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悦离开以后,我的生活还在继续。
被取消的婚礼,染满鲜血的婚纱与新郎礼服被我高高地挂了起来,挂在小木屋里。
是的,我再度返回小木屋的空间,原来那一套房子我已经卖掉了。
我将自己困在小木屋里,放弃了自己的工作,躲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拿着一支银白色的钢笔,在一张白茫茫的纸上,心情沉重地描述这几天发生过的事情。
在双胞胎案件结束以后,我的心情变得非常的糟糕,万念俱灰,行为开始变得异常起来。常常拿着一杯红酒,趴在木围栏上,望着炙热的太阳,常常一站就是一整天。我知道这样是不行的,我必须要尽量投入到法医的工作中去,帮助更多的人,阻止更多的罪案发生。
在我返回岗位的第二天,便有新的案件发生了。
那是一宗校园连环谋杀案。
我与崔悦的邂逅也相当于大学时期共同所怀有的信念,这本来应该是一处充满激情充满活力的地方才对,但偏偏发生了那么多令人沮丧的悲剧。
受害者均为校园内的女学生,尸体被发现时,衣衫不整,颈部有很多淡红色的吻痕,那些痕迹经过化验最后证实是唇膏的残余物质;每一位女受害者皆是喉咙被利器割断,撕裂了大动脉大量出血致死。我检查过她们的身体,发现她们在生前并无遭受性侵犯的迹象,因此暂时可以排除凶手是男性的可能。当然这是田青的想法,我并不这样认为,我一直都在强调,这很有可能是凶手故意不侵犯她们的身体,以此扰乱我们的视线。田青不相信我的推断,因此跟我在办公室吵了一次,你要知道,我真的很少跟同事发生争吵。
我每一次到达凶案现场时,常常会出现幻觉,感觉崔悦就站在那些尸体的旁边,以一种很哀怨的眼神盯着我看,我只要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惨遭不测的尸体变成了崔悦,她双手扶在胸前,像在虔诚祈祷那样。
每一位女受害者的死亡时间都在校园的下课时间以及晚上自习结束时间为基础。
因此我们开始怀疑凶手其实就是校园内的人,否则凶手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凑巧,都刚好碰巧在下课时间杀人,杀人的手法每次都相同,凶手似乎是一个不太爱改变的人,选择受害者的类型都是一样。
长发,染了颜色,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有一双性感的大长腿。
每一次有受害者出现,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叹生命的残酷与无常。
这些处于求学阶段的女学生,她们本来应该有一片大好的前途,还有很多的好日子要度过,往往就在一朵花盛放最灿烂的时候枯萎了。这些都不是人的选择不是吗?
在我们对大学进行了一系列的系统排查以后,我们慢慢发现了嫌疑人,于是带了他回警局问话,但就在这个时候,校园内再次出现了命案。这一次的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并不是在下课时间,她的喉咙也没有被割破,但她的脸庞被划花了,眼睛被活生生地挖了出来。很显然,这是一种新的作案手法,在我们对嫌疑人进行审讯的期间,就有新的命案出现,于是田青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分散了,她始终觉得凶手是一个女人。但学校方面则对我们表示很不满意,他们认为是我们抓错人,才导致了不必要的凶案发生。
但是新受害者出现的时间太巧合了,恰巧为嫌疑人洗脱了关系,我不认为他是无辜的,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们两个人是一对作案组合,互相利用作案时间为对方洗脱嫌疑。于是我便提出要跟踪他们的想法。
那天,我们在监控底下观察着嫌疑人的动态,发现在他的身后一直默默地跟着一个女生,这个女生也是长头发,她一直低着头,就是为了不让嫌疑人发现她,直到他走到僻静的胡同里,她也跟着走进去,他转过身就发现了她。
他问她:为什么跟着我?
她说:我很爱你!很喜欢你!很想跟你在一起!
他很残忍地说:我不喜欢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哀怨地说:我知道你喜欢长头发的女孩,所以我特意为你买了假发,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戴给你看,只要你不嫌弃。
他说他从来不喜欢长头发的女孩。
她说:既然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一个个地非礼她们并且将她们杀害?你每一次杀人我都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盯着你看,就连你被警察当作嫌疑人抓走了,我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我为了救你,所以我就扮演一次凶手,在你被逮捕的期间又杀了一个女孩,这样你的嫌疑才被洗脱。
这时候,埋伏在附近的警察已经陆陆续续地出现,她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现场的警察多次警告无效,她用刀刺中了他的腹部,现场的警察开枪制止。最后他们都在送院抢救的路上失血过度致死。
这是一个充满悲剧的案件,实在是不应该发生。
为何人性会变得如此丑恶?两条人命就这样白白地牺牲了,人命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吗?
