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排山倒海的热烈掌声响彻云霄,声音尾音开始减弱,残余的掌声还在响起,直到主角在那充满光辉的舞台上漫步地走了出来,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闭着眼睛走路,一步一步地走往那椅子上,仍然有残余的掌声在回响着。
全场安静,她朝观众微微鞠了一个躬,眼睛微微地睁开。
随后她坐了下去,指挥台的人敲响着指挥棒,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眼睛已经全部睁开,现在摆在她眼前的只有一副钢琴,她望着全无生命的钢琴,突然有点惆怅。她拿出丝巾,擦了擦手,随后放回衣袖里。
她的一个手指压在琴键上,连续按着,发出两个音,一阵喇叭的声音响起;她又弹了几个音,喇叭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阵艺术般的钢琴音不断来回地穿梭着我的耳朵,那简直就是天下间最美的音乐。
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我再次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阳光刚好充足,我们的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电脑科技员莫求在主控着车辆的行驶情况,一路上畅通无阻。田青坐在我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女子监狱有人被谋杀,为什么也要特案组去调查?”
我望着窗外的阳光,感到有点刺痛。
“所有案件令人无法理解的,到头来都会压在特案组的身上,这是一种常识。”
田青闭嘴了,黄雁如坐在田青的隔壁,她紧闭着唇,倔强地不发表意见。
我们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因为我们知道,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局面。
车子一声不吭地往前驶动着。
女子监狱位于一个偏僻的地理位置,这里白天看不到阳光,晚上看不到月亮,树木丛生,半夜里还会传来奇怪的嚎叫声。一个孤岛般存在的悲催女子监狱,守卫森严,古老的建筑物破烂不堪,阴森森的周围散发着一阵阵霉烂的气息,隔壁就是一个窄小的场地,这里子弹众多,墙上尽是淡红淡红的痕迹,那些轨迹的距离看上去很近,密密集集的。
我们的车就停在射击场的外面,一辆车就几个人。
我、黄雁如、田青,还有司机兼电脑科技员的莫求。
我们四个并肩齐步,踏入女子监狱的范围。
穿着黑色裙子的女人叉着腰背对着我们,很烦躁地不断地打着电话。
我们都在沉默,其余的人都看着黄雁如,但她显然从上车开始就一直郁郁寡欢,阴气沉沉。
或许她今天的心情很沉重,我们都没有问她,田青倒是主动开口了。
“我们是特案组的,是你们的监狱主管致电求助于我们。”她朝那叉着腰在讲电话的女人喊着。
她微微转过头,略显惊讶,但手中的电话并未放下,通话还在继续,她没有打算挂掉它。
“我就是女子监狱的主管,你们之中请问谁是黄雁如?”
我们不约而同地指向她,她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丝的反应,心事重重地说:“我就是特案组的主管。那副尸体呢?在哪里?”
对方弹了一个响指,一名拖着漫长脚步的女性狱警突然蹦了出来。
“带他们去昨天的案发现场吧。”
“是的,警官!”
“银苏苏本来是在今天执行死刑的,刑罚是电击极刑,也就是死亡电椅;昨天她肚子痛,一个人去了厕所,因为厕所的范围也在监狱里,所以我们没有多加防备,如果她要越狱,也根本逃不出去。没想到一个小时过去了,她还没有出来,我们的狱警便深知不妥,想推开厕所的门,但遗憾地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我们只能粗暴地强行打开厕所的门,最后发现银苏苏双手被捆绑着,整个头部被深深地埋在马桶里,跪在地上,高位窒息。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自寻短见,可是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本来我们的确需要派一个人在外面把守,可是考虑到这里是监狱的势力范围,况且我们的人力物力严重不足,确实无法安排多余的人手跟着她,更何况我们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女囚犯会在临执行死刑之前的那一天遭遇杀害。”
田青替我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如果按照你这样说,这宗案件极其量只是监狱内部纷争不断而引起的杀机,在编制上,这宗案件不应该归纳特案组的调查范围,你们的主管为何会像我们部门求助呢?”
“该凶案的发生范围的确是在女子监狱里,可是该案件的影响性质极其恶劣,况且案发地点就在厕所里面发生,门又是从里面反锁的,厕所里的空间是那样的窄小,按道理来说,这样有限的格局里,要谋杀一个人实在是不容易,但犯罪确实实体化了。”
我故意找茬:“可是你说来说去,都说不到一个重点,特案组为什么要接手调查这一宗案件呢?”
她本来是走在前头的,突然停了下来,很疑惑地说了一句:“难道特案组不是专门负责奇特案件的吗?”
