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外面站着两名狱警,他们纪律严明,一丝不苟,满满的的威严感。我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穿着好几天没有换洗过的衣服,拖着缓慢的脚步踏进实验室,元应子已经在那里等我,他的眼睛从我进来到现在,一直没有从尸体的身上移开过,他盯着郭得淮尸体的眼神很奇怪,但我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帮我穿上防备服,戴上口罩和手套,冰冷冷的实验室已经经过全方面的消毒处理,里面的办公室门窗紧闭,冷气一直在室内不断地漂浮着。
郭得淮的白发让我察觉到他的年纪老迈,他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两眼闭合着,胸口的血迹大部分已经凝固,元应子递给我一把外科手术刀,我将被刺穿的胸口附近的皮肤组织轻轻地刮开,我吩咐他:“用尺子度量伤口的长度与大小。”他看起来有点犹豫,我忍不住催促他:“快点!别再犹豫了!”
我沿着尸体的下方继续检查,其中我发现他的腹部有一道伤疤,是外科手术形成的,那就是说,在不久之前他曾经动过手术,为他施手术的医生看起来并不是很专业,最起码说,他的腹部表面留下了一条看起来触目惊心的疤痕,缝针的技术也很一般,我还在纳闷是谁替他施的手术。
元应子在度量伤口的同时,注意到手臂上的针孔,并且提醒我。
我这才发现在他的右手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针孔,这个注射的地方多半是拿来抽血的,他不像是捐血的热心人士,而且从针孔的大小来看,为他抽血的人很专业,不像是一般的护士,最起码静脉曲张处理得很完美。
“伤口大小与宽度完成了没有?”我忍不住再次催促他。
“完成了,但是我觉得很奇怪。”他艰难地说着。
“哪里奇怪了。”我还在忙碌着手头上的工作,没有时间去研究他说的事情。
“死者的致命原因是胸口被利器刺穿,导致失血过多,心脏供血不足而造成休克继而心脏开始出现衰竭然后步入死亡状态。如果是这样,那么利器刺入心脏的时候,应该是一次刺穿导致致命,但是我刚才检查了伤口,发现伤口上有二次扩张的迹象。第一次扩张是长度为8cm,壁道内并没有产生摩擦的迹象,最起码在8cm的范围内没有出现;第二次扩张则显示为长度16cm,足足扩大了两倍,而壁道内则产生了摩擦力度,造成了微量的出血。很显然,第二次扩张才是致命的一击,第一次扩张只是造成了严重性的伤害,但并不足以造成致命的后果;相反第二次扩张就恰巧要了郭得淮的命。但有一件事是非常有趣的,前后两次扩张的间隔时间大约在十五至二十分钟左右,换言之刺入连续扩张并不是同一时间进行,而是隔了十几分钟之后才进行的二次扩张。”
我这边的工作完成,立刻着手研究他刚才提及的二次扩张的问题。我的手按压在伤口里面,拿尺子度量,果然是这样,里面的伤口相比外面的伤口足足宽了两倍多,我恍然大悟地说:
“换言之,当时的凶案现场一共出现了两个人,第一个人用利器刺入死者的心脏,死者受伤了,躺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想喊救命也喊不了,气息虚弱,但是第一个人也没有为他喊救护车,于是第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之后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第二个人才出现,他目睹死者奄奄一息地躺在椅子上,不仅没有喊救护车,反而将原来插在死者胸口的利器往深处推了进去,力度非常之大,目的就是要杀害死者。第一个人极其量只是伤害死者,但是第二个人则是要将死者置之死地。凶案现场出现了两个人,他们究竟是谁呢?与之前杀害郭文轩情人的凶手是否同一个人?他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还有,我三番四次被误认为是凶手,这件事是否只是一个偶然?“
元应子递了一包塑料袋子给我,里面装有利器,相信这把就是杀害死者的凶器,同时我也相信,凶手是不会留下他的指纹。我手里拿着凶器却一脸的不知所措。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是否要解剖尸体?“
我干脆地说:“不用了,郭得淮的尸体提示我们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但我仍然要做一个数据论证。”
“你替我去翻查郭得淮的医疗记录,包括献血的时间和日期。”
他似懂非懂地离开了实验室。
我这才发现,办公室里的灯火是明亮着的,我摘下所有的防备,推开走了进去才发现黄雁如坐在我的办公室里,悠然自在地削着苹果皮,她抬起头看着我说:“怎么?你的验尸工作完成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漫长嘛。”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我问她。
“早上九点到现在。我啊……一直在研究你最近在读什么类型的书籍,原来你喜欢研究欧洲的历史啊!”
