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剧场里,人人都沉浸在那浪漫的音乐氛围里,他们犹如天生的音乐艺术家那样,品尝音乐,紧闭着双眼,尽情地享受着动人的节奏,那行云流水的高雅琴音,似乎在讲述着一个又一个一往情深的故事。
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碰撞。
回忆与现实之间的博弈。
琴音开始急促起来,尾音无限延长……
我无比享受地沉浸在这一片美好的环境下……
眼睛缓缓地睁开。
周围的氛围是那样的寂静,有人在呼喊着我的名字。
‘许医生……许医生……’
我的视线转移到右下角那里,sarah从办公桌底下钻了出来,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找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她在找什么,不过我相信她已经找到了。她是我从其他地区临时调动过来的法医助手,你知道的,当严重的谋杀案真正来临时,就是真正的考验,我不能再依靠自己单打独斗,我需要一个助手,一个可以分担我手头上工作的得力助手。
sarah是昨天才来报导的,是其他分局遣送过来的,我也没有挑选的余地,上帝给你选好了对象,你就得相信上帝的目光,如果要质疑她的能力,也要过一段时间才行。在我看来,其实也不需要一段时间,因为哪有得力助手一进来就到处找东西的,我除了严重质疑她的工作能力之外,还会相信她日后为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可以开始了吗?”我提醒她的日常工作。
她连忙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心神不宁地嚷着:“我想……大概可以了吧。”
银苏苏的尸体从冷冻室的手工抽屉里被拉了出来,经过两天的冷藏,她的头发大部分已经结冰,冰粒很小的一颗。
sarah很熟练地拿出记事本,盯着尸体看,我在外面洗手,穿好防备衣服,便靠近着尸体,隔着口罩发出奇怪的声音:“记下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每一句都是重点。”
死者银苏苏,今年五十二岁,女子监狱的重度犯人,尸体被发现在厕所的独立厕格内,遇害时双膝跪地,双手被捆绑。
我用左手撑开她的嘴巴,小银勺往她嘴巴里插入,探索着她空腔内遗留的物体。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受害者口腔残留物品是很少情况出现的,除非她在挣扎时咬伤了凶手或者误吞了某些东西,这些并未能发现什么。小银勺深入嘴巴里,突然产生磁性的声音,清脆的回响,我好奇地拿着钳子,利用探照灯在她口腔内铗出了一块生锈一半,磨面愚钝的刀片,刀片表面染满了血液,我用手指在她口腔内探索着,手伸出来后,果然染红了一片,如是者,银苏苏在遇害那天,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了一个刀片?这个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
sarah同样感到疑惑:奇怪,刀片在她嘴巴里,为何会割破口腔内的组织。
我简单地解释着:刀片在嘴巴里,她稍微剧烈一点挣扎起来,口腔内就会划破,这很常见。问题就是她为什么会往嘴巴里藏刀片呢?这个问题还在我脑海里酝酿着,sarah下意识地拿着那刀片,做着锯东西的手势,又拿起一份研究报告说:这里很清楚地写着,银苏苏遇害的那天,双手本来是有小小的绳子绑着的,这种绳子的质量很一般,一般的刀片都可以割断。这样看来,银苏苏当时有打算逃狱,不过遇到凶手,逃狱变为被害,这可能出乎她的意料,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那天出事。
“问题就来了,究竟是谁给她的刀片呢?”我问她。
她不以为然地说:“你的意思是,监狱里有她的同党?”
“不然,她不会无缘无故多出一块刀片,想必有人悉心安排。”
她好奇地翻检着血液检验报告,疑惑地说:“这里写着,在死者的血液内找到大量的安非他明,而且她有长期吸食毒品的习惯,输入体内的形式相信不是注射的形式,她的手臂上并没有注射的针孔。奇怪,难道在监狱里,吸食毒品是合乎常规的?这里不是有人管制的吗?是谁带进来的毒品?”
我无所谓地说着:“这里是女子监狱,她们单独被囚禁在一个空间,时时会产生莫名的恐惧感、失落感。她们空虚、寂寞,只能依靠毒品来麻醉自己;而负责这里的狱警收入又很一般,基本可以用跟不上消费水平来形容,她们自然想赚点外快,所以她们从外面带货进来,将货卖给她们,赚点小钱,囚犯们满足了,她们也能赚钱,反正都是坐牢,又有何不妥呢?”
