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很普通的房子里,我们在互相对峙着。
戴着面具的他,手里拿着一块玻璃碎,很压抑地压在杰克的脖子上。
杰克受了伤,额头的血不断地涌出,看得出他受了很大的惊吓,眼睛撑得很大,嘴巴虽然被封住,但仍然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有话想说,但无奈被堵住了嘴巴,有话说不出。
戴着面具的男人,一直盯着我们看,黄雁如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说:其实杜晓文是凶手这件事已经是无容置疑的了,你们明明可以结束档案,所有的一切就要结束,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为什么你们非要那么执着,一定要追查到底方肯罢休?不过也是因为你们的执着,才导致了你们陷入困境,你们现在想走,也是不可能的了。准备一起陪葬吧。
黄雁如用眼神问我:怎么办?
我做着唇语:我继续分散他的注意力,你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制裁他。
他很不耐烦地说:不要给我窃窃私语!不然我立刻杀了他!还有江中。
我决定用激将法。
“你以为你的杀人布局很完美吗?其实并不是!从你决定将杜晓文设计为凶手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你的结局是惨淡收场的。首先我们闯进了杜晓文的房间,看到了最为恐怖最阴暗的一面,这简直就是一个罪犯赤裸裸的罪恶面目。可是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件事,似乎有人刻意将这些所谓的证据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就像是刻意安排这一幕出现那样。理所当然,我们警方是按程序做事的,既然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杜晓文,我们当然要出通缉令了对吧?但问题就是,我们出了通缉令,仍然找不到杜晓文,可是没理由啊,出入境与火车站都有人设路障一一排查所有的出入人员,他除非会飞或者遁地,否则他不可能轻而易举地离开这个审查严密的城市。于是我开始在想,会不会有人包庇杜晓文,或者故意收留他呢?当然,很快,我心中的这个疑问自动解开了。解开的原因很简单,我们透过一间邮政局的监控视频找到了疑似寄东西的凶手(也就是杜晓文),想方设法地追查到他的踪迹。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在一间旅馆找到了他,但遗憾的是,找到的只是他那已经失去生命,冷冰冰的尸体。当然,现场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杜晓文是畏罪自杀的,我们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因为我们在现场找到两样东西。
第一是他留下来的一封疑似遗书的物品。
第二是他的牛奶里,混合了老鼠药,而他也口吐白沫,两眼翻白(一般服毒自杀的人都是这样)这是大部分中毒身亡的迹象。可是老鼠药是一种慢性毒药,服用的人不会立刻死亡,他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死去。尽管鉴证科的同事在牛奶里找到的老鼠药分量是足够毒杀一个人,但他的死亡速度与时间过于快,因此我开始怀疑,牛奶中不仅混合了老鼠药,肯定还有其他的毒药。
结果我在验尸的过程中,发现了两条很重要的线索。
杜晓文全身有多处骨折,内出血,情况很严重,他一直有服食止痛药的习惯,他甚至开始上瘾。那么问题就这样出现了,杜晓文出现骨折的情况是在所有凶杀案发生之前,那也就是说,就算他是武林高手或者职业杀手,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连续作案,这一点根本说不通,勉强符合逻辑也不行,那么他的嫌疑显然就开始排除;另外我在解剖他的尸体时,发现他的肺部化成了一滩血水,这是一种惊人的发现,在正常的情况下,老鼠药并不具备如此猛烈的毒性,肺部化成了一滩血水,这令我想起了伊波拉病毒,当然杜晓文的情况是比伊波拉病毒是更为良好的,但这也是一种危机意识,凶手的手上很有可能拥有一种新型但又未知的恐怖病毒,这样我们就不可以轻举妄动。
他显然被我的一番陈述所震惊了。
“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场悲剧!”
黄雁如焦急的神情在告诉我,她还不够时间,我需要继续拖延时间。
“不!”我坚定地对他说:至少我还可以救江中,江中是杜晓文的好朋友!
