。
“在本月的16号、20号以及27号,你涉及三宗谋杀案,你有何解释?”
按照程序她的确是要这样问,就像编剧写好的剧本,你必须按照上面的剧情来演。不过我是不会轻易妥协的。
我将椅子往后挪动着,两只手指头在敲响着桌子,慢条斯理地说:“警方办事讲求的是证据。”
“在三宗案件之中,第一与第二宗案件的案发现场找到你的指纹,至于第三宗案件,我们在车上的矿泉水瓶子上也发现了你的指纹,而鉴证科那边的化验报告指出,矿泉水瓶子的瓶口位置找到死者的唾液,矿泉水里也发现了安眠药的成分,而矿泉水瓶子上又有你的指纹,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还想抵赖不成?!”
她拍桌子的表情很凶狠,不过我很喜欢。
我摊开双手地说:“杀人呢,除了讲求证据之外,还要讲求杀人动机,我的杀人动机在哪?”
“根据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里,你曾经私下调查过第二名死者的情况,并且在她的公寓内出现过,虽然并不清楚你杀人动机是什么,但这样是掩饰不了你杀人的事实!”
“你还是没有找到我的杀人动机。”我蛮有自信地说着,故意用眼神挑衅她。
“如果你没有杀害麦斯,你为何要私自调查她?”
“这是我的私事,你无权过问。”
她气急败坏地说:“姓许的!我警告你!你不要太嚣张!”
我双手抱在后脑勺,从容不迫地说:“嚣张不是犯法的,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控告我,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等你慢慢凑足证据了,再传召我过来!”
她很愤怒地打了我一拳,我鼻子瞬间被打爆,血液从鼻子间迸了出来,部分血液垂延到干燥的嘴唇那里,张律师自然反应地站了起来,欲对钟警官发作,但被我拉住了。我慢慢地站起来,狠狠地,一字一句地说:“这一拳,我早晚会还给你的!”
“就凭你刚才那句话,我可以告你恐吓警务人员!”
“你也殴打疑犯!”
“我是适当使用正当的手段企图令你招供!”
“你不要给我兜圈子,玩法律条文!”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这是一个暗示性的手势,她的意思是,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真正的主角已经到了,就在隔壁那里,我该落幕了。
临离开审讯室之前,我还狠狠地盯了她一眼。
钟警官简单地收拾着文件,随意理顺了头发,便打开门,走进了隔壁的审讯室。
郭文轩的神情与以往有点不一样,他翘着二郎腿,极为高傲地说:“警官,你审问疑犯的手段还挺独特的,除了心狠手辣之外还是心狠手辣。”
她嘴角微微上扬:“对于不肯合作的人来说,心狠手辣是他们自找的。”
“有律师在场你也敢打人。”
“小意思而已,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可以,但是我还是那句老话,不要浪费我太多的时间。”
“请你简单地介绍你与张美风的关系。”
“我们是大学同学,认识了很多年,毕业之后一直都有联系,偶尔会一起出来吃一顿饭,叙叙旧。简单来说,我们就是老同学,旧相识。其他的没有。”
“是吗?普通大学同学?”她反复地问着。
“是的,普通的大学同学,仅此而已。”
她打了一个响指,外面的人走进来递了一份消费记录报告给她。
“这一份就是郭先生你的消费记录,我们查到这几年,你与张美风有多次开房的记录,还有一起旅游去过很多很多的国家,还拍摄了很多高度亲密的照片。怎么,随着社会变迁,你对普通大学同学的定义是否有存在误区的说法?”
他扭过头去,不甘心地说:“既然你们什么都能查到,干嘛还要请我回来呢?!”
“我们只是希望你老实交代,因为在这宗案件之中,已经出现三名女受害者,而这三名女受害者曾经都与你有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瞒这些事实,难道你不应该值得我们怀疑?”
他顿时无言以对,但也硬撑着自己的立场:“我知道我的感情生活可能在你们的眼里是很泛滥很丰富多彩,但我感情丰富是事实,我的确与她们发生过不正当关系,但那些已经是过去的往事,我只是不希望那些不堪入目的往事再次被人旧事重提而已!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过去很久,偏偏有人要挖你以前的事出来调侃!”
“我们只是想要知道真相。”她提醒他这一点。
他耸了耸肩说:“真相就是……我没有杀害她们,她们好歹也与我有过一段情,我根本没有必要杀她们!”
她再次打了一个响指,门外的人再次送来十几张照片,她就像玩扑克牌那样,将那些照片很完整地铺平在桌子上,花样多多。
那些照片全是张美风撞车堕海之后被打捞上来时的实时拍摄;其中还有几组照片,但时间与日期不一样,晒出来的照片的高清程度也是不一样。一部分照片是几天之前拍下来的,另外一部分则是十几年前拍下来的。照片中有两位女人,一个名叫张美风,这一点前面已经提及过;另外一位女人的名字叫云沛沛,不过她的尸体没有被找到,或许被冲出了大海,又或许被海里的鲨鱼吞噬了。
“当然,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云沛沛根本没有死。”
她刻意地强调了这一点,郭文轩看着云沛沛的车祸现场照片显得局促不安,并不愿意再多看这些照片一眼。
“别开玩笑了警官,当时那场车祸,整个车身都着了火,活生生地撞下大海,在这种情况下,生存的机会率是微乎其微的,我不是学医的,我也知道这个概率有多渺茫!”