她摇摇头说:“死者吸食毒品的次数非常频繁,看来她真的很不开心,既痛苦又无助。”
我拿起尸体的手腕,惋惜地说着:“死者还曾经多次割脉自杀,但都不成功,她似乎已经放弃自己。却在临执行死刑之前那一天,计划越狱逃出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的膝盖有淤痕,这是长期跪在地上所导致的痕迹,据说她每天在日落之前,都会习惯性地跪在地上祈祷,看上起很虔诚。”
“这是为了忏悔杀害自己丈夫的事情而感到后悔?”她好奇地问着。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沿着大腿根部继续检查,发现其他部位有被殴打的痕迹,不过这些似乎是旧伤痕。
“你看她的眼眶底下,长期萎缩,眼睛都快要窝下去了,这个伤心的女人,可谓是以泪洗面。”
我懒得理她,移步到她的脚板底下,我惊奇地发现,她的脚板底下充斥着被烧焦的皮肉,焦黄焦黄的那种,脚心开始冒出了恶心的红斑,脚趾底下的皮肉有腐烂的迹象,我拿来一张纸,将她脚板底下的情况印了出来,这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脚板;我下意识地注意着腹部的情况,竟然有三处缝合的地方,而且这些缝针的技术很粗糙,不像是专业护士的杰作,甚至是不懂护理,肚皮上的伤口有部分曾经发炎过,后来是自动愈合。奇怪,我参考过她的医疗记录,发现她很少去医院看医生,就连平时的摔伤和撞伤都很少发生,为何腹部有伤口却没有医疗记录显示呢?
我随口地问她:“你懂不懂缝合的技术?”
她骄傲自满地说:“当然!这是护理学的首要条件,简直就是一种艺术。”
“你看看这个缝合,是不是实习生的杰作?”
她好奇地走过来,只瞄了一眼就说:“不用看了,这是她自己缝合的,你看到没有,那些线条的位置,有一部分是根本碰不到,她要自己缝合,自然无法完全配合那个位置的伤口。而且她后期肯定没有敷药,如果发炎稍微严重一点,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还在寻思着,她就轻而易举地得出了惊人的结论。
“这可怜的女人,估计遭遇丈夫的暴力对待,但是又不敢去医院治疗。”
“如果是暴力对待而引发的矛盾,为何她还会每日那么虔诚地祈祷呢?要知道她没有宗教信仰的。”
“说不定那祈祷根本不是为丈夫的呢。”
“她女儿!她女儿今年才十七岁,她被囚禁在监狱里,无法好好照顾女儿,这些年都没有尽过做妈妈的责任,她很爱她,但同时也很担心她,所以她每天为她祈祷,说不定她在那天想越狱逃出去,都是为了她女儿!”
“除非我们找到证据,证明银苏苏在出事之前,曾经见过她女儿。”
“不用找了,证据在我手上。”黄雁如突然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份记录表格。
我嗤之以鼻:“你进来怎么不预先敲门?”
她蛮不讲理地说:“这里是办公区域,可不是你的家。”
“但也是我的行政区域。”我觉得有必要强调这一点。
她凝望着尸体,深呼吸着。
“走吧,我们出去一趟。”
“不去!”我很生气地说着,她最近真的越来越不讲道理。
她突然拉着我的手臂,深情款款地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就当陪我一次好不好?”
我本来还想拒绝的,可是看到她的眼神如此哀怨,我一口气拒绝她也不好,真是中了她的邪。
实验室的工作被迫终止,不过还好,我有一位心不在焉的临时助手,她愿意留在实验室替我完成那一份验尸报告。
我上了她的车,她最近换了新车,虽然我不懂车的牌子,但感觉不是一般的价格,她也闭口不谈车子的事,两眼固执地盯着前方,方向盘在左右旋转,我此时此刻成了一名透明人,我只好不说话,假装欣赏着沿路的风景。
在车子拐弯以后,她突然说话了。
“其实我还没有通知银苏苏的家属,关于她遇害的消息。”
“啊?”我瞪大了眼睛,都过去差不多两天了,没想到她的效率那么低下。
“银苏苏的妈妈患了严重的老人痴呆,目前在安老院生活着,就算我们去通知她,她也未必记起谁是银苏苏。”
我提醒她一件事:“她还有一个女儿的。”
“是的,她还有一个女儿。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女儿。”
我扑哧一声:“还能如何面对,直接说实情给她听呗,就算她妈妈没有被谋杀,也要被判处死刑的。”
“其实……银苏苏要求见我时,曾经提出了一个要求,她想在行刑之前那天,出去一趟,参观她女儿的钢琴演奏会,那是属于她的毕业演奏吧,我不清楚,但她说得很清楚,那次演出对她、对她而言,都是意义极大。”
我坚定地说:“可是死刑的囚犯在临执行死刑之前是不允许出去的,更何况她的是死亡电椅,一大早就要执行刑罚,根本不可能出去。就算有再多的理由,这件事都是不允许的。”
“所以我帮助了她。”她突然冒出这一句。
我惊愕不已地望着她,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块刀片是你交给她的,你想协助她越狱?”
