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监狱内,怨声载道,哀鸿遍野,由最初的封闭式囚禁演变成开放式禁锢。女囚犯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犹如失去性命般的高端仰望,伴随着她们的是淡黄色的稻草,这些稻草是给她们在冬天来临的时候,拿来御寒和保暖的。在冬天的时候,她们会很喜欢这些稻草,简直就是救命之物;但到了夏天,情况可就不一样了,炎热的天气会酿成众多的虫子不断地滋生,繁殖,由一颗单独的卵化成数以千计的小虫。女囚犯们在半夜时常常睡不着,要么被蚊子骚扰,要么被小虫子爬遍全身,痕痒不止,翻来覆去,身上全是汗水,皮肤长满了令人恶心的脓疱,一抓就会破水,流出白色的脓液。她们很困也很累,但就是睡不着,面对虫子与蚊子的侵袭,她们根本无能为力。对于她们来说,老鼠是常客,蟑螂是邻居,时不时会在耳边传来嗡嗡作响的声音,挥之不去。
深夜里会传来竭斯底里的呼喊,指甲刮破了地板的声音,一直往下拖,尖锐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她们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染上了毒瘾那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好好休息的囚犯就会被无法入睡,不断地呐喊的囚犯给骚扰到,她们就会开始互相指责,谩骂。
地板不断被拍响,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她们的眼球里充满了血丝,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恐惧与疲劳;炎热的天气犹如一把尖锐的武器一步一步地将她们逼近,逼得她们走投无路。
不满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牢狱,一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不断地扩大、持续、无以复加地延续下去……
黄雁如第四次来到女子监狱,半夜里她接到了一份验尸报告,据说是最新的,上面提及到的疑点,迫使她去调查,调查的地点只有一处地方,就是女子监狱,但这次唯一比较特别的是,她不希望有第二个人参与到这次到调查行动,所以她孤家寡人地跑来这里,乔是最高负责人,她当然要接待这位参与凶案调查的主管,事实上,她们的交情也蛮不错,只是偶尔会因为工作上的意见不合而产生分歧。
乔在入口处接见了她,两人相视一笑,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
直至走进了女子监狱的看管范围内,她们聊天的话题从时尚的生活转移到冷酷无情的监狱生活。
乔双手放在腰的后面,严肃地沉思着。
她面带微笑地问着:对于我的个人建议,你本人觉得如何?
乔似乎还有所顾虑:你的意思是,凶手很有可能透过遥远的网络范围,与监狱内的女囚接触,然后怂恿她们到外面的世界,再找个机会将她们杀了,所使用的手法全是模仿的性质?
她一边往前走着,眼睛望着地上:“的确可以这样说,所以我们必须要从斯佩莎丽平时所使用的电脑及其上网习惯、记录、与哪些人有过联络,一一理清这些数据,这样才能从中找到凶手的线索。”
乔还是不肯让步,提出了疑问:你说得很有道理,逻辑很通顺,我也很高兴你是这样认为的,可是银苏苏的死却是在监狱内的厕所发生的,这倒是一个例外,为什么呢?
她紧咬着上唇说:“这个问题也困扰了我很久,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答案。所以我必须要从斯佩莎丽的身上找原因。你觉得呢?”
乔还不打算让步:很遗憾,我们的监狱管理条例有规定,女子囚犯有上网自由的权利,每天可以用电脑上网长达两个小时,我们有三个共用的网吧,虽然电脑的款式是老了一点,但网络很好,不会没有信号。我们之所以能够让女囚们放心地使用电脑,是因为我们曾经向她们保证过,绝对不会随意地翻查她们的上网记录以及查询她们用电脑做了些什么,她们有自身的权利,有自我的私隐权,我们是不可以侵入她们的私隐范围,因此她们从来不会删除网页的浏览记录,她们信任我们,我们也信任她们,彼此相信,彼此尊重。
她坚持不懈:我很理解你们互相之间的承诺,但也请你们理解我们的难处,如果无法查知凶手是利用什么方式引导死者外出的,这宗案件就会一直滞留在那里,无法突破,这样它就会变成一宗悬案,这不是你或者我都愿意看到的,难道这世界上的悬案还不够多吗?
乔站住了,将黄雁如甩在身后。
乔犹豫了,动摇了,只问了一句:你真的肯定,看了斯佩莎丽的上网记录就能破案?而且保证不会看其他女囚犯的记录?
