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的情绪在我心里扩散开来,我坐在餐桌前,看着手机里的短信,侧着眼看着还在熟睡中的crazy,我还在等着她醒过来,但科技组的主管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我,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等她自然醒,醒过来以后我再离去。
看她一直在沙发上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身体在不断地扭来扭去,一副准备翻身的样子,我极力地说服自己再拖延一阵,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短信的催促就越来越频繁,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像鬼上身那样,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双手摆放在后面,走了好几次,接着我一阵激灵,跑到她房间里去,打开了她那台日常拿来翻译的电脑,在一个文件夹里,我找到了她负责翻译的那些译文,我将窗口放到最大,好奇地研究着她所翻译的文字。
平心而论,除了偶尔会带有个人的偏激观点以外,其他的都翻译得中规中矩,语法没有毛病,语句通畅,看来她真的能将作者的真正意图给翻译出来了。我老怀安慰地笑了笑,将电脑合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离开家里。
临离开之前,我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她。
转眼之际,我已经来到科技组的行政范围内,整个办公室就只有他们的主管在,其他人都不在。
他看到我,很激动地走过来,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直到他朝我伸出手,我才向他伸出手,我们就这样握着手,他握得有点紧,我情不自禁地挣脱出来,希望他不会见怪。
“你好,你终于来了,在这之前,我曾经通知过钟警官,可是她似乎不太愿意相信我说的话,根本不予理会。我想了很久,这件事不应该被长期埋葬着,于是我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找到你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愣了愣,然后好奇地问着:好了,我知道了,究竟是什么事呢?
“就是关于张幕云的那段录音遗言,我有些问题要告诉你。”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说:不可能的,鉴证科的同事之前已经证实过,那段录音是没有问题的,毫无造假的成分,肯定是他本人亲自录制的,整个录音片段都没有修改过的迹象。
他略显神秘地说:不是修改与否的问题,而是这段录音在录制的时候就很有问题。
说完,他就朝自己的电脑位置走了过去,我也跟着过去,只见他打开电脑的共享,在办公室里的网络共享里找到了那一段录音,他用最普通的软件将那段录音打开,那段录音的内容一如既往地播放了出来,那短暂但又感情肺腑的录音就这样以音波的频率在整个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穿梭着。
很快,一段完整的录音就这样播放完毕。
原谅我的精神不够集中,压根听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问了问我: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本来就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将这段录音的声音调到最大,你再认真仔细听听。
这一回,录音回播的声音再次被放大,之后播放出来的声波就显得非常沙哑,整个声线很杂乱,尤其是说话时的背景吵杂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按了结束,然后再次问我:你听清楚了吗?要不要再听一次?
我捂着嘴巴说:再放一次吧。
于是就这样,这段录音被反反复复,循环播放了几百次,他的手按播放键按到手都麻痹了,直到最后一次,他还想再重新播放一次,但被我阻止了:不用播放了,我大概知道这段录音哪里不对劲了。
“将录音的声音调到最大以后,虽然吵杂声不绝于耳,但其实只要稍微认真听一回,就会发现,在录音里除了听到张幕云本人说话的声音之外,我们还听到了细微的其他声音,而这种声音是用于做空袭演练的,目的在于,训练官职人员或者普通市民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空袭时所做出的临时紧急反应措施,让他们学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防空洞,并且躲进去,免遭受空袭的痛苦袭击。中东战争的局势一直很紧张,欧洲对中东是志在必得,扩张资源促成了小型的局部战争,防空洞,空袭演练是肯定有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也并非零概率。像这种空袭演练或许一年会有两次以上吧。打电话去服务中心查询,今年的空袭演练进行了几次。”
他胸有成竹,面无表情地说:不用查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今年的空袭演练只举行了一次,而且是在最近,就是在台风降临之前的那几天演练过一次。
我紧张地问着:你真的肯定其他的时间就没有演练了?例如台风之后。
他摇了摇头说:抱歉,这些数据是军方预防紧急情况反应措施处理中心向我提供的,绝对不会有错。
我感到极度的困扰,颇为伤脑筋地说:那就奇怪了,那段录音是怎么回事呢?