我心里想了很久,显然是没有一个标准答案的。
在上飞机之前,校长居然笑着跟我握手,他很感谢我的帮忙,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要不是我,或许那两个学生根本就不用死吧?在我临上飞机之前,田青还跑来安慰我:别这样,事情远远不是我们控制得了的。我皱着眉头说:不!事情不是这样的,真相也不是这样的!
“不!真相就是这样!他们两个都是凶手,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愣了愣,望着她问:万一我们都错了呢?
她无奈地对着我摇了摇头,顺着扶梯上了飞机。
田青是这一次的行动指挥官,但实际上我是策划者,由于人质没有得到尽可能的保护,凶手又当场死亡,这一次行动的结果是极度失败的,因此田青收到了停职的要求,接受纪律处分,而我却一点事都没有。
如果不是我,或许那两个学生不会出事,田青也不会遭到停职的无理要求。
我越来越无法相信自己的直觉,处理每一宗案件都显得过于主观。
每当我戴上手套准备检验尸体的时候,我的双手竟然开始不断地颤抖着。
我写着写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笔,将记录以往每一个受害者的本子合上,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精致的手枪,我始终没能开上一枪。我极度痛苦地拿捏着枪口,紧紧地握着……
黄雁如到了特案组找人,才发现许医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上班,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间小木屋的地址。她开着自己的车,来到了小木屋门前的范围,她下车,半信半疑地打开了那扇木门,门居然没锁,这是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屋内一片漆黑,她凭感觉打开了灯的开关,发现了挂在墙上的一套西装与一套婚纱,在一阵风过后变得摇摇欲坠。在小木桌上,她发现了一本很厚的笔记本,一支很精致的手枪还有一个高级法医的证件。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她还发现了一封信,那封信似乎一直都在等待她的到来。
她慢慢地打开了那封信……
黄雁如,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小木屋找我的,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
我很抱歉无法解释这一切,我很抱歉这一切没有任何的意义,我很抱歉会有那么多的抱歉。
在经历双胞胎案件以后,我发现无法再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办法再相信自己的直觉。
在崔悦死后,我似乎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内心的信念,顿时觉得生命很空虚很无助。为什么在她离开我之后,我看着天空总有一种灰蒙蒙的感觉,还是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美丽过?所谓的美丽其实只是一种海市蜃楼,当光线消失时,我们只会看到更为悲惨的一面?
我处理过很多宗悲催的命案,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越来越麻木,不再懂得悲伤。但原来不是的,我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尤其是失去崔悦以后,我就变得更加的彷徨无助。在经过生命的一次次呐喊以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人性只会越来越丑恶,我越来越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罪恶是永远不会消失。我不想再接触这些饱受摧残的尸体,不想再从他们的尸体上得知更多被虐待的信息。这一次我终于决定要离开,去一个充满光明的地方,希望那里不会有痛苦,不会有谋杀案的出现,更不会有心理不平衡的社会现象。
身为法医要有坚定不移的信念,坚定不移的信念往往也需要法医的驾驭。
我要寻回大学时期邂逅崔悦时所怀有的那种信念。
那种信念是简单的,是纯粹的。
当我找到大学时期所怀有的信念时,我就会回来。
夕阳黄昏下,我的车停靠在一辆餐车的旁边,我在里面用餐,到我付款时,老板娘突然问了我一句:怎么样?你吃饱了吗?
我挪动着嘴巴,轻微地说:呃……是的,大概是吧。
她向我展示着温馨的笑容:你要去旅游吗?
我尴尬地笑着:或许是吧。
她又问:你打算去哪里?
我歪着脑袋说:其实也没有很特别的地方要去。
她好奇地说:可是……你没有目的地,你又怎么知道已经到达了呢?
我将钱包藏起来,若有所思地对她说:好问题,你知道吗?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再见。
一辆陈旧的小车奔驰在马路上,扬长而去,逐渐消失在夕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