她回答:我不肯定看了记录就能破案,但是我只知道如果不看,就真的无法顺利破案。
这时候她们已经进入监狱范围,一片远不到尽头的走廊无限地延长着,痛苦的叫喊声一如既往地发出,乔倒是习以为常,黄雁如倒是略感不安,但也没有勇气盯着她们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跟着乔艰难地走完这条看似无穷无尽的走廊。
监狱的走廊尽头再拐一个弯再往前走五分钟左右,就到了电脑室。
电脑室的内部布局与一般的网吧有几分相似,一个类似收银位置是控制中央电脑的,所有的主机是虚拟机,只要将中央电脑关掉,其余的电脑就会自动关机,但那个位置通常是没有人的。那些电脑的屏幕很干净,除了最后一排电脑很少有人使用,其余的都有人用。还不用等乔说出口,黄雁如就仿如猜透了一切似的,指着最后一排电脑又贴近墙壁的位置说:斯佩莎丽固定的上网电脑,就在那里对吧?
乔表示很惊讶:在你来之前,有人告诉过你这件事?
她很满意,也很开心地说:“没有,我只是猜猜而已。”
她徒步移动到接近墙壁的电脑位置,启动电源,win系统正在以缓慢的进度在打开着,闪烁不定的进度条,熟悉的蓝蓝主题,在老款的电脑屏幕里显示着。
乔像一个幕僚那样,站在黄雁如的身后说:“我觉得很奇怪,斯佩莎丽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么偏僻的位置上网呢?”
她回答着:“那是因为她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她上网的浏览记录。”
win系统成功启动,进入电脑界面,有点卡顿卡顿的现象。
“聊天软件?”她好奇地问着。
乔说:“哦,这是一个与网络建立独特空间的软件,它的内存很小,功能又少,安装起来很便捷,用户很少,最重要的是,很少人会使用这种软件。她们人都在这里了,估计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的手指落在键盘上,行云流水地行走着。
“我该如何登陆她的账号?”
“账号密码是一样的,与她们的代号数字是相同的。”
她记起那天会见斯佩莎丽的衣服左上角有一串数字,她尝试着输入,按了enter,结果登陆成功。一个个聊天记录界面浮现在软件的主要页面上,不过很滑稽的是斯佩莎丽似乎只与一个人长期交流。她点开了聊天的窗口,那里显示着,最后的一条消息记录时间显示为七天前,也就是她会见斯佩莎丽的之前那一天。
她好奇地往上拉,看了她们的聊天记录。
“斯格,我想,我向往自由。”
“自由可以令人重获新生。”
“斯格,我想念她。”
“想念会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可以怎么办?”
“历史会重演?”
“我想是的,这没问题。”
“古灵侦探埋葬无辜婴儿。”
“行尸走肉。”
“午课一刻。”
“我会记住祈祷。”
“这特好。”
黄雁如陷入了沉默,乔倒是看得一头雾水,一脸茫然地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文艺复兴?为什么他们的聊天内容竟是如此的古怪,上文完全接不上下文,逻辑不通顺,根本说不通。”
黄雁如的手指按压在电脑的屏幕上。
“这是一种暗语。”
“暗语?源自哪里?”
“先从午课一刻开始说起吧。中世纪里一天被划分为几个时刻。日课的祈祷时刻,主课是早上的六点,辰课是早上的九点,午课是正午十二点,无课是下午三点,晚课是晚上六点。中世纪的时间会产生变化,具体细则将由太阳下山的时刻决定。”
“午课一刻的含义就是……在中午十二点会面?”
“是的,至于古灵侦探埋葬无辜婴儿则是一部电视剧。是结局的一幕,反派掳走了主角的孩子,并且扬言要在坟墓的前面摔死这个孩子,但最终得救,毕竟正面角色的结局是美满的。这句话就暗示了她们两人要在墓园里见面;尸字被拆分为三笔画,意为三点水;肉可暗喻为皮肉,三点水与皮结合,恰巧就是一个波字;最后一句:这特好,显然是一句语病,对方可以说这很好;这非常好,可对方偏偏回复了一个这特好,很显然这个’特’字就是接那一个波字,联合起来就是波特,死亡婴儿暗示的是墓园,那是一个地点,连合起来就是波特墓园。她们一早就商量好,在波特墓园会面,拜祭亲人只是一个幌子,她也想逃出去,但失败了,不仅没有如愿以偿,反而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逃出去。”
乔感到很气愤很生气,青筋暴现地压着古老款式的电脑屏幕,狠狠地说:“这婊子!居然敢欺骗我!还在我面前演戏!”