她调整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是的,正如你所说,生存的机会率是微乎其微,但不代表百分百。如果出现了那万分之一的概率呢?你别忘了,在麦斯遇害的现场,我们警方找到了云沛沛的指纹,这就足以证明,她还活着,并且一直苟活在这个有你的城市里,终日像一个幽灵那样,在无人问津的巷子里飘荡着。”
“你始终没有证据证明美凤是云沛沛杀害的。”
“云沛沛死亡的方式与美凤的是一模一样的,你只需要明白这一点即可,其余的大可以不用管。”
他痛苦地揉着眼睛。
她观察着他的反应,胸有成竹地说:“我当然相信你不是凶手,可是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知肚明。云沛沛的车祸事故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你自己最清楚。”
他强装镇定地说:“意外事件,绝对是意外事件,结案报告都有记录的,你不信大可以翻出来看。”
她冷冰冰地说:“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送客!”
门慢慢被打开,一丝丝的光线照了进来。
他临走之前只丢下了一句:“时间会证明给你看,我没有撒谎!”
元应子在我入狱的第三天出现了。
他急促地走进来,焦急不安的眼神。
“你真的被抓回来了?”
我无奈地被困在里面,局促不安地来来回回走动着,突然想起,我喝醉酒那天,我曾经有回过实验室。
“在这个月14号那天,我是不是回过实验室?”我整个身子贴近牢房里的铁柱。
他抓了抓后脑勺说:“是的,你回来只是修补了一份学术上的研究报告。”
“接着呢?”
“接着?接着你就离开了啊。”
“当时有什么异常吗?”
“那倒是没有,不过你很开心很兴奋地向我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离开了。”
我困惑不已地问:“我向你打招呼,这有什么奇怪的。”
他嗤之以鼻地说:“你平时上班连一句闲话都不曾说,那天你居然那么热情地向我打招呼,这就已经很奇怪了。”
我知道这样问可能会很傻,但我还是要这样问。
“我那天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他干脆地说:“不知道。你下班之后,都不允许我打电话骚扰你。”
我好像的确有这样说过,就算是验尸报告方面有新的发现,我也吩咐过他,不准打电话过来骚扰我。
他紧咬着嘴唇,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望着地上,脑袋轻微地晃动着。
“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
我很想说出口,但面对着他,我突然就说不出来了。我深呼吸着:“很抱歉,你真的帮不了我。”
一阵踏实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是皮鞋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我们彼此安静了。
郭文轩在钟警官的带领下,来到了拘留所专用的牢房。他一出现,元应子很不安地挪开了自己的位置。
我看着他,心情有点复杂。
“他们说,你再次被当成疑犯抓进来了。”
我望着自己的衣服,困惑地说:“是的,可是你进来干什么。”
他惊愕不已地说:“我可是专门来探望你的!”
元应子情不自禁地扭动了脖子,我看着郭文轩的眼睛,他的手在做着小动作。
另外一阵脚步声又开始出现,这一回我分不清该脚步声是男是女了,只知道该脚步声很轻但呼吸沉重,行动有点不方便,很快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名老者,他精神抖擞气宇轩昂,从刚刚一进来就到处盯着所有人看,包括我和元应子,盯着人看的眼神极之不礼貌。
郭文轩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这位老人一眼,他就这样站在中间,现场的氛围显得比较尴尬,奇怪我明明不认识这位老人,可他为什么会一直站在这里不动呢,很快我观察到郭文轩脸上的神情起了一丝丝的变化。
这位老人嘴里说着:“我都让你不要到处沾花惹草,你看,现在闯祸了吧。”
“爸……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你就是在告诉我,那些都是一场误会啰。”
“当时的云沛沛,我就已经告诉过你,你们不配,全世界都这样认为的。”
“爸!你别再说了!”
元应子很不满意地说:“这里是牢房,你们的家事,麻烦你们出去慢慢聊!”
他推开郭文轩,叉着腰说:“我们两父子聊天,与你何关?”
“那个死贱人,想勾引我儿子,两个都活该!活该死在那一望无际的大海里!”
郭文轩显然更为不满:“爸!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元应子很生气地调头离开,黄雁如走了进来,用劝喻的口吻说:“两位,时间差不多了。”
他们两父子双双地离开,郭文轩回过头,用眼神向我道歉。
除了她,所有人已经离开,我终于可以安静一会了。
她的手放在我的手掌上:“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痛苦地说:“当然……不!在这里蹲着,真的很难受!”
“很抱歉,那个凶手越是急于将所有的罪名嫁祸给你,他对你越是有危险,我们只有这样做,才能暂时保护你的安全,在这里,最起码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我没有说话,她见我还是那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胸有成竹地说:“怎么样?你还在担心自己?还是说在担心你的小侄女的安全?”
“我担心她会有事。”我坦白地说出心中的忧虑。
黄雁如笑着说:“放心吧,我已经将她接到我住的房子里,短时间内我会照顾好她。”
我嗤之以鼻地说:“她可不是好应付的角色。”
她双手抱在胸前,得意忘形地说:“那得看是谁照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