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的实验室比起我那边的要新很多,地方也比之前的宽敞,或许是新鲜感的问题吧,我一直觉得这边的实验室比那边的好很多。这样想着想着,我便赶紧提醒自己,冲动是魔鬼,新鲜感是踏往魔鬼区的一条阶梯,不能冲动!
为了验证我对徐姗姗尸体上的伤口,我迫不及待地向这边的验尸官借了一回实验室,并且借了他的得力助手一次。虽然听起来是有点得寸进尺,但也是托了黄雁如的福,是她高呼大开相互合作的方便之门,以特案组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主导合作的开放政策应该不是问题。我当然有权利向这边的验尸官借用任何一切可以借用的东西了,包括他那懒懒散散的私人助手。
茉莉是我见过最懒散的女孩,她几乎从来不化妆,披头散发的,踩着一双又破又烂的运动鞋,都褪色了,她都还在穿,边沿上铺满了灰尘,而且她走路基本不是用走的,而是用拖的,我敢肯定她那双鞋就是这样被她拖烂的。
不过我可以原谅她的污糟邋遢,毕竟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委身于尸体的实验室,已经是地狱般的即视感,各式各样的尸体没能令她产生奔溃的念头已经算不错,你还能指望她化妆上班?那更是不可能。
“我上司只让我协助你两天而已,两天过后我就不用配合你了。”她打着呵欠,一点精神都没有。
我打开白布,徐姗姗的死状一览无余地显露在我眼下,那突兀着的眼球仍然是那样充满着动魄惊心的诡异,在空气中似乎要传递着某些恶毒的气体在空气中扩散。
“不用担心,我只需要一天就好,明天你就可以去约会了。”我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要约会,一个人挺好的。”只见她识趣地拿出了解剖的工具给我,看来她并非在这里混日子的,不过也对,谁会愿意在这里混日子呢?一个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方,正常人久而久之也会变得神经兮兮,就像她那样,走路时是那样的大摇大摆。
徐姗姗的表面伤痕显而易见,我要做的是,将她腰骨的侧面皮肉给重新剖开,这样我就能方便地研究皮肉的表层下究竟造成了多严重的损伤。
“这里的男同事那么多,又年轻又俊俏,随便找一个也好啊。”我接过她的工具,沿着侧边,她将尸体扶起来,我对准侧边的皮肉,忍着疼痛(那是我对尸体的替入疼痛感)眯着眼睛,皱着眉头,刮骨刀在皮肉上留下了一道隙缝,我用戴着手套的手,掰开了侧边,在一丝丝的黑暗中,我隐约看到了被撞碎的骨头。
“男人多又怎么样,一个个不求上进,光顾着下班打游戏,丝毫没有想过将来该怎么办,前途堪忧啊!”
我拿着镊子朝裂缝里钳了几块粉碎的骨头出来,血萌撕裂布满了骨头的表面,碎成的块头似乎有点大了,就这样被我钳了出来,在灯光下看着会有点令人反感,她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一点一点地将碎裂的骨头放在铁盆里,发出清脆的声音,骨头跌落在铁盆里,我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她不高兴地喊:看着我干嘛?
“很少有女孩能忍受骨头从人体内钳出来的场景,你居然连眉头都不眨一下。”
她插着腰,威风凛凛地说:我见多了就没有感觉,不行吗?
我低下头继续研究软组织的受损情况:不是不行,可是你一个女孩那么漂亮,怎么会甘心躲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实验室呢?
她变得更凶了:要你管啊?!
“我没说要管你,只是觉得这些工作应该由男性来执行会好一点。”
我转而剖开喉咙,检查喉骨上的粉碎程度,粉碎得很彻底,没有一丝丝的残余成分。我用手挖了一部分的碎骨出来,苍白的,我用手在上面揉了揉,她像吃了苍蝇那样感到噁心:咦!你还要玩死人的喉骨?
我笑了笑说:怎么?原来你也有害怕的东西。我将碎骨又放在铁盆上,苦恼地说:奇怪了,死者的全身组织虽然是腰间受损,但为何是下半身没有动静,反而是上半身绷得很紧呢?
她研究着死者的乳房,从容不迫地说:或许是凶手在下手之前,曾经吓唬过她,她当时的下半身已经不能动,自然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说:会不会是死者与她曾经有过对话?