“那不是越狱,她只是想逃出去,出席她女儿的音乐演奏会,你知道吗?这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私自帮助她,万一她真的逃出去不回来,你的罪名就大了。”
“我不后悔,如果可以让她出席那个音乐演奏会,就算将我降职也无所谓。”
我有点生气地说:“难怪我解剖她尸体的时候,她胃内是空空如也的,她嘴里含着刀片,根本不方便吃东西,刀片一直含在嘴里,很容易割伤口腔内的软组织,包括牙床附近部分。不用说,那天监狱里的人手那么少,警卫薄弱,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她不说话,我是否可以当她是默认了呢?
她的车子停泊在外面,我们进入了一所高中学校,这里的学生朝气蓬勃,生性好动。
女生永远是与女生玩在一起,她们大多半很安静地坐在一起看书,偶尔会聊明星的八卦新闻,偶尔会聊国家大事,但更多的时候会对班上的男生喜欢哪个女生而引论纷纷,大声讲,小声笑,看上去她们的确很八卦,但也很可爱。
黄雁如走在最前面,仿佛在带路似的,我只能跟在她后面,拐过一条又一条漫长的过道,绕过高耸的教学楼,途经文化气息浓郁的图书馆,穿过小树林,在我们的视线里逐渐出现一个庞大的琴室,里面放满了乐谱的稿纸,各种乐器也随之挂了起来。
在一座钢琴的前面,坐着一名女学生,她穿着深蓝色的校服,有一下没一下地弹奏着钢琴,每一个音键的发音都是独一无二的,她的指法行云流水,通俗易懂,不知为何,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听懂了她弹奏乐曲里的哀伤,那是一种孤独入骨髓的自我感叹,生死与共。
我们就这样看着,她的手指走过一排的琴键,突然停了下来,按下一个音,无限地延长……直到黄雁如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你就是尔丽贝?”她尝试着喊,事实上自己也不肯定眼前背对着她的女孩是谁。
她渐渐回过头,停止了手上的弹奏。
“黄姐姐,是你啊。”她认出了。
“是啊,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六七年吧,谁还记得呢?”
“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你妈妈的事情。”
尔丽贝脸上的兴高采烈瞬间消失了,她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重新坐了下去,继续着那优美的弹奏。
黄雁如试图增强说话的分贝,盖过弹奏所发出的声音。
“你不要生她的气!”
“我可没有生她的气!是她答应我,出席协奏曲的演奏会,但是她失约了!”
“那天她有重要的事,所以未能出席!”
“所以是我在强人所难?我可没有逼她,这是她亲口答应我的。”
“你那天的演奏会肯定很精彩吧?”
“抱歉,那天她没有出席,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我……逃避了那天的演出。”
“真遗憾……”黄雁如失落地说着。
“她人呢?是不是今天也有特别的事很忙,所以没有过来?”
我用手挡着她的手指,神色凝重地暗示她,停止弹奏。她不禁回过头,黄雁如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企图稳定对方的情绪,几番思考地一字一句说着:“听着,你妈妈在你演奏那天,离奇死在厕所里,她被人谋杀了!她不是没有想过来看你,但是我相信她尽力了,但她确实无法到达现场。”
我不经意之间说漏了嘴:“你妈妈本来要在第二天执行死刑的,她为了看你,甚至想逃狱,目的只是为见你一面。”
黄雁如责怪地看了我一眼,尔丽贝的神情凝固着,慢慢地演变成一种另类的悲伤。
“以后都不会有了……”
她很没礼貌地逃离现场,我尝试喊她,但是她不听。
“她很坚强的,她不会有事的,对吗?”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慢慢地说着。
黄雁如皱着眉头说:“这很难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容易产生极端的念头。”
一位女老师出现了,相信她刚才一直躲在角落里,尔丽贝逃离现场的那一幕,相信她一直看在眼里。
她从角落里溜出来,用着关心的口吻问:“发生什么事了?”
黄雁如问她:“尔丽贝的监护人是谁?”
“她没有监护人的,班主任就是监护人,我就是她的监护人!”
“那……这段时间,就拜托你照顾好尔丽贝,她最近的情绪相信都会很失落。”
“我会的,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别问了,有些事情不是问了就能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