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三次来到这一片的贫民窟。
暗淡无光的环境,奇形怪状的蓝色木桶,锈迹斑斑的钢铁,乱七八糟地横放着。
偶尔会出现一两只被遗弃的流浪猫,愤怒又温顺地发出叫声,它们只敢徘徊在夜里,翻着垃圾桶里的过期、变质食物。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正背着珊瑚,轻松无比地走动着。
姗瑚的脸白里透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那样,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衫,她有点紧张地问:怎么?我弄疼你了?
“没有,不过你这样背着我,会不会很吃力?”
她松了一口气:没有啦,你都没有重量似的,轻飘飘像一张纸那样,背你啊,一点压力都没有。
珊瑚不再说话,乖乖地伏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样走进了那栋年久失修的楼宇里,陆陆续续地看到有好几户人家准备搬进来,手里拿着好几袋行李,艰难地爬上这该死的高高楼层又没有电梯的设计,墙灰时不时脱落,她们的嘴里不断恶毒地咒骂着。
她背着珊瑚上楼的时候,显得有些吃力,不过不是因为珊瑚的原因,而是这楼道设计得太陡峭,她往上走得时候,都快要站不稳了。
“为什么一栋那么糟糕的楼宇,还有那么多人入住?”
“这些是政府免费补助的楼宇,排了很久才轮到他们入住,他们当然愿意入住啦,又不用花钱,外面的房子寸金尺土,相比之下,更多的人愿意入住一栋比较糟糕的楼层,最起码不用生活得那么艰苦嘛。”
她这回想起来了:对了,你们都快要结婚了,准备在哪里买房子了没有?
珊瑚嘟着嘴巴说:嗯……他想在上海买一套房子,我们就可以过去那边生活;可是我想安静一点,去台北就好了;但他又是医生,去了台北也要来来回回地跑,为了迁就他,我还是顺他的意思吧。
她好奇地问:你喜欢台北啊?
“嗯,那里很适合我,空气又清新,交通很方便。”
“真幸福的一对小情人。”
“没有啦,其实我很害怕。”
“害怕什么?”
“万一结了婚以后,我们的感情没有结婚之前那么稳定呢?说不定会吵架,也说不定会离婚。”
“别担心,能结婚就好,其余的不用想太多。”
说着说着,两人已经到了,珊瑚从口袋中掏出钥匙,艰难地打开了门,她将珊瑚轻轻地放下,珊瑚发出一声怪怪的的叫声。
她有点紧张地问:脚是不是还很疼?
门后紧跟着一个人进来了:我都说了,要多注意休息,你偏偏还要跑出去!爱尔兰走了进来,看上去很生气,但很细心地蹲下去扶着珊瑚的脚跟,试探着问:这里是不是很疼?
珊瑚傻乎乎地默默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着珊瑚这个傻样子,不禁一乐:原来堕入爱河的女生,智商真的会降低很多。
爱尔兰叹息着说:哎,有发炎的迹象,看来要外敷调理。
珊瑚撒娇着说:不要啦!整天窝在家里,很容易胡思乱想的,你又不在我身边,我不要敷这些乱七八糟的药。
爱尔兰柔情似水地说:不可以任性!你的脚受伤挺严重的,再不敷药,以后的后患将会是无穷无尽的。
珊瑚羞红了脸:有你在我身边就好,任何的后患我都不怕。
爱尔兰叹息着说:我很忙的,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常常陪在你身边。让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你又不愿意。
珊瑚的脸变得更红了:我们这不是还没结婚嘛!怎么可以婚前同居呢?
爱尔兰充满着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说:我们就快是夫妻了,早一点与晚一点都是早晚的事。
黄雁如看着眼前这对哀怨缠绵的恋人,不禁感到欣慰十足,默默地拉开门,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她知道,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她呢。
对珊瑚的实验已经进行过一次,似乎并无可疑,她的脚的确是受伤了。
仅存的一点点线索都被推翻了,这下子我们只能从徐姗姗的遗物里寻找线索。很快,我们就发现了徐姗姗的手机隐藏着某些好玩的令人意想不到的线索。是这样的,在她的手机里有着被删除过的文件,我们无法得知是哪些文件被删除,只能从电脑上得知这些文件被删除的时间与徐姗姗的死亡时间是非常的接近,换言之凶手很有可能是在杀害她之前,就已经将手机里的文件给删除了。本来删除文件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可是删除时间与徐姗姗的死亡时间很接近,这就引起了我们的怀疑。
于是,我们将徐姗姗的手机送去科技组进行资料修复,希望可以将删除的文件尽可能地修复。
在此之前,黄雁如已经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一句话也不说,与我们坐在一起,等待着修复文件的消息。
她不说话的时候就这样的,阴沉沉,完全一副高兴不了的样子。
莫求貌似已经深深感觉到她的杀气腾腾,于是故意找了一个借口坐到其它地方去。
我也下意识地想逃离她身边,没想到她居然喊住了我。我回过头,僵硬地展露着笑容:珊瑚的脚没事了吧?