他将录音片段的共享给关闭了,双手扶在电脑的屏幕上,饶有兴趣地说:所以呢,这就是我同时感到困惑的地方,在台风降临之前他的遗言就准备好了,除非他早就有自杀的准备,否则根本说不过去吧。
“早就有自杀的心理准备?”我傻傻地重复着。
“为了协助特案组的同事尽早侦破案件,我已经将录音文件里提及到的文字内容用纸和笔写了下来,你过目一下。”
我接过他手里的纸张,毫无感触,只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他还问我,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我表示没有,他拿着一支铅笔在那一段很长的文字前面,加了一个不起眼的名字,然后加了个冒号。
“如果这样写呢,你会想起什么呢?”
“剧本,这种形式就是剧本,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真的!”我不禁赞叹他。
“除了想象力丰富之外,你还想到了什么?”
他的这一番话使我陷入了沉思。
在乱七八糟的生活里,不知不觉就到了那一天——张幕云的葬礼举行时间
本来我还在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去参加,但想起科技组主管对我说的那一番话,我最终下定了决心,决定去趁这一趟浑水。
参加别人的葬礼是属于一种极其严肃的场合,我换了一套很少穿上的礼服,白配黑的典型搭配,少有地梳整齐了头发。
张幕云的葬礼安排在一个广阔的山边,我们的脚步踩在那绿油油的草原上,今天的太阳似乎特别的毒辣,每一个参加葬礼的人,都早有预感地戴上了防晒眼镜,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微微低着头,手里都拿着一支白玫瑰。
比较奇怪的是,前来参加葬礼的人群大多数是他的大学、高中、初中甚至是小学同学,朋友也有,但就是没看到有长辈的身份出现。张幕雨站在最前面,少有地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拿着一大束白玫瑰,收缩着腰部,心情复杂地站在那块墓碑的前面,一阵狂风吹过,她的头发不自知地被吹了起来,很多人都低下了头,因为风沙会吹进眼睛里。
我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童佳乐就站在我旁边的队伍里,钟警官站在我前面,招呼都不曾与我打过,现场的温度时而凉快,时而感到炎热,我的眼睛被太阳晒得眯了起来,不禁抱怨道:这场葬礼还要举行多久?
钟警官没有回过头: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注意一点。
我低着头,尽量不让别人看出我在说话:科技组的主管找过你,但你将他视而不见?
“是的,他跟我说话莫名其妙的,我不想理会他。”
“你的私人感情太浓厚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认真对待每一宗尚未侦破的谋杀案件。”
“抱歉,我是真的很认真调查的,况且这宗案件已经结束,凶手已经畏罪自杀,我是准备结束档案才没有理会科技组主管的话。”
“哦,原来你是为了尽早结束档案,不想再节外生枝才选择无视他。”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到他的遗体被下葬以后,我就会申请结束档案,不允许再继续调查。”
“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我要抓到真正的凶手,就必须要在今天之内找到证据是吧?”
“是的,我很高兴你是这样认为的,至少在今天,你不可能找到证据证明凶手是另有其人。”
我被她气得不行,哪有人这样任意妄为的,主管不在,她就自作主张。
这时候,牧师已经开始声情并茂地诵念哀悼词。
本意是英文,现转为中文:
“静静流逝的所有一切,这个世界没有终结。”
“安息吧,我的爱人,你的灵魂,将会延续”
“你的诞生与你的生存只是为了传递那希望的诗篇,直到永远,将此泪水献给你。”
“我走过那片阴暗的草坪…我不会感到恐惧…因为你的灵魂与我同在…”
……
牧师是标准的爱尔兰口音,难怪这个葬礼参加的人群没有长辈级别的,光是这一段爱尔兰口音的哀悼词,他们就听不懂了吧?所以邀请的全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长辈那些级别要出席的,估计是等到后面的环节吧,我猜是这样的。
牧师还在念,我这才注意到苏樱也在,伴随着她出现的,永远是那个有着奇怪性格的孩子。
在那一瞬间里,我的目光刚好与苏樱的视线对上了,她朝我微笑着,然后拉着小孩退到队伍的最后面,刚好站在童佳乐的后面,我的斜对面。
我转过身问她:怎么你也来参加这个葬礼了?
