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身受重伤一样,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张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木床上,我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吃过东西,胃的深处不断地消化着空空如也的营养,磨合不断的感觉一直在扭动着,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分钟会是如此的漫长。
生命的诗歌不断地哀唱着
上帝的身影若隐若现地漂浮着
他朝我伸出了双手,宛如在宽恕我的罪行,宽恕我的罪孽
我的生命得到了宽容的救赎
随着光芒的消失
我才猛然醒悟
那原来只是一种幻觉
看来饥肠辘辘的我,已经开始出现思觉失调的状态。
我重新地躺了回去,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逐渐传来,那是高跟鞋摩擦地面所产生的声音。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牢房的前面,我看着身高都知道那是黄雁如,只见她双手插在裤兜里,闷闷不乐地站在那里,我拖着体内仅剩余的一点点力量爬过去,异常艰苦地吐出一句话:结果如何……?
她左手扶着铁柱,故作潇洒地说:“郭文轩已经坦白承认,云沛沛的精神病发作,是他一手造成的。”
“就像你之前的调查结果那样,麦斯是下药的,也是出谋献策,而郭文轩则是执行者;就像提出议案,另外一个是通过议案。”
说实话,如果我目前不是因为食物缺少而造成的身体虚弱,我想我一定会大动肝火,异常激动,跑去揪着郭文轩的衣领,很凶狠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云沛沛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孩,她不应该沦为被牺牲的工具。然而这一切只能存在我的想象中,我全身乏力,别说是骂人,就连想大声地喊一句,正常地说一句话都成问题了。
她倒是以为我很宽容,故意在调侃我说:“怎么。你居然不生气,真是奇了怪了。”
我勉强而且努力地朝她挤出一个微笑。
她盯着我目前一副苍老不已地模样,忧心忡忡地说:“哇!你被困在里面才那么几天,怎么感觉一下子老了那么多年,看来要想办法放你出去才行,不然你那仅剩余的那么一点点青春都要被燃烧消耗掉。”
我虽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但点头的力度我还是有的。
“究竟还有谁可以证明你的不在场证据?”她问我。
我只能用手蘸了一点杯子里的水,在地面上艰难地写着:喝醉酒,不省人事
“你还记得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用手语表示:完全没有印象,就像一个失去短暂记忆的人。
她调皮地说:“或许我们应该想办法回忆当天晚上所发生的任何一个细节,没准就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了呢。”
我再次用手语表示:“短暂失去的记忆,很难恢复,除非用催眠的方法。”
“催眠?那挺有意思的。”
我再次趴下,脑袋早已经不听使唤,开始进入麻痹的状态。
朦朦胧胧中,我似乎听到了铁闸被打开的声音,那清脆的铁锁互相碰撞所发出的频率,我感觉有人将我重新扶了起来,我的头微微垂下,隐约听到一把很亲切的声音在喊:“赶紧送他去医院!”
随后救护车的鸣笛声也响了起来,不断地晃动着的白色身影,八双眼睛齐齐地忧心忡忡地望着我。
“病人再次晕过去了!”
“再次准备输入营养液!”
“病人的血压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但心跳速度开始缓慢。”
“准备人工抢救……”
当我的眼睛异常艰苦地睁开时,我看到的只有一阵刺眼的光芒,单调的吊灯,惨白的天花板,一张非常亲切的脸,而这张脸使我在梦中见了好几次,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张脸却在开口说话。
“你终于醒了,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
我本能地回答她:“好像……没有大碍了……”
“医生说你长期没有摄入足够的营养成份,导致营养不良而倒下的。”
我舔了舔那干裂的嘴唇,恶作剧地说着:“没办法……警局里的伙食真的没法吃……”
她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柔情似水地说:“没关系了,医生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呢,短期内不适宜摄入食物,最多可以服用葡萄糖用来充当营养成分的摄入,最起码要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能正常摄入食物营养。”
我努力地尝试坐起来,她连忙扶着我,我注意到站在病床旁边的两位负责押解的民警。
“他们待会是不是还要押我回去?我不要回去!求你了!”我像个小孩子那样,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着。
她尽量地使我冷静、镇定下来。
“我已经向上级申请,带你出外调查案件!你今天暂时不用回去!”
