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骤然被划破…
?
“噹！”
黑暗中迸射一朵刹那的火花。
?
“咣当！”
陌刀掉在京娘身旁。
?
“噗呲！”
周进感觉喉咙一阵温热，拼命大口喘气，却只听到拉风箱的声音。
大口的肉，
大口的酒，
还有那可人的小娘，都变得模糊。
他瞪着双眼看着几丈外草丛中，缓缓站起的身影…
“咔。”
这个曾经抵抗契丹的兵士，如今无恶不作的强盗，吐出一大口血块后，仰头直挺挺摔在地上。
李允此时站在草丛中，树木的阴影让他不会那么显眼。
月亮垂进山后，天边亮出微光。
京娘看看周进喉咙上抖动的箭羽，又抬头望着草丛中的身影，牙齿忍不住咯咯作响。
李允往前走了几步，离开树丛的阴影，京娘看到对面是位身材匀称的少年郎。
她满面哀怜，怯懦地举着被捆的双手，惊悸不安地缓缓吐出：
“小郎君！救救奴家！”
“……”
李允借着微光打量京娘，这就是他的缘法？
京娘心里十分忐忑，救她的人真的只有一位少年郎？还是让少年郎出面，把她带到别处去？
可如今这境遇，再差又能差到哪里。
京娘看着李允挎弓踮脚拾回箭矢，又在两个强盗身上摸索一番，把东西一股脑塞到周进的包裹挎在身上。
她暗暗打量李允的身影，没有看到强盗的那种张狂。
摸索两具强盗的时候，一脸嫌弃。
京娘举着酸胀的手臂等待着李允----
既像乖顺的俘虏，又像嗷嗷待救的羔羊。
李允单膝跪地摸索着给京娘解绳索，把她的手翻来覆去半天，可强盗的绑法他实在不熟悉。
京娘悄悄抬眼看着李允专注的神情，不确定他是真的解不开还是不想解。
她感到两臂长时间夹着胸口有些憋闷，轻启朱唇：
“小郞君，你没有刀吗？”
“天太黑，怕伤到你手。”
被劫掠这么久，京娘第一次听到被关心的话，忍不住轻声啜泣。
李允抬头看看京娘，欲言又止，起身拉起她。
京娘原地活动腿脚，用束在一起的双手拍打衣裙上的尘土，沉默不语。
李允把目光转向别处，直到身后的拍打声停止。
“跟我走吧！
绳子天亮再解，我要收拾一下行李，娘子不用害怕。”
京娘将手搭在腰侧，膝盖微曲，款款向李允福了一礼。
“奴家被小郎君所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怕小郎君。”
山坡并不陡峭，但对于京娘来说还是难行，李允身后不时响起压抑的惊呼，他回头看去。
京娘双手拿着绳头递到他面前，眼神有委屈、可怜和一丝丝讨好。
李允牵起绑着京娘手的绳子，慢慢走上崖壁的断层，站在大石头向山下望去。
她也顺着李允的目光往下看：地上一趴一躺两具尸首和一片碎肉。
京娘不禁打个冷颤，又往李允身边靠近几分。
……
天边泛起鱼肚白，京娘胆战心惊度过一夜，听着林中的鸟鸣大口吸气，感觉彻底活了过来。
石阶上堆着一块羊皮毯子，露出半块胡饼的包裹随意丢在地上，旁边靠着的葫芦表面红润油光锃亮，有些年月。
看到这里只有李允一人，京娘心里又踏实些。
眼前给她解绳索的少年，最多十三四岁。
头戴空顶斗笠，发髻散乱斜插着桃木簪，青色道袍满是尘土。
腰里别着把拂尘，黑色马尾被风吹得凌乱飞舞。
脸上脏兮兮、黑乎乎的，好像风吹日晒了很久。
从上面看，眉角清晰、鼻梁挺直，唇上绒毛还不清晰。
李允解开京娘的绳索，京娘还抬着手怔怔看着他，直到李允将装水的葫芦递给她。
京娘连忙低头，双手接过葫芦转过身。
葫芦嘴有些汗味，京娘轻轻闻了下慢慢放到嘴边。
葫芦里是山下的泉水，有点甜。
泉水流进嘴里，她忍不住轻咳几声。
羞涩着将葫芦递给李允，柔声说道：
“多谢小郞君。”
李允将葫芦挂在腰间，把弓弦松开和包裹一起，用羊皮子卷起背上。
又从旁边捡来几根树枝，倒退着扫地面。
京娘乖巧地站在旁边，想上去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鼓足勇气问道：
“小郎君为何把这里打扫干净？”
李允抬头看看小心翼翼的京娘，笑了笑：
“打扫卫生，习惯而已。”
京娘皱着肩膀试探问道：“小郎君，你是特意在这里等奴吗？。”
李允头也不抬：
“天机不可泄露。”
京娘跟在李允身旁，轻声说：
“奴家赵姓，小名京娘，敢问恩公名讳？”
“小道道号无界子。”
原来是道士，难道会推算？
让他藏在石壁上，守了多日来救她。
可这小黄冠，射术这么精湛，平日都用来练射艺吗？
京娘满腹疑问，可知道不方便再询问，怕触犯李允什么忌讳，看着李允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还是忍不住问道：
“无界子黄冠，眼下，要往何处？”
“东京。”
救下京娘，李允念头通达。
接下来，去找义信兄。
他也不知道义信兄现在何处，但去东京，消息总是更多些。
京娘家在蒲州，而她又不敢擅自离开，情绪有些低落跟在李允身后，两人沿着山坡向晋阳走去。
晋阳城外，城门口进出百姓不多，门两侧都有官兵在盘查。
李允指着着城外的摊档：
“我们去吃点东西，再找个马车赶路。”
京娘微低着头，亦步亦趋：
“小郎君安排就好。”
二人在城门口旁的摊档，点了两碗馎饦，几份蒸饼。
京娘饥肠辘辘，但还是小口慢食，用木匙舀起半勺先吹吹，再轻启朱唇放进嘴里，闭口慢嚼。
其实她平日在家本没有如此，可如今她觉得应该注意些姿态。
过往的路人看着二人，都慢下脚步指指点点，只怪京娘如今哪怕风尘仆仆，也难掩曼妙身姿和精致容颜。
京娘虽然低着头，但也听到耳边的风言风语。
李允风卷残云吃完馎饦和蒸饼，打个饱嗝。
“舒服。”
京娘秀气地喝着汤，感觉李允一直在看着她。
用手轻轻摸摸嘴角。
没东西。
京娘心里发慌，脸颊渐渐红润，说话也磕磕绊绊：
“小…小郎君，奴…有何…不妥吗？”
李允摇摇头。
直视着京娘的眼睛，目光真挚、语气诚恳：
“你我一路去东京，这样多有不便。”
“……”
京娘红着的脸，突然就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