“你说呢!她的脚本来就是新伤加旧患,已经很严重了,你还要试这个,试那个!结果就导致她的脚伤更严重了!我真是傻!怎么会无缘无故跟你疯在一起呢!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
我低着头嘀咕着:这也是证明她是无辜的最好途径啊,最起码现在不会再有人怀疑她,包括我在内。
“人家都快要结婚了,你还要将她弄得那么伤,我问问你,你过意得去吗?”
莫求在隔壁的位置听得津津有味,我低声下气地说:这些私人恩怨以后再说,先处理案件的细节吧。
她恶狠狠地指着我警告道:好!等这件案子了结以后,我再慢慢找你算帐!
被她这么一说,我心里头莫名其妙顿时凉了一大截!
“我们在这里等手机的删除文件修复,对案件有帮助吗?”她问我。
我捏着鼻子说:不清楚,但最起码可以清楚一件事,最后一个接触死者的人,肯定动过她的手机,只要知道她的哪些文件被删掉了,就知道是谁了。
她叹息着说:也好,反正除了这个,我们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徐姗姗是谁介绍给投资商的?
她双手抱在胸前,得意洋洋地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保证你意想不到。
我愣了愣,好吧,我根本猜不到。我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张幕雨介绍的,她是经纪人公司的,她公司今年要签新的演员或者歌手,她介绍徐姗姗接拍这部电影,无非就是想看看她的实力究竟去到哪种程度。”
莫求困惑不已地说:徐姗姗是选美出身,虽然是个有着一点点知名度的人物,可是在拍电影的经验是相当的少,就算要捧新人,张幕雨也不至于找一个选美出身的人做女一号吧?
黄雁如若有所思地说:是的,据说张幕雨与很多投资商以前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她做中间人推荐,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但她为何会选中徐姗姗,这一点就真的值得我们去考究了。
科技组的同事从办公室里跑出来,兴奋无比地呐喊着:成功了!被删除的数据终于再一次被我以技术性修复了!
我们很期待地跑过去,对着电脑屏幕,操作员按了好几个快捷键,最终出现了一条正在恢复的图标——到达百分之一百时,被删除的文件犹如闪现那样,从电脑屏幕里跳了出来,由于是缩略图,我们第一眼就能看到文件的内容——好几张照片。准确来说,是一对情人在床上的亲密照,其尺度是相当的大,不过上面显示了拍摄的日期,是较早之前的。
黄雁如惊愕不已地喊着:这不是张幕雨弟弟的床照吗?怎么会在徐姗姗的手机里出现?而且还被删除了。
我冷冷地说:现在结果很明显了,删除徐姗姗手机里照片的人就是张幕雨,她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接触徐姗姗的人。
黄雁如猛地拍着桌子:哇!早就知道该请她回来谈话的了。
如你所愿,我的上司黄雁如女士真的邀请了张幕雨回警局协助调查。
而我角色依旧,仍然是扮演笔录员的角色,如果用电影的角度去看待我的工作,那么我的角色就等于是一个默剧的性质,可以有眼神接触,也可以用肢体语言,但就是不能说话。尤其是这一次,黄雁如已经再三提醒我,不允许开口说话,这一次的审讯全程由她把持。
我当然很乐意这样做,所谓的笔录员无非就是记录他们在谈话的过程中所提及到的内容、中心思想还有最关键的词汇。整篇笔录看下来就不能给人一种废话连篇的感觉,必须是要精简到位。值得高兴的是,笔录员的工作我只负责了两三次,很快我就掌握了这个技能,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能控制自如,一切都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当然这考验的一点就是速记法,我拥有这个技能,完全不用当法医都行,不过当法医一直是我的志愿,也是某种坚持吧,毕竟年轻时候的承诺还是要实现的。
事实上,张幕雨自从失去了亲人以后(她弟弟),虽然换了一份新的工作,有了新的开始,住的地方也搬了。可是她给我的感觉一直是郁郁寡欢,无论怎么样都开心不了,工作是唯一可以分散她注意力的途径,于是她选择了最忙碌的经纪人,艺人的经纪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当的,没有那么一点点本领,根本就吃不消。
这个女人内心的感受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一直很好奇,悲愤吧,她似乎又摆脱了过去的阴影;伤心吧,她又能出席各种公共场合,笑容依旧,倒是看得出她阴沉的一面,当然不知道她经历的人,一般是看不出来的。
当她坐在我们面前时,那副冷漠的嘴脸,使我印象深刻。我手里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黄雁如用手肘撞了我几下,展露着万分客气的微笑:张小姐,很抱歉,这一回又要麻烦你回来协助我们的调查。
她将手放在桌子上,深呼吸着说:没关系,协助你们已经成为我的一种习惯——开玩笑的,这一次又有什么事呢?