她吃苹果还要削皮,的确是挺讲究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在我的办公室削皮呢?
我拉来一张椅子在她前面坐下,从容不迫地说:”你与crazy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最起码很和谐,不过我真的觉得你宠坏她了。”
她不满意地嘟着嘴,小腿在不停地抖动着,注意力仍然全部集中在削苹果那里。
我翘起二郎腿问:“是吗?我哪里宠坏她了,说来听听。”
“遇到陌生人从来不打招呼,随意开别人家的冰箱,不喜欢喝热水,老喜欢喝那些乱七八糟的饮料,晚晚都熬夜,不到四五点都舍不得去睡,整天抱着台电脑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喂,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良好生活习惯对吧?她的那些坏习惯都是感染你的。”
我放下自己的双腿,支支吾吾地说:“我……除了遇到陌生人吧不爱打招呼以外,其余的坏习惯,我都有。”
“那你就是承认,是你教坏她了。”
“那些坏习惯是她自己养成的!”我强烈地解释着,我可不希望背负着一个教坏祖国花朵的名义。
“是吗?”她坏坏地笑着,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随后鲜艳的血液从她手上滴了下来,我连忙拿纸巾给她捂着,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粘在她的食指那里。她看着我那熟练的动作,惊呼着:“什么人啊,还随身携带创可贴。”
我细心地为她包扎伤口,漫不经心地说:“这个你可管不住,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削苹果都能将自己弄伤呢?你是对自己的手指有意见还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不是!”她委屈地说:“是因为我刚才削苹果皮的时候,用力过猛,不小心将自己的手也削破了皮。”
“是吗?”我调整了说话的语气,故意在调侃她,一瞬间,一阵激灵突然冒起,我撑大了眼睛,盯着她看:“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不小心将自己的手也削破了皮。”她冷冰冰地重复着,犹如一台复读的机器般,毫无感情,行尸走肉。
我不禁弹了一个响指,异常兴奋地说:“对了!就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
她紧握着食指的伤口,疑惑地问我:“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抓到凶手的把柄了!他那狰狞的面目将会呈现出来。”
钟警官一个人前往郭家大宅,门前挂着白色的装饰,大院里聚满了很多人,他们多半身穿职业西装,神情哀伤,心情复杂地讨论着某些事情,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但是没有一个人喝,他们的眼神很统一,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似乎在讨论某些敏感的话题。她在这些人里面,寻找着一张陌生但又有几分俊俏的脸庞,始终找不到。
一名佣人走向前问她:“你是谁?为何没有穿正式的礼服?”
她出示证件:“我要找郭文轩先生,请问他在哪里?”
佣人指着楼上房间说:“少爷就在那里,与那些穿着西装的家伙在谈重要的事情呢。”
“谢谢。”她随声地说着,她突然注意到站在她眼前的佣人有了一定的年龄,于是她好奇地问道:“你在郭家工作很久了?”
她骄傲地说:“当然!从少爷一出生开始,我就在这里打工了!”