听到她这样说,我顿时放松多了,立刻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吗?真的太感谢了!”
“待会你办理出院手续,他们就会离开,换成由我来押解你。”
“可是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她眨着眼睛,神秘兮兮地说:“去见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我困惑不已地重复着。
她那所谓的老朋友,其实指的就是私人诊所医生—康薇医生。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之间还有老朋友的这一层关系。
康薇医生看到我,倒是很开心地朝我打招呼,而我身上还穿着医院里的病人衣服,黄雁如看着我穿着病人的衣服,不禁捂着嘴巴,情不自禁地躲在一旁笑了起来,我有点尴尬地走过去,很生气地问她:“都怪你!为什么不让我换衣服!”
她报复性地盯着我这一身衣服说:“其实这一套衣服与你挺合衬的,没毛病啊!”
“你……!”我被她气得全身发抖。
她连忙安慰我:“淡定!康薇医生才不会介意呢。况且时间紧迫,我们哪里还有时间去换衣服对不对?”
我机智又勇敢地回应着:“除非你自己也换一套医院病人的衣服!”
康薇医生笑着移步到那张用来治疗失眠的睡椅那里,黄雁如连忙提醒我:“正经事要紧!别耽误时间了!”
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要问她。
“说实话,我们来这里到底要干嘛?”
她郑重其事地向我宣布:“当然是找回你失去的记忆。”
我不禁嗤之以鼻地说:“你又不懂催眠术!”
康薇医生插了一句:“我会。我大学时副修是心理学,催眠治疗这个课程我也有涉及,我很有信心可以替你唤醒那失去的记忆。”
虽然我很赞同催眠治疗可以找回潜意识失去的记忆,可是我也知道,其危险程度是很高的,万一催眠失败,我的精神状态将会面临崩溃的局面,除此之外,还会有预测不到的风险潜在。无论如何,这是最后的方法,我一定要尝试,不过在试验开始之前,我还是忍不住调侃她。
“从来没有想过,你还会催眠。”
康薇医生风趣地说:“让你惊讶不已的事,还会陆续有来!”
我躺在用于催眠但功效在于改善睡眠的睡椅上,天花板的图案天花乱坠,旋转时的风格,罗马帝国时的象征物,犹太文明时代的信物一一锁进我的眼里,一只古老怀表在我眼前不断地摇晃着,她嘴里念叨的声音仿佛远古时代的女巫咒语,来来回回地在我耳边不断地回响着。
“你看着这只怀表……慢慢地看着……你的眼睛会随着它的摆动方向而转动着……接下来你的眼皮将会越来越沉重……全身放松……你会感觉自己的身体失去了重量……你将会陷入虚无的状态……进入你的潜意识世界里……时间是14号那天……你将会重返自己的记忆世界……”
“回忆一下……那天……你预订了餐厅的位置……红酒……鲜花……还有一套很整齐的礼服……”
“是的,那天我穿得很整齐……”
“因为你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但是你们在交谈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慢慢的,我的脑海里开始进入了一个特定的场景!
我看到了她!菲丽!我们对立坐着,她很遗憾地告诉我,她要去外国继续深造,短期内都不会回来,她就在那个餐厅里,对我说分手,我当时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臂,她无情地甩开了……我当时很不开心,一个人去酒吧……
“现在你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我……一个人去了酒吧……点了很多酒……喝了很多……”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好像吐了……在酒吧的后巷子里,吐得一塌糊涂……全身乏力地倒在地上!”
“接着呢?”
“接着……有人过来扶起我……”
“那个人是谁?”
