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伤口长期放置不管，的确很危险……”宋青月忖道，“偃甲只出自墨门，如今江湖上虽然不大听得到他们的名声了，但我可以尝试联系一下。”
周默默的眼神亮起来，“姐姐，您真是善良的神仙。”
宋青月摆手，“力所能及而已，所以陈飞和你娘亲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娘亲好像很怕他，但是又一直和知州府有往来。”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我小的时候，娘亲是没有义肢的。”
“嗯？”
“印象里她会坐轮椅，爹会推着她，而且那时候，我记得她双手是完好的，她会用那双手抱着我，很温暖，绝不是偃甲冷冰冰的温度。”
宋青月敏锐地捕捉到重点，“你小的时候，周姨的手还健在？”
周默默点头，“是从父亲病逝那年开始，她忽然就换了偃甲做的义肢，后来就一直如此了。那年……应该就是陈飞刚到玉门关的一年。”
“那你知道周姨的手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我问过娘亲，但她不愿意告诉我。”
宋青月粗浅在心底捋了一下，而后抬起头道：“你乖乖在这里吃饭，我出去跟小乖哥哥说几句话，好不好？”
周默默乖巧地点头。
走出雅间后，宋青月看到娄长言背对门口，独自坐在台阶上。雅间在二楼，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人不多，宋青月上前两步，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她偏过头，见娄长言望着楼下，她便也顺着看下去。掌柜在柜台后面打盹，店小二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正坐着歇息，大堂里零零散散有些客人。
她收回视线，娄长言仍旧一言不发，也不往她这边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宋青月觉得他好像不是在看那些人，他其实对那些人毫不关心。
她想了想，试探说道：“我方才看他家的桂花酒酿圆子不错，要不要给你点一份？”
娄长言淡淡道：“你搞错了，宋青月，我每次出门都要桂花味的甜食不是因为我喜欢，是因为你喜欢。”
方向没试对，宋青月又道：“有些事情我一时半会没法跟你解释清楚，我也答应你了，只要告诉你的东西都不会骗你，虽然在你看来我可能想一出是一出，总是干点莫名其妙的事情……”
娄长言摇头，“你答应了，你说的话我就都信，你不说的和你要做的事情，我相信都有你的理由。”
也不是这个方向，宋青月犯难了。
她无从下手，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问道：“那为什么生气了？可以告诉师父吗？”
娄长言安静一瞬，终于舍得从楼下敛回视线，但他仍旧没看宋青月，只是低下头去盯着自己的手。半晌，他缓缓道，“我不是生气，宋青月。我只是想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
“你打算拿周氏母子怎么办？做好人帮到底吗？”
“尽力而为，我能做到的范围里，我都会帮他们。”
娄长言捏了捏自己的手掌，继续道：“等事情告一段落了呢？你还要看着他们继续经营他们的点心铺吗？”
“自然不会。在我来之前，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在我走之后，生活也该回到正轨，我只是做到我能做的而已，没有必要一直参与他们的生活。”
“是吗……”娄长言轻声道，片刻后又问，“燕北霜呢？你帮她洗清冤屈后呢？”
“嗯？她是有事来玉门关，办完事自然就回去了，往后若有交集是往后的事，此间事了自然是姑且告辞。”
何况那些事都远得很，她得先把事情真相弄清楚再说。宋青月暗想。
她正想着，就听娄长言道：“那我呢？你打算和我走到哪一步？”
“什么？”宋青月没明白。
“听我一句找张小狗的父亲，你就跟我来了玉门关。之后我如果去追查东宫令牌，你要跟我去京都吗？”
宋青月没想过，她只是模糊记得前世娄长言做过什么坏事，她想避免让他做那些事。从某种层面来讲，的确只要一直跟着娄长言，就能掌握他所有的行踪。
于是她道：“会的，你如果要去，我陪你一起。”
娄长言却因为这句话拧起眉头，“再之后呢？我如果报完仇呢？就相别于江湖？”
“你想得好远啊小乖，我没想那么远，我还要带你回鸣沙呢，你现在可不算能出师的水平，”宋青月笑起来，“不过真的到很久以后的话，你想自己去看看这个江湖，我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师徒也不是总在一起嘛，你看我，我师父待在鸣沙山上不挪窝，但我就喜欢在山下到处走走啊。”
“果然没什么区别。”娄长言垂眼，语气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什么呀？”
“……你陪我这一路，和帮燕北霜，帮周氏母子，没有区别。都只是你那莫名其妙的道德感泛滥，让你觉得非这样做不可。”
区别大了，宋青月想，她可以不管所有人，却不能不管娄长言，这家伙放任不管就会变成魔头啊！
“不一样，你是我徒弟啊。”她说道。
娄长言不语。
宋青月叹口气，“给你取了个长言的名字，本意是想让你多说说话，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结果你这家伙，要么一个字不说，要么一张口就让人想直接去世。”
“我为什么非得像你期望的样子。”娄长言嗤笑。
“没有说这样不好，这是你的性格，生来如此。只是有时候不了解你的人就会曲解你的话，从而改变对你的看法，而你没办法为此辩解。”
前世的娄长言便是如此，因为后来恶名昭彰，焉支山那场改变他命运的大火，却被说成是他的手笔。
“没什么好辩解的，我不在乎别人什么看法。”
“嗯……也许是因为我比别人了解你一点吧，所以不希望别人误解你。”宋青月说道。
娄长言的目光蓦地从手心移开，落在她脸上。
宋青月刹那间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了这家伙在闹什么脾气。
她莞尔，“是觉得我偏心默默训了你，觉得我和别人一样误解你？”
娄长言含混道：“也不全是……”
后半句话被身后骤然传来的开门声打断，周默默探出脑袋来，“姐姐，小乖哥哥，我吃完了。我们回去吧？娘估计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