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琛有些拘谨的看着眼前的身影。
他下意识回顾当年和师尊相处的情景，可遗憾的是，但想不到任何相处细节。
“阿琛，设座位。”
顾玉琛还是有些愣，却还是马上照做。
宁婴在设的位置上坐下。
伸手示意：“坐。”
顾玉琛老老实实照做。
“你记得多少？”
“我……”
他紧皱着眉头思索，可却想不出来任何事。
“我只记得你。”
宁婴一愣：“竟然还记得我，看来我的阵法不够完善呀，记得和我的那些事？”
顾玉琛沉默，到底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任何事，只是记得你。”
对面的人明显愣了一下。
可顾玉琛说的是实话。
他醒来的时候，封印已经重启，修仙界又恢复了和平。
他很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可却死活想不起来。
直到所有人都对他说着节哀，他才开始有些模糊的记忆。
是了，他有个师尊，只不过，好像再也见不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觉自己和世界上的一切格格不入，那些人跟他打着招呼，他明明对那个人毫无印象，可开口时却总能准确的叫对名字，并且知道他的身份。
可若再想细细思考，却又得不到个所以然来。
有人同他说从前的事，他也没有任何违和感，可不论对方说的是什么事，他都不会有任何触动，并且转头又会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但这样的时间并没有维持多久。
他发现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对生老病死都失去了触动，他独来独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变化。
直到他开始有了入魔倾向。
心魔向来是修仙最为忌讳的，不能战胜心魔的人，要么修为再无法寸进半步，要么与心魔一同沉沦，也就是入魔。
入魔者不是魔族，却比魔族更加可怕。
他们无情无欲，杀戮只是他们修炼的手段。
而那时的他，已经是合体期的修为。
一旦有人入了魔，其战斗力和威胁性都将直线飙升，若当时的他真的入了魔，定然是非大乘期修士无法制裁。
倘若他因入魔而突破了大乘，那说不准，他会成为整个修仙界的一场浩劫。
不过他到底没有入魔。
因为在他刚有入魔倾向时，他身上的弟子印发挥了作用。
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将他从堕落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眼底恢复了清明，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可是那时起，他就拼了命的修炼，并为此无所不用其极。
但其实，那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拼。
终于，他突破了。
大乘期修士的突破，可跟别的修士不同。
对宗门来说有人突破，那是增强的宗门的实力，对散修来说，突破就等于提高地位。
可，合体期突破到大乘期，却与这些都不同。
每当修仙界出现一名大乘期修士，意味着的是时局的改变。
虽听着有些夸张，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突破成功时，他所处的那座山峰，周围密密麻麻围满了人。
其中也不乏一些早已隐退的大能。
每个人见到他的第一反应，都是说着祝贺的话，可顾玉琛谁都没理。
这一次的突破虽然未能破除他记忆中的封印，可却也是当时的撬开了一丝裂缝。
他的记忆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他想起了他的师尊。
可他又陷入了另外一种极端。
他的记忆里只有这个人，同样的，他的人生似乎也只有这个人了……
世界的禁术千千万，想复活一个人，对于一名大乘期修士、一名不顾任何后果的大乘期修士来说，并非一件困难的事。
可禁术，都必定是极其残忍的，没有人知道道貌岸然的敛芳仙尊，也曾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不过很显然，但没有成功，看着眼前的宁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不成功的原因。
宁婴的神识，并没有下那阴曹地府，也没有飘散在这修仙界，她一直在这里、在这个封印大阵之中。
所以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不可能真正的将宁婴复活出来。
“不记得了……不记得就算了。”
宁婴语气平淡，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师尊，我想知道。”
过了百年昏昏沉沉的日子，顾玉琛真的受够了。
宁婴沉默，好一会才道：“你小时候的记忆不算好，记不起来也罢，后来……后来我收你为徒，小玄英总说你太依赖我了，我当时觉得没什么，可真当我从魔界出来的时候……”
“所有人都可以释怀，可我怕你不能，即使我知道，我的神识大概率会沉寂于这封印大阵之中，可我不敢赌。”
她怕他走不出来，所以对他的记忆做了手脚。
可，她也怕他们永无再见之物，于是给他留下了那块承载着凤凰精血的石头。
这样，等他再次来到这深渊，若那时她的神识已醒，他们就能又再次相见。
可，她后悔了。
没有人会没事儿来恶冥渊，更别提是深渊。
若顾玉琛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一辈子都对那凤凰精血没有兴趣，那么他们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
神识醒来后，她发现，走不出来的是她自己。
“阿琛，为何来的这么晚。”
……
被宋锦接走晴玥，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宋锦给她倒了一杯茶，接着道：“如今万山谷上下都已渗透了我的势力，虽不敢说能一举将它拿下，可若你有需要，让整个宗门为你助力，也不是问题。”
晴玥失去了往日的优雅，拿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有些恶狠狠的开口：“凌倚这小丫头片子，净坏我的事！亏我当年还好心提醒她。”
宋锦没有接话。
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以敛芳仙尊那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脾气，肯定是非要带走凌倚的。
可剑影宗毕竟有那么多长老在，他不一定能把人抢走，就算真的抢走了，以他的脾气秉性，短时间内凌倚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论他有没有把人带走，只要打起来了，那就是和剑圣宗为敌。