他手里的玻璃碎片稍微松懈了一点,我胸有成竹地说:不过,或许只是杜晓文当江中是好朋友而已,江中可不是这样想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够自由出入杜晓文的房间,事前布置好栽赃嫁祸的前提计划,高度取得他的信任,哄他写好遗书,噢,不,其实这也不算事遗书,他只是代笔,写了一篇认罪书,认罪书的主人公还没有写清楚,他就被毒死了,当然是被凶手毒死的,凶手再在信中加入杜晓文的名字,这样计划就天衣无缝,杀人灭口于无影无形,这就是布局最完美的地方,但也是破绽最大的地方。凶手能够控制写信人的自愿程度,但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写字习惯,杜晓文是普通人,只会用右手写字,但凶手偏偏就是左撇子。左撇子与右撇子写字的结构完全就是两回事,稍微有点经验的人,一看就能看得出来。他已经非常谨慎也非常聪明,但始终露出了破绽,事实永远是最细腻的。”
他被我说的话击中了,半天没有反应,整个人呆住了。
我知道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能够高度获得杜晓文信任的人,又能从他的口中得知杰克侦探的光辉事迹,只有一个人,他就是……”
他紧紧地盯着我,我毫不畏惧地说:这个人就是……江……中!“
黄雁如及时地说:不用假装了,我们已经知道你的真正面目,摘下你的面具吧!
他轻蔑地笑着:不可能!我做事那么谨慎,滴水不漏,你们是如何得知我的真正身份?
“这还得感谢我的小侄女,是她给我的小提示。那天她看到了杜晓文毒发身亡时的照片,但他当时只是口吐白沫,脸部呈黑紫色的迹象没有那么容易看到,这小孩子居然以为他是嗑药嗑多了,或者喝醉酒了,我当时还乐呵呵的,但很快我就停止了这种思考状态,我开始寻思着她所说的那一席话,一定有其他含义的。后来我终于想到了,对了,就是这样。当一个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的时候,其实很多人都会以为他可能是喝醉酒了,很少有人会联想到他已经死了,甚至是中毒身亡的。你还记得吗?那天你赶到现场时,一开口就说,杜晓文是中毒死的,我当然还很郁闷,感觉怪怪的,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你的先知先觉暴露了自己。在凶案现场,我们由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过,杜晓文是中毒而死的,现场没有人提过,你怎么会知道呢?杰克也不知道他是中毒死的,唯独你最清楚,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是你哄他喝那杯牛奶的,是你下的毒药,你还很聪明地找杰克做你的时间证人,制造成你们一起赶到现场的假象,杰克成了你的帮凶却不自知。”
他好奇地问:你就凭这一点得出我是凶手的事实?
我冷冷地说:当然不止这一点,我们还查到你有医学教育背景,还有你的至亲是死于病毒之下,脸部溃烂,内脏全部化成一滩血。这对于你来说,是一个噩梦的开始,但也是走上一条不归路的序幕。
不用伪装自己了,摘下你的面具吧!你已经暴露了,江中!
他很聪明,手里的玻璃碎还拿在手上,用右手慢慢地摘下自己的面具,江中那副狰狞的面目一览无余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那一刹那,他的脸庞倒映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
黄雁如皱着眉头说:难怪你在警局里录的口供里,一次又一次地暗示与重复,误导我们去联想杜晓文是凶手这个误区,原来你早有预谋拿他来做替死鬼!
他丧心病狂地笑着说:很抱歉,在我本来的计划里,是没有打算要杀他的,但你们的调查进度让我筑起了戒备的围墙,我不得不找一个替罪羔羊。其实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无缘无故非要插手这宗案件,我预想中的主角是杰克侦探,不是你们这一群无聊的家伙!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们,要怪就怪这个老家伙太没用!一宗如此简单的谋杀案,竟然找不到凶手?杜晓文以前还经常在我面前赞你,说你有多能干,有多厉害,推理逻辑有多慎密,没想到只是一个纸老虎!
我问他:那么也就是说,那天我在安老院里看到的那个神秘的影子就是你!
他万分陶醉地说:是的,那个就是我!那天晚上还真的很凶险,我潜伏在安老院里那么久,差点暴露了。
他的眼神产生了变化,我开始有点害怕,心里麻麻的,说不出的难受。
“植入杜晓文体内的病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摇头晃脑地说:怎么?你想知道?还是说,你看上了它的猛烈性!
“这种害人的东西,我只想摧毁它!”
