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瞪大了眼睛，在沈晓梦的提示下，他记忆上的枷锁松动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副他已经遗忘许久的画面。
他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变化起来。
原本的禁闭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这是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场地，年幼的苏凌坐在一张椅子上，头顶戴着一个奇怪的仪器。
而在他的周围，围着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
那群身穿白大褂的人，手里捧着纸和笔，正在记录着什么东西。
苏凌正在以上帝视角目睹这一切。
他看到年幼的自己闭上了双眼，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人，则正在给他灌输着一些他所熟悉的理念。
比如——
“你是人类。你要拯救人类。”
那是他所熟悉的执念，也是一直支撑着“苏凌”这个个体的信念。
那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说：“这就是你的全部。”
于是，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便就真的这么成为了他的全部。
不止是这些。
这些人还给苏凌灌输了属于人类的三观和世界观——那些他所熟悉的、他所一直坚信的东西。
苏凌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眼前的这一幕是真实的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知道。
他希望这是假的。
因为，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事情的话，那么……他的存在，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呢？
苏凌的记忆正在复苏，他第一次如此鲜明地感受到了疼痛。
那是来自他大脑深处的痛楚。
脑海深处浮现而出的画面，与此刻他眼前所看到的场景，逐渐合而为一，重叠在了一起。
他突然理解了很多东西。
比如年幼的自己脑袋上戴着的那个仪器。
虽然他叫不出那个仪器的名字，但他却突然理解了那个仪器的作用。
那是一台“洗脑”装置。
或者说，那是一台能够将人说的话植入另一个人的潜意识当中的机器。
在这台机器的帮助下，苏凌被灌输了许多“知识”，也被植入了很多“理念”。
他忽然发现，自己此前一直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原来是源自于别人的“正确”，而非他自己的。
他想要做的那些事情，也是在别人的意志的影响下，而产生的想法，也不是他自己的。
那么……
什么才是他自己呢？
苏凌突然迷茫了。
他不明白，如果自己的人生都是虚假的，那么他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苏凌失魂落魄地朝着人群中望去。
他本想记住这些人的样貌，可当他的视线扫过一对男女后，他愣住了。
“爸……妈？”
苏凌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人，那毫无疑问就是他的父母，就算他和他们已经有数十年没有见过了，但苏凌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
他们从来都不是自己生命中的过客，永远不是。
相反，他们对苏凌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人。
哪怕他们抛弃了自己，苏凌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他们。
苏凌一直把这归结为他自己的问题。
他以前以为他的父母是因为他是个灾星，才把他给抛弃的。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因为这个给他的父母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之后从郝枫的口中，他又得知了，他的父母抛弃他的原因也许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直到现在，当他在过往的回忆当中看到那两张熟悉的脸时，苏凌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苏凌的脑海中有无数的疑问，可没人能够为他解惑，而他现在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找不到。
他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父母这个时候还比较年轻，他们也和其他人一样，手上拿着纸笔，计算和记录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苏凌的脑海中飘过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如果……
他的父母是为了故意接近他，才养育他的呢？
他的父母是为了套取他的信任，为了给他灌输那些理念，才……
不，不对。
苏凌猛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如果他们真的是为了那样做的话，那么他们根本就没有抛弃他的必要啊。
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洗脑到底的话，那只要一直待在他的旁边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中途丢下他离开，对他不管不问？
他们任由他这十年来野蛮生长，让他成长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再是受人控制的傀儡。
所以……
他们是在保护他？
他们的确是故意养育苏凌的，但却不是为了洗脑，而是为了让他好好地成长为一个正常的人。
苏凌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这个实验室中逃离的。
那么年幼的他，也根本做不到一个人逃走。
在他有记忆的时候，他已经在跟着父母一起生活了。
所以……是他们带他逃了出去，对吗？
苏凌看向了自己的父母。
他的父亲虽然在纸上写着什么，但眉头却是紧锁的。
他的母亲也是忧心忡忡地望着年幼的苏凌。
而后，仿佛是为了印证苏凌的猜想一般，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决心。
可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了。
苏凌又重新回到了那个昏暗的禁闭室当中。
他木讷地抬起手，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确认自己是否是个真实存在的人一般。
“这下你明白了吧。”沈晓梦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过往的一切都是虚假的啊。你是个被人‘制造’出来的人，不，你甚至连人都不……”
“别说了。”苏凌开口打断了沈晓梦。
沈晓梦皱着眉头看着苏凌，道：“即便看到了那些东西，你也依旧要选择逃避吗？你逃得了初一，逃得了十五吗？你想逃到什么时候？你又能逃到什么时候？醒醒吧，苏凌，一味的逃避根本就没用啊！”
苏凌望向沈晓梦，道：“你说你是由我记忆组合而成的虚幻体，可如果你真的是我的记忆的话，你又怎么会不知道现在的我在想什么呢？请不要再说一些毫无意义的话了。”
闻言，沈晓梦愣了愣，“你……”
沈晓梦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可却突然被外面传来的动静给打断了。
“雨宫凌？雨宫凌！你还清醒着吗？”
那是如月雪奈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