她反过来说:如果有语言对话,她的大脑会出现思考的状态,大脑皮层会出现轻微的触动情况。
这一回轮到我感到噁心了:你的意思是,还要剖开她的大脑进行研究?
她耸了耸肩说:开玩笑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猛然发现自己差点中了她的圈套。
实验室的座机响了起来,她跑过去接。
良久以后,她郑重其事地向我宣布:物理学教授邀请你过去一趟。
景教授是物理学家的权威代表,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电脑还原技术、模拟技术进行物理测试。
鉴证科的同事将我提出的假设与景教授共享,他本人也很乐意帮助我。
不过他的一边脚是瘸的,他走路的时候一拐一拐的,手里无时无刻都带着一根拐杖。
我们互相热情地握了握手,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开始电脑测试了。(他本人不太爱说话)
“这一份电脑蓝图就是鉴证科的同事在现场制造的,现在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红点的位置代表着桌子,蓝点代表着死者,黄点代表着凶手当时所站立的位置。首先,凶手的位置暂时是不可以确定的,我们要将蓝点的位置确认,根据死者身上所受到的创伤程度来看,红点的位置应该在这里。”他指着电脑屏幕的偏右一点的位置,凶手踢动了桌子,其移动的特点是呈直线的,死者当时如果有意味要逃走,她不可能一点都躲避的时间都没有,但我们现在看得很清楚,这个模拟效果,桌子即是红点,撞向蓝点,撞中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触及到腰间这个位置,那么我们将这个过程顺利完成以后,就可以大致上推断出凶手的身高以及位置。如果凶手站的位置是处于舞台的边沿,那么他不可能有如此这般的力度,因为他会站不稳,那就取一个相对来说,站得比较稳的位置,再往前三分之二,大概就在这里;而整张桌子只有菱角的位置发现了脚印,换言之这里就是凶手踢动桌子的一个动力支撑点;我们在这里模拟一个虚幻的人影,脚部踢动桌子,根据桌子的高度推算出凶手的身高,折现的身影正确率是到达百分之七十,就算结果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偏差,也离得不远。现在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个模拟的身影其高度的数据。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七,一米六八左右,通常这个身高的人不会很胖,甚至是偏瘦,但按照黄金比例来说,男生的一米六七绝对不可能是这个位置,我们再将虚幻的人影按照比例缩小一点,这样你就一目了然了吧?
我慢慢地指着电脑屏幕,比拟着里面的高度,不太肯定但这个又的确是事实:凶手是女人……
景教授将鼠标挪到一旁说:是的,我的推断就是,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女人。但更令我惊奇的是,一个一米六七点女人,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力气,踢动了整张桌子——而且是游刃有余的那种,我敢肯定,她的身体一定很柔软,不然她做不到弯下腰的同时,还能将整张桌子踢过去!
我还没反应过来:弯着腰踢动桌子?
他默默地操控着电脑,将刚才的模拟窗口重新合成一次,于是就变成了一个人像弯下腰,举高左脚踢动桌子的动态展示;站在前面的就是死者,完全是背对着的,当桌子撞到她时,她已经来不及逃跑。
“这个动作一气呵成,看来不像是普通人可以轻易完成的,凶手有相当程度的表演经验,其动作的娴熟程度,可以媲美专业水平的人员,凶手以前很有可能曾经在舞台上表演过类似的节目,所谓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业余水平是达不到这样的力度。”
这一回轮到我深思了:片场内的龙虎武师没有一个是女的,唯一一个是动作替身演员是珊瑚,但她的脚是受了伤的,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可以踢动那张桌子,但排除她受伤的因素,以她的身高以及身体的柔韧度完全吻合测试窗口的人像描述,而且她当天的确是出现在片场的范围,完全有充足的作案时间。因为没有人知道最后一个接触徐姗姗的人是谁,子夜舞台不是禁地,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踏入。
难道凶手真的是珊瑚?可是她没有杀人的理由啊。
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我决定将这个想法分享给黄雁如听。
她听到了这个假设,当然反应很大:不可能!珊瑚的脚是受了伤的,那天的爆破现场,她从很高处跳下来,全世界都看得很清楚,她的脚是在那天受伤的,不可能有足够的力气踢动那张桌子!