我故意咳嗽了几声,暗示黄雁如开门见山,直入主题,别拖拖拉拉,跑偏原来的轨迹。
“在徐姗姗遇害的那天,你在哪里?”
“就在片场里,当时你也看到我了,难道不是吗?”
黄雁如愣了愣,似乎不应该从这里开始问。于是她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根据我们的调查所显示,徐姗姗是你作为中间人,介绍给投资商,成为《青蛙杀人事件》的女主角。”
“是的,没错,是我介绍姗姗给他们,因为我们公司明年准备会与姗姗签一个五年计划的合同,她就是我们公司重点栽培的对象,未来的电影市场,音乐舞台都要迎合她。新电影刚好又欠一个女主角,这可是大好机会,我何不顺水推舟呢?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姗姗能让所有的观众眼前一亮,又能为她打入电影市场作为一个铺垫,也刚好解决了那些大老板的一个难题,何乐而不为。”
我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但是呢,这一批的投资商里,已经死了两个……
黄雁如瞪了我一眼,我立马闭上嘴巴,低下头默默无闻地写。
“听起来很理直气壮,可是我从你的私人秘书的口中得知,你原本的人选并不是徐姗姗,为何突然又变了呢?”
张幕雨冷笑着说:我觉得你并没有很留心听我说话,我刚刚说了,徐姗姗是公司明年要捧的最佳人选,我作为经纪人的职责就是为她铺垫更好的道路,绝不夹带私人感情,哪怕她是我的杀父仇人,哪怕她抢了我的爱人,我都要支持她,这个就是职业道德。
“哦,哪怕她掌握了某些证据来要挟你,你也会继续帮助她对吗?”黄雁如终于说出那句话了。
张幕雨冷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在徐姗姗的手机里,恢复了被删除的文件,所谓的文件其实就是照片。徐姗姗之所以会被你推荐,除了她是你们公司要捧的人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你弟弟生前的不雅照,她拿着这些照片要挟你,让你无条件答应她所有的要求,包括推荐她成为新电影的女一号。你很反感她要挟你,可是你没办法,为了已故弟弟的声誉,你只能忍气吞声,一直被她要挟着。直到在片场那天,你忍不住被她威胁时的厌恶心理,于是你狠下心来,痛下杀手!将她杀害,你弟弟的不雅照就是你最明显的杀人动机!”
张幕雨几乎激动得要跳起来了:我没有杀她!她的确一直以照片的事要挟我,从我过来这边做艺人经纪人以后,她就开始一直要挟我,还不断让我将她介绍给影视圈的投资商,我明知道她没有实力,观众也不会喜欢,但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愿去做。当她成功成为新电影女一号时,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协议就已经达成。但没想到她居然反口,翻脸不认人,不肯将那些照片还给我,还不止这样,她还说只要我乖乖地听她的话,那些照片就不会泄露。这下子我才明白过来,她是绝对不会将那些照片还给我的,所以我只能偷偷摸摸地偷走她的手机,或者在她手机里删掉那些照片。那天,我一直偷偷地跟着她,偷听到她要与一个人见面,两人似乎是老朋友的关系,说话的口吻很老练,后来她就走了,本来我也想跟着过去的,可是我临时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没有跟过去。直到我的电话讲完了,想到再跟过去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接着我就在子夜舞台发现了她的尸体,其实我算是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人,但是我没有告诉你们,因为我当时趁着四周没有人,偷偷拿了她的手机,删除了那些不应该存在却一直要挟着我的照片。完成所有的事情以后,为了避免你们对我的怀疑,我故意将手机留在那里,并没有拿走,我就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子夜舞台,没多久就传出徐姗姗遇害的消息,这当然在我的意料之内。我很老实地告诉你们,我就是删除了她手机里的照片,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做。
黄雁如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着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假如你真的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那你有没有看到凶手?”
张幕雨皱着眉头,苦苦琢磨着说:没有!我发现她的时候,凶手估计早就逃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很肯定的,她接的电话肯定是凶手打给她的,她跟凶手是老朋友那种关系,认识了很久,但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徐姗姗最后一个接听的号码我们已经查过,是一次性号码,当天使用,当天就注销的那种。根本查不到有用的线索。”
那天,张幕雨很潇洒地离去,在收拾东西至离去的时候,我们还在讨论着同一个问题。
“你真的相信张幕雨是无辜的?”
“不是相信的问题,而是她根本没有必要撒谎,她都承认了删除徐姗姗手机里的短信,也承认了自己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她根本没有事情要隐瞒,而且她真的没有杀人的理由,为了一个已故的人去犯罪,至少我不会如此不理智。”
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们已经回到了片场,真是不知不觉的问题。
现在,女一号的位置再次空了,谁会是最大的得益者呢?
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张慧姗以默默无闻的姿态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她在对着我们笑,那笑容竟然诡异得让人瑟瑟发抖。
万能的上帝啊,但愿我的预感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