“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钟警官很客气地问着。
她谨慎地思考了一会,然后说:“可以,但是不要耽误我太长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放心,不会很久的。”
“郭得淮临死之前,这栋大宅有没有发生过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她不以为然地说:“没有!这栋大宅面积范围很广阔,所谓地方大,住的人少,老爷平时很少回来,少爷就更加不用说了,他在外面有房子住的,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平时就我在这里为他们打扫卫生,收拾杂物什么的,如果有事情发生,我一定会很清楚,但真的没有。”
钟警官胸有成竹地笑了,眼珠咕噜一转,继续问着:“那……你家老爷的行为或者习惯有没有很反常?又或者有没有来过一些很奇怪的人?”
“都说了没有……”话音刚落,她仿佛记起了某些事情。
“好像还真的有。那天老爷在院子里看书,突然接到一个信封,当时我在院子里清扫落叶,老爷当时看了信封里的内容立刻变得很激动很愤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又不敢问他什么事,怕他骂我多事。之后再过没多久,老爷就出事了,少爷也很伤心!”
“你还记得那天是几号吗?”
“就是老爷要更改遗嘱之前的那一个星期,他要改遗嘱的事,全世界都知道了,新闻报导得街知巷闻,我有问过他,为什么要更改遗嘱,他就很生气地让我别管那么多!我怀疑,他们两父子关系决裂了,才会导致这样的。”
“你知道那一份信封的内容是什么吗?”
“我当然不会知道!那信封里面的东西让老爷如此大动肝火,我哪敢拿来看。”
“好,谢谢你的合作。”
她转眼来到楼上,处于中央位置的房间是办公室类型的,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房间的情况,但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只看到郭文轩满脸笑容地与几名穿着职业西装的男子又握手又碰杯喝红酒,几番拥抱过后,他们分别在很多份文件上签字,郭文轩还给他们点烟,雪茄的类别有很多种,但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些。整幅画面她都看得莫名其妙,直到所有人纷纷从里面出来,还在阴声细语地讨论着,全部离开以后,她才走了进去。
他满脸笑容的状态遇见钟警官以后,就瞬间消失了。他一脸阴沉地说:“找我回去录口供?抱歉,今天是我父亲举行葬礼的日子,请原谅我今天的不方便,请你离开这里吧!拜托!”
“他们是什么人?”她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逐客令。
“办理遗嘱手续的律师。”他淡淡地说着:“就在刚才,我已经签了确认书,我父亲的财产以及地产公司名下所有的物业全部转移到我名下。”他得意忘形地说:“从现在开始,我正式恢复财政自由!没有人可以控制我!”
“你父亲遇害,你要做的第一件事不应该是签署确认书。”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父亲的死,你是觉得开心呢,还是不开心?”
他很急躁很烦恼很不耐烦地拿起普通香烟放进嘴里,左手在不断地启动着打火机。
“别问我这些问题。”
“但是……”
“够了!够了!闭嘴!”他竭斯底里地喊着,昔日美好的形象一落千丈。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举止给吓到了,半天没有说话。
他那愤怒的嘴脸瞬间消失,手里拿起红酒。
“1855年的拉拉贡庄园,采用高比例的品丽珠酿制,品尝一点?“
她僵硬地摇了摇头:”我不喝酒的。“
“此酒具有柔和的芳香气息,入口后极具冲击力。“他向她举起手中的红酒杯。
”我说了,我不喝酒!“她刻意地强调着。
他那友善的笑容再次消失,按压着头部,仿佛剧烈的疼痛似的,整个人坐在椅子上,身体按比例地缩了下去,极度颓废的样子,他左手夹着的香烟,已经烧得差不多,灰烬不断地脱落,她还在盯着他看,他的眼神逐渐迷离。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今天是家父的葬礼,我是不会随你回去的。”
“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随便问。“他双手捂着脸。
“你父亲遇害,你得到了他所有的遗产。”
“这不算一个问题。”
“你要怎么办?”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问题。”
“明白了。”她从容不迫地将双手插在口袋里,准备离开,临离开之前,她向他伸出了手。
他没有理会。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