看着她如此激动的反驳,我当然要令她冷静下来: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事实,但她的确有嫌疑,综合所有的身高细节,她是最具嫌疑的,当然我也不是让你现在立刻去逮捕她。
她局促不安地晃来晃去,走个不停地说:你让我怎么对她说!难道我要说,我现在怀疑你杀了三个人?天呐,她那么柔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
我拉着她的手,小声地在她耳边说:女人的暴力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但是可以试探。
黄雁如约了珊瑚在片场内见面,但迟迟没有出现,珊瑚很早就到了,一直站在那里,百般无聊地望着天空,偶尔看着手表,枯燥无比地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我与黄雁如就躲在角落里,看着站在前面的珊瑚,小声地说:一切依照计划行事,待会我会打暗号,后面那些龙虎武师就会合力将一张比较小巧的桌子往珊瑚那边的方向推动,如果她能及时躲避过去,那就证明她的脚受了伤根本就是假的;但如果她躲避不了,就说明她是无辜的,与这件案子毫无关系。
她紧张地说:不行!万一她真的躲避不了,岂不是会撞伤她?新伤加旧患,那得有好一阵子的调理了,不用那么残忍吧?
我机智地说:放心好了,那张桌子的底下绑了绳子的,万一她躲避不及时,龙虎武师会暗中拉停桌子,不会撞伤你的好朋友!
她很纠结地说:真是见鬼了,我竟然会跟着你做一些如此无聊的把戏。
我无奈地说:你想不想早点证明她是清白无辜的,如果想,就不要介意那么多细节问题,先此声明,龙虎武师能不能及时拉停桌子是一个未知之数,万一她真的受伤了,那也只能是意外了。
她气急败坏地说:你……!你这样说话很不负责任!
我提醒她: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准备了!
她还在犹豫:珊瑚会不会生气的?
我安慰她:别傻了,又没有人让你跑过去告诉她,是你故意试探她的,况且她要是真的受伤了,你还可以假装好心好意地跑出去扶起她,然后照顾她,找个机会加深你们之间的友谊嘛。
“我感觉你在给我下圈套似的。”
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我朝空中做了一个手势,龙虎武师用力地将小桌子往前使劲一推,只见那张桌子顺溜溜地滑了过去,随着声音的抖动,她慢慢开始发现有桌子向自己这边移动了,她只知道捂着嘴巴,惊慌失措,慌里慌张地喊出了声音,我当然不相信这些表面的反应,我决定不打暗号,让那张桌子彻底撞向她,这样她才会出手。我一直在小声地喊:你跳啊!你倒是跳啊,就算不跳也可以用脚将它踢回去!但是没想到她真的不会反抗,也不会闪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看来不及了,我还想着要打手势让他们拉停桌子,可已经来不及了,桌子结结实实地撞倒她,她整个人倒在地上,黄雁如很生气地低声喊:你看看你!闯祸了吧!她跑了出去,连忙扶起珊瑚,只见珊瑚做出一脸痛苦的样子,低声地呻吟着,捂着被撞伤的脚,她对珊瑚说:我背你回去休息吧。
珊瑚虽然受伤了,但仍然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目的:你约有什么事吗?
她愣了愣说:没事,我们现在回家吧。接着她用着凶狠的目光盯着我看,我不禁从身后冒起了一身冷汗。
珊瑚很安心地倚靠在黄雁如的背上,闭上眼睛的那种幸福感,真是画面感极强!
我目送着她们的离开,慢慢反应过来:难道珊瑚真的不是凶手?
那几个龙虎武师跑出来,摊大手掌向我要钱,我只能无可奈何地付了款。
这一次的试探也并非没有收获,只不过我的损伤惨重了一点,既得罪了上司又花费了金钱。不过还好,最起码排除了珊瑚是凶手这个假设,那就奇怪了,还有谁呢?
我正郁闷地回过头,突然身后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戴着黑框眼镜,严肃得很,但又展露着出于礼貌的微笑。
“我找珊瑚小姐,请问她在哪呢?”
我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谁,找她干嘛?
他低调又谨慎地说:我是他的男朋友,我叫爱尔兰,是一名医生。
我尴尬一笑:她刚刚好像受伤了,有人送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