“是啊。虽然我与张幕雨女士的交集不是很多,但她与弟弟经常来我这里光顾,我就当尽一点心意好了。”
我突然无言以对,她手里握着的小孩突然就说话了:我早就说过,她的弟弟已经出事了,你们非是不相信。
他的语出惊人,只见苏樱习惯性地捂着他的嘴巴,万分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孩子从小就不懂规矩,是我不好,别见怪。
我尴尬地挤出笑容,随口地问着:对了,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孩子的父亲是谁呢。
她紧紧地拉着他,固执地不回答,看上去像是假装没有听到似的。
哀悼词诵念完毕,接下来就是献花的环节。
我们排好队,一人手里拿着一束花,轮流地上前为他献上一束充满生命力的白玫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每个人献花时的神情是那样的病怏怏以及哀伤,现场的整个氛围过于压抑,从而使我产生了欲要逃离葬礼现场的冲动。
还好西式葬礼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最后的环节就是他的大学同学聚集在一起聊天,手里端着红酒相互怀缅过去的时刻,他们互相慰问,偶尔会不经意地笑起来,我注意到张幕雨始终无法释怀,由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待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哀伤着。
直到晚上,所有的人终于一一离场,临走之前他们纷纷跑过来,握着张幕雨的手,不忘地叮嘱,让她坚强一点,好好保重。
所有人都离开以后,就只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童佳乐、苏樱两母子、钟警官、还有我以及几名大学同学。
张幕雨在保持沉默,低着头在忙碌着整理其弟弟的遗物。
我们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不敢轻举妄动,但看着她如此安静地做着其他事情,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首先是钟警官望向我,然后是苏樱那双水灵灵的双眼也同时在望着我,这时候全部人都对我投以同样的目光,很显然他们都在鼓励我上前安慰她,安稳她不是问题,这是必须的,可是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好吧,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
他们一起推了我出去,她蹲在那里,伤心欲绝地整理着,我不知所措,只好蹲在那里,与她一起胡乱地整理着,我拿起一个闹钟,时间停顿的闹钟,放在一个纸箱里,然后我突然发现了一沓纸张,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从文字的布局来看,应该是一种剧本的风格。我不以为然地分开着纸张,好奇地问着:他还是编剧啊?
她苦笑着说:哪有,他那是业余的,读大学时就为新年庆典写过几次剧本,还有周年庆典的表演他也参与过。
噢。是这样。我一张接着一张地翻着。
身后突然冒起了一把声音:是的,有一场舞台表演,还是我跟他一起出场的,尽管结果差强人意,但也总算是我们一起表演的一点点回忆呢,那可是舞台上的回忆。
另外一把声音也随之而来:那天我还特意为了那场表演的谢幕拍了一张照片呢。
张幕雨从书中拿了照片出来:呐,就是这一张。
我深有感触地迅速夺过去,扫视着照片上合照的那几个人,严肃又认真地说着:我终于明白了,那段遗言录音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问我。
我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每一个人,直至我的目光停留在苏樱的身上,其牵着的小孩同样以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看。我慢慢地走过去,站在钟警官的身边,对她小声地说:报警吧,呼叫支援,我已经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不过待会由你来说。
“啊?我?”她吃惊地指着自己。
我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好了,有我在,你不用害怕。呼叫支援吧。
接着我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她仍然是半信半疑的状态,不敢肯定,没有把握,但也只能遵从我的说法。
她只好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又胆怯得很地说:各位不好意思,你们暂时不能离开这里,随后的警察很快就会到来。
张幕雨万分紧张地拉着她的衣服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幽幽地说:“我已经找到杀人凶手了,尽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人。”
我双手抱在胸前,默默地退到一处阴暗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