黄雁如又说了一句:“不用你推我让了,我是特案组的主管,我现在已经决定好,接手这一宗案件的调查工作。”
我们再度往前走,途经女监狱的集中营,她们是独立囚禁的,室内显然隔音效果不好,我们在走过那条走廊时,时不时传来尖锐的惨叫声、欢呼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偶尔还会伴随着墙壁被指甲刮下来的’咔咔声’。
她向我们解释着这种情况:她们只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而已,这是很常见的。虽然她们是单独囚禁,但彼此之间的仇怨极度深,经常在深夜里互相作口舌之争,在电脑房上网娱乐时,更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每次都会打得很严重!医疗队的设施设备也不完美,因此她们身上总是伤痕累累。
“那么这样说,这宗案件的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女子监狱里的其中一个女囚犯?”我尝试着问。
她艰难地说:“呃……也可以这样说,但我个人认为你还是先看过凶案现场再说吧。”
说到这里,我们的脚步已经停止下来,两名女狱警正在厕所前面站岗。此时此刻,带领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她郑重其事地宣布着:“从发现尸体开始,凶案现场我们一直派人在看守着,寸步不离,里面的东西丝毫未动,特案组的主管已经答应接手该宗谋杀案的调查工作,我们是时候将原封不动的凶案现场交还给他们。”
他们三个很整齐地离开了。
黄雁如很罕见地再次开口:“我们开始工作吧,许医生,看你的了。”
她朝我投来求助、信赖的目光,我勇敢又谨慎地点了点头。
黄雁如似乎不忍直视厕所内的一切,她挥袖而去。
我慢慢走近尸体,手里开始戴上手套,莫求拿出照相机,拍摄现场的布局,闪光灯不断地闪烁着。
“死者的尸体跪倒在地上,双手被捆绑着,被绑着的绳结很整齐,这是一种专门拿来拴牛用的麻绳,一般被捆绑着,就很难挣脱出来,甚至连动都动不了。我蹲下去,仔细地观察着死者那双被捆绑着的双手,青筋暴现,双拳紧握,绷得很紧。这种绳子手工粗糙,家家户户都有,一点都不特别,但到了这里,就活生生地演变成一种杀人的工具;她的双膝下跪,倾斜着身子,头部直插入马桶里,颈椎卡死在马桶的边缘,由于她被活生生溺死的过程中肯定会有挣扎的行为,但她后脑勺的头发是沾不到水滴的,正常情况下都会沾到,唯一可以解释的情况就是,凶手强行按压着她后脑勺,手掌护着那里,导致水花乱飞时,碰不到那里,无论她怎么挣扎,头发那里始终有一部分是没有湿透的。看样子她并不是一开始就被溺死,而是最先被凶手制服,然后被强行反捆绑着双手,接着才被活生生的溺毙。但是纵看这窄小的空间,凶手除非是一个力大无穷而且又身手敏捷的家伙,不然他很难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一个空间有限的地方迅速将死者制服,简直就像兵不血刃那样,现场的效果告诉我,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打斗,难道说,死者是自愿给凶手反绑着的?”
我把她的头部从马桶里拉了起来,那些马桶里的水渍顿时从她的秀发上滴了下来,发出清脆的水滴声,一阵臭味顿时在厕所里散发开来,莫求虽然是跑凶案现场的,但这种程度上的尸臭,她肯定是头一回遇到,所以她控制不了自己,用手捂着,停止了手头上的拍摄工作。她脸部发白,皮纹皱成一团,在她眼角处有一个小小的纹身,我不禁大吃一惊。
教师可以在眼角处纹身?
