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偌大的宫殿门窗紧闭,朱元璋斜靠在软榻上低眉沉思,昏黄的烛火微微跳动投射出泛黄光芒,气氛虽宁静却显得极为压抑。
咚咚咚....
不多时,一道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进!”
朱元璋苍老略显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
嘎吱嘎吱...
片刻后,得到首肯后,紧闭的殿门被缓缓推开,蒋瓛一手挎着古朴行医箱,一手搀扶着一名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精瘦老者快步走了进来,待两人入内紧闭的殿门再次被合上。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迪功朗戴思恭。
入内后,戴思恭伸手撇开搀扶着自己的蒋瓛,佝偻着身子行礼:“老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此时可否方便,由老臣先行于陛下诊诊脉。”
待到礼罢,戴思恭正欲上前与之诊脉。
“迪功朗,诊脉之事倒是不用,咱很好、身体亦无任何异样。”朱元璋抬了抬眉,出言喝止。
戴思恭蹙起眉头愣了一下,有些没闹懂眼前这位陛下,此举乃是何意,身体无异样召他前来所谓何事?
常言道:物老成妖,人老成精。
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已年过七旬的戴思恭所闻所见何其多,且能够让生性多疑的洪武大帝朱元璋对其信任,于太医院这等动不动就陪葬的陪葬天团中,身存那么多年可不仅仅凭借手中医术,毕竟太医院为皇家治病,又有谁不是身怀绝技本事了得、于天下极富盛名的人。
他自问医术不弱于人,却也不敢保证胜过所有人,可为何太医院中就他一人能相安无事?这就不得不提他那异于常人的为人处世准则。
不该问、不多问,不该说、不多说,谨言慎行多行善事,莫问前程。
为此,得令后戴思恭一言不发,低垂顺眉老老实实静候在一旁。
朱元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半分喜怒哀乐,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盯着台下低头顺眉的戴思恭看了良久,道:“迪功朗,朕想问你几个关于医学上的问题。”
戴思恭抬了抬眼,神色中露出一抹惊诧心中疑惑更甚,有些不明所以的愣了一下恭敬道:“陛下请问,老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元璋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
“其一:产妇诞子,身体无任何异常,数十日后现迸发症血崩,此举合理吗?”
“其二:什么样的‘痘症’,能够不染其他一人,只攻病患一人?”
“其三:身体以往并无任何异样,且强壮年轻,为何小小一风寒,却能够要了小命?”
说着,说着,原本一脸平静无任何异样的朱元璋,面上神色变的异常难看,双眸火光乍现迸发,斜靠在软榻上的身子猛然坐直,双手握拳‘砰’的一声,重重的锤击在案台上,原本整齐罗列的奏章散落一地到处都是,怒不可遏大喝道:“回答朕!!”
少年丧父母,青年遇佳人定终身,中年顺势夺得天下,大半辈子都在血雨腥风、阴谋算计、背叛当中度过。
好不容易有自己给予厚望悉心培养的儿子,贤良淑德的媳妇,以及让他极为喜爱的大孙子,儿孙满堂本以为可颐养天年,且哪知阴谋算计不止,他最在乎的人,最后还是全部死于阴谋算计之下。
以往不确定,现如今已确定,可想而知他心中是何等的愤怒。
此言出。
戴思恭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原本平静的面庞骤然变的惊恐失措,布满褶皱的额头上已然全是冷汗,顺着脸颊不时滑落,苍老佝偻着躯体止不住打起了冷颤,直直的跪拜了下去,丝毫没有在意膝盖处与地面碰撞传来的痛感,同时心中暗呼:“完了,完了,如履薄冰惶恐不安多年,终究还是未能躲过去,隐埋于地下数十年的诡计,最终还是爆了出来,这些势必又将掀起血雨腥风人头滚滚。”
见其不说话,朱元璋眼里冷意愈甚,怒声又道:“戴思恭啊!戴思恭!朕自认为这些年以来,对你不薄啊!而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给予恩赐的?对得起朕这些年给予你无条件的信任吗?”
“回答我!!”
“当年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给朕速速招来。”
此刻,跪伏在地上的戴思恭面对质问瑟瑟发抖,那笼罩在身上的森然冷意,令他身上已然布满鸡皮疙瘩。
就这般过了一会,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缓缓抬起头,脸上无奈之意尽显,神色极为苦涩的摇了摇头,神情坦然道:
“陛下所言的疑惑,亦是老臣多年来,一直探寻却未得答案的疑惑。”
“太子妃、皇长孙、太子殿下。”
“陛下....”
说着,说着,戴思恭苍老的面容抽搐,一双浑浊的眼眸已然泛起了泪花,言语声哽咽道:
“老臣有负圣恩,学艺不精更辜负了太子妃、皇长孙、太子殿下。”
“老臣死罪,恳请陛下治罪!!”
见其老泪纵横模样,朱元璋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面色中怒气并未因此消散分毫,怒声大喝道:“少与朕这里惺惺作态、假仁假义,连续三件匪夷所思病症皆经你之手,戴思恭你难道就真的没察觉到中间蹊跷?感受到分毫的阴谋算计在里面?尔觉得朕会相信吗?”
“为何明明察觉异样,为何明明觉得不合常理,却从未向朕禀报,连只字片语都未有过分毫?”
戴思恭闻言,面色中略显黯然神伤,伸手抬起衣袖轻轻擦了擦满是泪痕的面庞,随即紧跟着一声长叹,摇了摇头道:
“陛下啊!此事非老臣知而不报。”
“太子妃、皇长孙、太子殿下,在他们三人病故后,参与救治的太医也好,服侍的婢女太监也罢,全都被一一分开隔离审查,待我等被解除幽禁审查后,时间已过半月有余。”
“一切事情已然盖棺定论,老臣又该如何上报。”
说着,说着,戴思恭微微摇了摇头,极为无奈继续道:
“老臣又并无任何证据,以老臣绵薄之力,又怎可能推翻已被盖棺定论的事情?”
“此事牵扯天家皇族,老臣又岂敢在无任何证据下妄论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