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厘清思绪，身后传来一片沉重的脚步声。
“巡值卫例行巡查，诸位稍安勿躁。”
宋青月被娄长言拽了一下，退去旁边避让。一列身着甲胄的卫队从茶铺门前经过，其中两人出列进了茶铺。
正在其中的客人大多收敛了神色，端饭打扫的小二也暂歇了手上功夫站定，堂内一片安静。只有一个青衣女子在碗橱旁取碗筷，陶瓷小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青月的目光被吸引，见那人正是燕北霜。她的目光于是在堂内逡巡一圈，很快便看到了一处空桌上摆着包袱和一把剑，那柄剑恰如燕北霜所言，通身青白。
此时剑还在，说明窃剑人正是在座之一。
“师父，我感觉你鬼鬼祟祟的。”
闻言宋青月轻咳一声停止了探头探脑的行为，等到巡值卫从茶铺离开后，目光才落回铺内。只这一眼，她就怔住了。
从她移开视线到巡值卫离开，其中不过半刻间，燕北霜的剑就从桌上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小乖，你看没看到那桌上的剑是谁拿走的？”
话刚一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从方才到现在，唯二进出过茶铺的人是那两个巡值卫。
果不其然，娄长言的视线落在整齐划一的卫队身上，神色略显困惑：“巡值卫也负责收缴违规兵器吗？”
“两尺三寸是合规的尺寸，那不是收缴，是盗窃。”
“你怎么知道那剑多长……”
娄长言话没问完，身边的人就没了影。
片刻后，他大老远看见宋青月从巡值卫队里揪出一人，拧着对方的耳朵把他拽出队伍。
“女侠，女侠轻点！错了我错了！”
“巡视守卫公然窃取百姓财物，如今这世道是不需要论王法了？”宋青月冷声道。
“不是不是，真的错了！能不能先放开我让我回话？”
娄长言随着围观人群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两眼那个被单独拎出来的卫兵。
他身穿和旁人一样的制式甲胄，面目看上去刚至中年，眼睛滴溜溜地在眼眶里打转，偷偷端详着眼前的宋青月。
宋青月犹豫了一下，刚准备松手，就听娄长言在旁道：“放开你？凭什么？先不说偷了东西，能不能把你那恶心的眼神从别人身上撕下来？”
贼眉鼠眼的卫兵看向他，“哪家的小屁孩……哎哟疼疼疼。”
娄长言露出笑容，“不想要的嘴也可以撕了，我替你动手？”
“……小孩子不懂事，他胡说的。”宋青月一边面无表情道，一边暗自加大了手劲。
“女侠，女侠！”卫兵欲哭无泪道，“我就是实在仰慕武林高手，但是自己又没有那个天赋……”
“所以就偷别人东西？”宋青月皱眉。
“还、还有点喜欢收集好看的武器。”卫兵嗫嚅道。
宋青月还欲再言，巡值卫队的队长此时插话道：“失窃物品还请这位侠客物归原主，此人我们会羁押回将军府上，按罪发落。”
他说着一摆手，旁边的几名卫兵将那窃剑人手臂反压身后，就地按下。
青白长剑被宋青月拿在手里，娄长言看得出她还有些疑问，但无从找到机会再开口。
卫队渐渐远去，只留给围观人群一列挺拔的背影。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开，娄长言走到宋青月身边。
“你觉得他们能秉公执法吗？”他问道，但他心底已经有了否定的答案。
“包庇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但官差办事，我们小老百姓可说不上话。”宋青月摩挲着剑柄，又道，“只是让我在意的是那人窃剑的理由，他的借口太过牵强。”
“那……追上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宋青月摇头，“问不出来的，不如先把失物还给主人吧。”
娄长言跟在她身后，两人往茶铺走去，“我方才就想问了，你对这剑这么熟悉，还路见不平替人追回失窃物品，剑的主人你认识？”
“一面之缘。”
宋青月的脑海中浮现她们打得不可开交的场面，以至站定在燕北霜身边时还有些汗颜。
“姑娘。”
青衣女子闻声抬头，望向站在她面前的人。看到宋青月手中的剑时，她微微流露出惊讶的神情。
宋青月放下长剑，“方才见到贼人趁姑娘不注意，偷了东西出去，情急之下暂替姑娘追回，眼下物归原主。”
燕北霜的目光从剑落回宋青月身上，“不知是什么人……竟在我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偷走了东西。”
这时店小二端着燕北霜的面上前来，恰巧听到几人谈话，长吁短叹道：“客官，您猜怎么着？偷东西的是巡值卫的人！陈将军治下向来严厉，没想到出了这种事，依我看啊，那家伙的卫兵没几天能当了。”
他说着将碗放下，又哼着小调转身离开。
燕北霜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站起身叫住他，“小二，再添壶酒，来二斤牛肉，加两个菜。”
然后她拿起桌上的剑，抱剑对宋青月行礼，“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想请二位吃顿饭，还望能够赏光。”
宋青月本就有意与她攀谈，施施然回了个礼大方坐下，“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燕北霜展颜，单手按剑坐回去，动作间颇有几分少年侠气。
“在下燕山燕北霜，不知如何称呼？”
宋青月笑意盈盈道：“鸣沙宋青月，十年前门派会武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燕小师妹倒不记得了。”
“原来是小宋师姐，晚辈那时年纪尚小，记事不大清楚，师姐见谅。”
门派会武十年一次，当年宋青月作为鸣沙首席大弟子出席，彼时她便听过燕北霜的名气。
号称燕山本代最有天赋的弟子，四岁摸剑，八岁就可凝实剑气。当年宋青月见她时，她抱着有自己一多半高的剑，头发挽得规规矩矩，一身素青的衣裳，不开口时都看不出是个小姑娘。
“宋青月。”
被叫到的人回神，然后对上站在一旁的娄长言幽幽的目光。
她眨眼，心虚地咳了两声。光顾着盘算燕北霜的事，她把小反派忘在脑后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的亲朋好友都死光了，你看见熟人却这么高兴。不能这样刺激我，我会嫉妒的。”娄长言轻飘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