黄雁如倒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眼睛还盯着屏幕看:“不用责怪自己,你只是太善良而已。不过很奇怪,她好像早就预料到有人会查看她的聊天记录,故意将前面的聊天消息给删了,偏偏就只剩下最后一天的聊天概况。
“能不能追查到对面用户的具体位置?”
“很遗憾,女子监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类型的案件,凶手透过网络交流诱惑囚犯外出,再找机会杀人。我们的技术设备并不支持定位功能,但网络id倒是可以追查,如果凶手足够谨慎,多半是查不到的。”
黄雁如眺望着四周,找来一个圆规,在一张白纸上立着。
“假设女子监狱的信号塔为半径,信号接收器只能在固定范围,那么我们要搜寻的范围就在这里。”
一个圆圈被圈了出来,她用彩色笔在地理位置上做了独特的标记,敲着说:大致上的范围就在这里,凶手就在这个范围内上网,但地点他可以变换,如果是家用电脑,那就容易查。
乔转过身去,很沮丧地转移视线,拉开窗帘,望向窗外,那透明的玻璃让阳光直射进来,一阵燥热感瞬间来袭。
乔喃喃地说着:“是我信了她的鬼话,我成了凶手的帮凶。”
黄雁如煞有介事地说:“我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凶手肯定有来过探访她。”
乔坚定地说:“不可能的,在她坐牢的期间,从来没有人来探望过她。”
“我想去一趟斯佩莎丽住的那间牢房。”
牢房被打开,乔停留在外面,双手抱在胸前,严肃地望着她。
她抬起头望着长满虫的天花板,用脚踢了踢空空如也的地板,顺便蹬了几脚。
“这里没有稻草,似乎很不寻常。”
乔说:“稻草主要是拿来御寒的,但是到了夏天,那些稻草会长虫,她放弃这些稻草,主要是为了夏天的时候睡得舒服一点,仅此而已,没有其他的用途。”
“冬天的时候她怎么办?难道那些稻草还能搬回来?”
乔说:“她就是一个疯子!冬天的时候宁愿被冻死也不愿意要那些稻草,尽管那些稻草可以御寒,不过也藏满了不少的细菌。”
她用手背敲了敲地板,疑惑地说:“不对,她要清空这里,肯定不止厌恶那些小虫子那么简单。”
乔轻蔑地笑着:那她是为了什么?故意找罪受,冷死自己当作自杀?如果真是这样,她也用不着千方百计地逃到外面。
“她平时在牢房里,都在做什么?”
“嗯……打坐,沉思,冥想,或许是这样,才激发了她要逃出去的欲望。”
她严肃地摇了摇头,摸着千疮百孔的墙壁。
“能不能查到其他女囚犯的上网活动,我指的是,她们的聊天记录。”
乔轻轻笑着:你该不会以为凶手会一个计谋用两次吧?我想,智商再低的人,也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倒不是,不过我总觉得凶手在按照某一个特定的模式在作案,关键就在于。她们的社交范围,尽管只是在牢狱里。”
乔摊开双手,极度遗憾地说:很抱歉,保护她们的隐私,是我的责任,我觉得没有必要公开她们的私隐。
“但是……”
“不用再说了,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一个囚犯的要求,我不会再给凶手任何一个机会作案!”乔信誓旦旦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恨意。
她知道乔的心意已决,便不再强求。
乔意识到刚才的冒犯,下意识地说:我真的帮不了你,不过银苏苏的电脑记录我可以提供给你。
她微笑着拒绝,她知道,如果公开了银苏苏的电脑记录,那么她与银苏苏共同协商的事情就会曝光,这样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况且她早就猜到,在银苏苏的电脑记录里,有哪些致命的记录,她不能打开撒旦的大门,潘多拉的宝盒,灾难会随着被打开的封印而逃出来,她不能这样做。不过她提出了申请,拿银苏苏长期使用过的电脑回去警局。
半夜里,她在证物房里,销毁了银苏苏的电脑记录,然后不慌不忙地做了标示。
‘电脑故障,需维修’
她知道,有些文件一旦消失,永远也找不回来。
周围一片寂静,她得意忘形地笑着,在笑容消失的片刻之间,她脸上慢慢地起了一丝丝的哀愁。
黑夜里,是谁在尖叫
暗夜里,是谁在呐喊
地狱里,是谁在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