要知道剑影宗那位老祖，可同样是大乘期，如果能戒掉他的手除掉敛芳仙尊最好，就算不能，趁这个时候，散布他这些年来的罪行，也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可现在……
散布他的罪行，纵然可以毁掉他的名声，可还是没有任何人会愿意与他为敌，如果只是毁掉名声，那就毫无意义。
毕竟这敛芳仙尊，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声。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晴玥突然捏碎了手中的杯子：“我曾想、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众叛亲离……可我现在只想，让他死。”
宋锦沉默没有接话。
想除掉一个大乘期的修士，谈何容易。
似乎是看穿了宋锦的心事，晴玥突然笑了：“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锦一愣：“什么？”
“这个世界上，其实有神。”
“怎么可能，神不都在天劫到来时陨落了吗？”
晴玥仍旧笑着：“你知道当年的封印为什么会破吗。”
宋锦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不是说是奸人作祟，意图打开封印，引魔族到修仙界。”
“不不不。”晴玥摇了摇手，“或许真的有这样想法的人，可是他们哪来的这样的能力？从始至终，都是魔神自己想出来，与外面留下的断剑残躯里应外合罢了。”
宋锦哑然。
“大乘期的修士是真的难杀，即便我们能请来整个修仙界最厉害的人，也不过同样是大乘期，谁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成功，可神就不一样。”
说着，她的眼中开始透露出兴奋：“对于神来说，万物皆如刍狗，下一个大乘期修士不过轻而易举。”
“不可以！”
宋锦却一把抓住了她：“复仇的方法有很多种，可若与魔族勾结，即便真的能成，你这一辈子都会被他们缠上，再无翻身之日。”
“笑话！”
晴玥挥开了她的手：“我隐忍多年，不惜为此改头换面，难道是为了所谓的翻身之日？”
“可若你真的打开了封印，将那魔神放了出来，那么陪葬的将会是整个修仙界，你不明白吗？”
听到这话，晴玥却又笑了：“我打开那个破封印干什么，谁跟你说魔神在魔界的？”
宋锦一愣。
刚才不是说百年前的封印被破，就是因为魔神想从魔界出来吗？
“当年那个畜生为了复活他的亲亲师尊，到处作孽，我父母也因此死在他手中，自那时起，我便拼了命的找，找这世界一切能让大乘期修士陨落的方法。”
宋锦静静听着。
当初晴玥找到宋锦说要合作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拒绝。
一个背靠着仙尊的人，找自己合作，那么她要对付的人，也就显而易见了。
可没办法，以当时自己的际遇，除了晴玥，她找不到任何人帮自己。
既然同意合作，那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即使后来知道，晴玥想除掉的确实是敛芳仙尊本人，宋锦也只是心里觉得不可能，但还是选择了支持。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副样，去找那畜牲，还非要拜他为徒吗？”
宋锦确实不知道。
“因为我找到了！”
她走过了大半个修仙界，别人避之不及的，她总是迎头赶上。
有好几次她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可一想到不能为父母复仇，她就又靠着毅力活了下来。
终于，还是让她找到了。
“你知道墨家吗？”
“知道。”
宋锦全程有些懵，听到她说墨家下意识答应：“那个神秘家族，传承千年，只不过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一朝被灭全门。”
“对，就是它，修仙界这群废物查不出来真相，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他们无能，更多的是因为他们无知，毕竟谁能想到，这灭人满门的，会是神呢。”
宋锦一僵。
墨家满门被灭，可是近些年来才发生的事，远在封印重启之后。
“你的意思是，这魔神在修仙界？”
……
晏子安在剖析剧情。
如果敛芳仙尊真的见到了凤鸣仙尊，那么所谓替身文学，应该也就不会上演了。
他静坐着，可心思却莫名越来越乱。
直到凌倚喊醒他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满身大汗。
“怎么？修炼遇到瓶颈了？”
晏子安摇了摇头。
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晏子安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凌倚当时在门口所说的梦境。
刚才他在剖析剧情的时候，其实早有猜测。
毕竟这一路走，但是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可事情已解决了大半，特别是在敛芳仙尊这件事上。
“师姐，梦境是什么？”
凌倚却没有直接回他，反倒是反问道：“你叫什么？”
“啊？”
他被问得一脸茫然。
“在另外的世界你也叫晏子安吗？”
思维跨度有点大，他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刚想要解释，却看见对面的凌倚突然笑了：“连名字都是假的，那你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的？”
晏子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大脑中急促的机械音响起。
“警报！警报！检测到角色出现高危行为，请宿主立刻制止！”
晏子安还是很懵，也顾不得系统的话，连忙解释：“在那里他们都喜欢叫我晏安，刚来这里的时候，是我自己觉得，这里这么返璞归真，古色古香，我为了与这样的环境更加融合，所以给自己取了字，就是子安。”
凌倚的表情没什么不好，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话。
晏子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凌倚再次开口了。
“你们那里也要修仙吗？”
晏子安乖乖点头：“不过灵力没有这里充沛，而且……在我们那里不论是修仙者还是普通人，寿命都是有限的，在那里，长命百岁，便是极好的祝福。”
凌倚一愣。
在修仙界，时间，似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凡是有点资质的天才，几乎没有谁是因为寿元耗尽而陨落的，修仙者大多陨落在，追逐修仙的过程中。
一百年的时间，在修仙界其实也算不上短，可若这就是一生，那又确实显得过于短暂。
“所以……三年是不是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