他压根就不受我这一套:少来这套,任何人都头来都是自私自利的!你不是圣人!你也不例外!
黄雁如很凶地问: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人?我们可以考虑向法庭申请减刑!
他无所谓地说:杀一个是重罪,杀两个也是一样,根本没有区别,从我杀了杜晓文之后,我就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活下去。
不过在临死之前,我倒是要杀了这个老家伙!老废物!
我呼喝他:你别乱来!同时我的手肘碰撞着她的腰部,示意她随机应变。
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我们的身上,反而将愤怒落在了杰克的身上。
“你不是很厉害吗?没有凶杀案难到你。”
杰克不断地摇着头,脖子上的伤口越陷越深,鲜血也随着脖子的周长流了下来,眼看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场面越来越失控。
我尽自己的能力规劝他:有事慢慢说!不要伤害他!他可是你最崇拜的偶像!不是吗?
“以前是,曾经是,但那也是曾经而已,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可以改变的,他会变得更厉害!”
“不……我不会再相信他,他只会令所有的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你杀了他,他就没有机会翻身了!”
“我的信念没有了,他也应该消失了。”
“不!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还能往哪里跑?走不了了……”
“不!别这样!”
只见他高高举起那块染了一片红的玻璃块,豁出一切的眼神令我感到肾上腺加深,杰克那近乎崩溃又绝望的眼神,快要迸出血了,场面已经控制不住。
在玻璃落在他脖子的一瞬间,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枪声响彻云霄,撕裂了空气,穿过万有空间,砰的一声!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世间万物不再有声音,一切是那样的静悄悄。
江中拿着玻璃块的手凝固在空中,右手率先垂了下来,左手也随之松动,玻璃块落到地上,摔个粉碎,接着他慢慢地倒在地上,我及时冲过去扶住了他,他的眉心被射穿了,这是血液最少的位置,一点红慢慢从眉心渗出,他那委屈又绝望的眼神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那样受尽了磨难,这世界原来是那样的黑暗。
我扶着他,不让他倒下。
“求求你告诉我,那种病毒的配方在哪里?你在哪个实验室做的试验?”
他的生命已经在流逝,眼神逐渐涣散,眼睛开始凝固着,脉搏开始停止,呼吸停顿,身体不再有反应。
作为一个医生的本能,我知道,他的生命已经戛然停止,已经完全没有生命反应,出现脑死亡的状态。
我知道他已经药石无灵,于是我慢慢地放下他的尸体,闭上眼睛,暗自叹息着。
回过头看着黄雁如,发现她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枪口里还冒着烟,她的双手在颤抖。
“枪法不错。”我赞她。
她手里的枪慢慢放下,但已经不知道要插回枪袋,大失方寸。
“还好我在警校里的烧枪成绩不错。”
“那你得感谢负责射击的教官!”
“杰克怎么样?”她问我。
“晕过去了,估计是休克,呼叫救护车吧。”
“那江中的尸体怎么办?”她问我。
我一脸阴沉地说:通知消毒卫生组织吧,他的尸体要隔离,不能放置在正常区域。
一个月过去了,警方在江中名下的物业里,找到两处实验室,但已经在深山中被炸弹炸得面目全非,所有的研究数据与资料都已经被彻底销毁,病毒样本自然无法采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种病毒暂时彻底被毁灭,不会被人类再度使用,这是一件好事。
我走在面目全非的实验室范围里,双手插在口袋里,颇为失望地离开。
黄雁如追了上来。
她问我:江中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什么?”我困惑地问着。
“你想将研究数据据为己有。”
“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
“万一你猜错了呢?”我面向着她。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抓紧时间上了警车,我也跟着上去。
案件终于破了,我们的生活也回归正常。
但有一件事,黄雁如一直没有做,她没有勇气做,于是她委托了我。
在音乐演奏会上,一名少女在台上演奏着。
演奏的音乐里倾诉着一个又一个漫长又充满着遗憾的故事,悲戚戚,惨荡荡。
一度几乎流泪,音乐的轨迹不断地上升、跌宕起伏。
我闭上眼睛,静下心进行倾听。
这一回她终于不再胆怯。
因为她知道,某人会一直看着她,看着她毕业,工作,生小孩,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人生的一场戏,终究要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