田青望着现场的情况说:“很难想象这是一宗可以完成的谋杀,门从里面反锁,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迅速将死者制服,窗口的窗户是开着的,上面留了一排脚印,没有被抹去,就这样看来,凶手是爬窗离开现场的,假设他不是从外面进来,而是从窗口那边进来,他也就是进来时是爬窗户;离开的时候也是爬窗户。一般人可做不到,除非他是……”
“杀手。只有杀手才有这种能耐。”黄雁如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默默地望着尸体。
“杀手?谁会雇请一个杀手,杀一个明天将要执行死刑的女人,除非他本身就与死者有深仇大恨,否则根本没有必要。”
“谁说没有必要,银苏苏当时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雇请了专业杀手杀害自己的丈夫,行凶的手法与现在的作案手法是如出一辙的。银苏苏的死亡方式与其丈夫是一样的。”
我开玩笑地说:“说不定杀害他们的杀手还是同一个人呢。”
她对我那短小精悍的猜测毫无兴趣。
“无论凶手是杀手也罢,普通人也罢,这种案件的调查工作我已经接手,从现在开始,我们会新建立一个档案,它的名字叫’女子监狱谋杀案’。在案件调查结束之前,我不希望再有人员异动,我们现在有四个人,人手肯定是不够的,但也要坚持。”
“莫求,你是负责电脑科技那一领域的,你专门替我查找,在银苏苏遇害之前的三个月内,究竟有谁去过监狱里探望过她,我要过目所有的探访名单;还有彻查她的书信来往记录;平时的上网习惯、个人邮件的内容;在狱中的表现如何、有没有得罪其他的女犯人等等……这些细微的信息就由你去收集。”
“田青,你负责银苏苏丈夫家属那边的情况,虽然时隔多年,但不排除有心存怨恨者想要采取报复的行动,从银苏苏的死亡方式来看,凶手是故意想羞辱她的,不排除是仇杀成份。”
田青当场就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普通家属显然不可能有能力闯进女子监狱的范围,再说了,一般的仇杀,又怎么会发生在即将执行死刑的时间里呢?这宗案件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黄雁如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变,冷峻无情地说:“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给你下达的是命令!不是建议!你不应该有那么多无聊的意见和理由!我是你的上司,我让你去调查!你就得去!”
田青很不服气,但也只能忍气吞声。
“许医生,验尸的工作报告,尽量在明天凌晨之前放到我的办公桌上!尸检工作由你全权负责!”
我可没有像田青那样笨,在风头火势之上,还不会变通。
“是的,我会尽快完成。”我随意地说着。
她很生气很愤怒地望着倒在马桶旁边的尸体,眼神里闪烁着说不清的复杂。
在女子监狱折腾了一整天,银苏苏的尸体已经被送回实验室。
我从早上忙到大半夜的,回到家里,居然连一杯即食面都找不到,crazy还坐在沙发那里,乐呵呵地玩弄着手里的ipad,这是最新的那一款,虽然我不太关注苹果公司的产品线,但我知道那一款平板是比较廉价的,而且还有一支电用笔,本来只是一支简单的笔,但偏偏给苹果公司玩出新高度,花样奇多。在宣传视频中,我很清楚地看到,该笔除了绘画功能还能做笔记,这对于学生群体而言,无疑是一款极度优良的产品,不过价格除了贵还是贵。她用的是自己翻译赚回来的稿费,她自己赚的钱自己用,我肯定不会有意见。
但是我很不喜欢看到她躺在沙发上玩ipad的那副德行。
“今天又跑出去一整天,怎么,又有命案发生了?”
她漫不经心地问我,实际上却很期待我的答复。
我闷着脑袋回应她。
她却放下ipad,郑重其事,极其严肃地对我说:“要不,你就别出去了,这样凶案就不会发生。”
我不厌其烦地解释:“凶案是已发生,我才需要工作;如果是未发生,那肯定不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也不是预防谋杀的发生。”
如此具有哲理的话语,她当然听不懂,只好闷声闷气地继续躲起来打游戏。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登陆聊天室。
没想到,出埃及记早已经在聊天室里吸着烟,极其干燥无味地等待着我的上线。
我打开了登陆界面,但它没有设置自动登录,那窗口还在电脑屏幕停留着,我在犹豫着,要不要登录。
她的第一支烟吸完了,很快又继续吸第二支。
我不再犹豫地按了登陆的选项。
电脑的屏幕里很快出现着’炼金术’上线,她立马跑过来向我撒娇。
出埃及记:你终于出现了!我可等你很久了!
炼金术:你知道吗?好女孩是不应该吸烟的,更何况你是很好很好的女孩。
我出其不意地赞美她,但她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
出埃及记:等待是最折磨人的时刻,如果连吸烟的权利都被剥夺,那人生就真的没有意义。
炼金术: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而且你根本就没有必要一直在等我上线。
出埃及记:’一睡十年’这个聊天室没有你,可就失去了它的灵魂,这里就是你的栖息之所。
她这话太夸张,我自然不会理会。
炼金术:你为何一直泡在网上?
出埃及记:因为网上需要我,我就在网上。
瞎扯!我很气愤地回复她。
出埃及记:或许是因为,我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寄托,所以只能在网络中寻找分散注意力的方法。
炼金术:很抱歉,你来错地方了。
我无情地拆穿她,或许她生气了,或许她很介意,在网络的,另一端,她无声无息地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