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桌上的酒盏换了新的，玉制酒壶透光，烛火映出其中的液体。
东方旭嚷嚷着做戏做全套，给宋青月头上盖头也铺了上去，让娄长言牵着她进门。
路过的王福门见状，连连道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娄长言听完，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然后他被东方旭轻轻一推，房门在身后应声关上，他真正与宋青月同处一间花烛洞房了。
门外东方旭抱臂靠在墙上，很安静，与他先前嬉笑的神色全然不同。
玉阳道长见了，淡淡问道：“阿旭，不高兴吗？”
东方旭的脸一般隐匿在阴影之中，他扯了扯嘴角，笑得很无奈，“怎么会。”
玉阳道长闭了闭眼，“假扮夫妻一探究竟，我们来此不久就知道这样可行了。但一直没有行动，你也觉得其实我们早就应该这样做吗？”
盲眼人摇摇头，“我不会让殿下为难，殿下不愿的事情，谁也不能让你做。”
玉阳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只有你还会这样叫我。明明我早就不是陛下的女儿了，玉阳早已死在那年的凉州。”
东方旭沉默一瞬，“就权且当做是我的私心吧，殿下。”
屋内，红烛映面，娄长言坐在桌边，十分局促。在他不远处，宋青月披着红纱静坐榻边。
“师……师父。”娄长言小声道。
盖头下的人动了动，布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
“怎么了，小乖？有什么异常？”
此时已经入夜，窗外一片暗色，也许再次起雾了。但是娄长言此刻分不出神思去考虑那么多，仅仅是与宋青月一起身披婚服的事实就让他几乎停滞了思考。
见他半晌不答话，宋青月掀开盖头查看情况，结果却见房中一切无恙。
她松了口气，又道：“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嗯？”
娄长言侧对着她，并不敢与她对上目光。
宋青月站起身，走至桌边，单手撑着茶桌微微俯身，“是害怕了吗？白日里说起昨夜所见就看你好像心神不宁，若是实在觉得不行……”
“……不是的。”娄长言轻轻出声打断她，抬起眼来匆匆一瞥宋青月的面容。
实在艳丽得过分。
傍晚时候她被玉阳道长抓去沐浴更衣，还化了一全套的妆容。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平日素衣白面的道长，下手却化出这样浓艳明媚的妆来。
宋青月本就生得好看，若说她未着装点的模样似冰壶秋月，点唇染眉后便有如盛极的月季。
花开胜似牡丹，又浑身长满棘刺。
她面靥点着两枚朱红，随着说话的动作在脸颊上下浮动，眉心一抹鎏金，衬得眼尾描红贵气又不落俗。
“我只是……没什么。”娄长言错开视线，生硬地转开话题，“我们是……要走流程吗？怎么走？”
烛火跳动了两下，宋青月这才看清少年脸上的局促，她忽然便笑了。
“有那么紧张吗？”
“……你不懂。”娄长言含混道。
蓦地，眼前一暗。
娄长言抬起头，一只手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摁在他发顶。眼前是一片遮光的红纱，火光在纱帘外微微透光。
他伸手摸了摸，红纱质地发硬。头顶上的那只手揉了揉他脑袋，然后就听宋青月道：“别紧张，别害怕，交给师父。”
进门以后始终转得有些迟缓的大脑反应了过来，方才宋青月自己掀了盖头走过来，此刻她将盖头披在了娄长言头上。
即便不通人间婚娶礼数，娄长言也知道流程绝不是这么走的。
他伸出手去想要拽下盖头，却被宋青月握住了那只手。
与他骨节分明而纤长的手掌不同，宋青月的手温热柔软，指腹藏着多年习武的薄茧。
他只恍惚了一瞬，就被宋青月牵着手，一边以秤杆撩开薄纱。
“吾徒长言，往后半生，得见天地之广阔，知光阴之须臾，方可同我一拜。”
娄长言怔怔地望着她，宋青月眉眼温和，红唇开合，继续道，“既知天地辽广，还当知敬高堂。此间生你、养你、教导你之人，皆在碌碌众人之中，因此你要敬人、爱人，不可随意造杀业，不可愧于自己。”
“至于第三……”
娄长言看过话本，第三拜是夫妻对拜，可他与宋青月无名无实，只是假扮一夜，何谈夫妻。
果不其然，宋青月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词句。赶在她说话前，娄长言抢先开了口，“师父教我养我，我当以礼敬之，未有非分之想。”
宋青月一怔，而后莞尔，“是呀，小乖是我的徒弟。”
不知为何，她说完这话，娄长言的目光却极快地向下瞥去，叫她看不见眸中颜色。
“总觉得差点什么……”
宋青月歪着脑袋想了想，挽起的发髻间金步摇晃动着被烛火映亮。
忽然她弯起眼睛，从袖中抽出一张鲜红的纸，娄长言不明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看着她的指尖擦过纸面，从上蹭下绯红的胭脂。
“做什么？”他问道。
宋青月笑起来，伸出手指，轻点在娄长言唇上。
少年瞪圆了眼睛一动不敢动，任由她在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将明丽的颜色都抹上去。
半晌后宋青月收手，对着唇红齿白的一张脸很是满意。
“这是必要的吗？”娄长言犹豫着问，宋青月理所当然地点头。
“啊，还有。”她拍了拍手，放下手中的纸，去取酒壶，斟了一杯酒摆在自己面前，去斟第二杯的时候显出了迟疑。
“但是你还未行冠礼，说起来还是未成年的孩子呢，能喝酒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再说我们不是力求拟真吗？要是不按流程走，那个送生神君觉得我们在骗他怎么办？”
短短两句话就说服了宋青月，于是她给娄长言也倒了一杯塞进他手中。
她自己拿起杯子，手臂伸过去错开娄长言喜服的宽袖，与之交挽。
“此酒名为合卺，喝过这一杯，便算是拜做夫妻了。”
娄长言看着她的脸，咽了咽口水刚想点头，只听她又道：“这些都要记得呀，以后你若娶了亲，都是要跟人家姑娘一起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