“我当时喝得昏昏沉沉……真的认不到他!”
“那你回到进入酒吧之前,有谁和你一起进去的?”
“我不知道……那个人很奇怪……说话的声音不像正常人那样……有一种古代太监的那种感觉……但又不是很贴实……”
“他对你说了什么?”
“不……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独自哭泣而已……哭得很凄凉……”
“你现在集中精神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我看到他的身影……他的高度……他的头发……还有他的脸庞……他的笑容……”
“怎么了?”
“我的头很痛……眼前的画面出现模糊不堪的状态……我看不清前面的景象……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你放松一点!”
“我放松不了……!”
“我现在数三下,你就要不顾一切地从眼前的景象中醒过来……准备……”
“一……二……三……”
我猛地睁开眼睛,随后的疲惫感慢慢地充斥着我的双眼,天花板上的犹太文明的信物仿佛会发亮似的,或许是我的幻觉,我竟然察觉到它在不停地晃动着,模糊不堪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转眼之间,康薇医生的脸庞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不知何时开始,她竟然戴起了眼镜,神秘兮兮地转过脸盯着我,若隐若现地展露着深不可测的微笑。
我发现自己仍然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感到一阵冷冰冰的感觉涌了上来,此时此刻,我的手手脚脚仿佛陷入了一片冰冻状态。
她翘着二郎腿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心有余悸地说:“巨大的恐惧仍然漂浮在心头里。”
“你貌似全身在颤抖。”
“因为我看到了那一扇门!”
我问她:“康医生,为什么我会看到那些画面?”
她放下二郎腿,踩着高跟鞋显露在我眼前:“其实很简单,人的大脑就像电脑那样,因为积存了太多的电子邮件而导致空间不足,偶尔需要删除一下没必要的电子邮件,以此来释放出多余的空间;有时候电脑也会故障,一部分的电脑文件突然消失不见,但我们可以用特殊的方法将丢失的文件重新找回来,但问题在于,如果你的大脑从来没有预留过如此巨大的空间给丢失的文件,那么你的大脑就会产生抗拒、身体不自然、恐惧会遍袭全身,如果情况更为恶劣的,会直接导致精神分裂或者思觉失调。”
我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哲学家说了,梦境就是现实的一切。”
“你相信这个说法?”她问我。
我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是哲学家,但我愿意相信这个说法,否则我们的梦境是从何而来,大脑皮层产生的梦境又如何解释?”
她忍不住笑了:“很抱歉,许医生,我们只是医生,不是哲学家,这些问题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我颇为失落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她反复地强调着:“其实黄雁如要你接受我的催眠治疗,目的只是希望让你回忆起那天发生过的事情,现在看来,效果不错,你貌似已经记起一部分不怎么开心的记忆,看你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打趣地说:“又让你看穿了,看来我得抽时间去学一点点如何隐藏自己真实心理状况的课堂了。”
她表示很赞同:“我很高兴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这时候才发现,黄雁如在不知不觉之中悄然消失了,她就像一个幻影似的,飘来飘去,来无踪去无影。
她解释道:“她……有突发的重要事件率先离开了。”
我重新躺下,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眼皮无比沉重地再度入睡。
第二天,我向黄雁如申请了回一趟已经空置多天的家里。
我泡了一壶热咖啡给她饮用,我自己走进房间,将门偷偷地反锁起来,巡着记忆中的画面,我在抽屉里找到了那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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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句很简单的句子就这样终结了一段既短暂又美好的关系。
在绝对无情的基础上,任何的努力都不值得一提。
我的手里还拿着信,异常冷静地将信件重新折了起来。
黄雁如也许是在外面听不到房间里的动静,担心我出事,于是在外面不断地拍门,问我是否安好。
我努力地逼自己挤出一个看起来相当不错的笑容。
深呼吸十秒钟,打开房间的门,她差点就倒在我的怀里。
“我想,我找到时间证人了。”
我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