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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都市 > 掌中念雪 > 第102章

这样想想,他又感到高兴。

兄长是聪明人,能干大事,后来在邻里间倒卖过铁砂、布料,甚至鱼苗,有赚有赔。但一年下来,却攒下了余银,将破败的租屋修葺了一番。

渐渐兄长不满于他们生活的那个穷巷,走南闯北,做一切有利可图的买卖。

从书信里,他知道他发了迹,生意越做越大,再也不用为箪食壶浆发愁。人也穿上了体面的绸衫,甚至在建康盘下了宅子。

再后来,书信断了。其实无须白纸黑字,建康城谁人不知周记绸庄的名号。

皇家钦点的罗锻供应商,再没有比这更响亮的金字招牌。

却怎么,与那个女子,扯上了干系。

难道南思方才说的一切,都是她姑息养奸,从背后一手促成的吗?

不,绝不是!她虽贪慕荣华,本性却不至于这般险恶。

至少,他所认识的她不是。

沈烟月,她的容华一如往昔,甚至经历岁月的洗练,益发光彩熠熠。

宛如打磨圆润的蚌珠。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怎么会再做下这样的事?

却听见南思犹如咒语的声音炸响在他耳边:“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只要你愿意作人证,检举你兄长和沈贵妃勾结敛财的事实,真相很快便会大白于天下。”

“犯人伏法、罪首服诛,也算给天下黔首一个交代。怎么样,周辔,你写一份证词来?”

她清澈的杏眸循循善诱,很难得,这样一位出身清贵世家,又见过声色犬马的小姐,能有一副济世安民的心肠。

可他听到一个“诛”字,干涩的瞳仁里就只剩痛色。

即便她说的都是真的,他也无法亲手把那个女子送上断头台。看她受一点欺凌和损伤都会心如刀绞……

他摇头道:“不,我无法答应你。”

“周辔!你也是苦出身,自苦的同时,千百黔首在烈日下缫丝,札扎弄机杼,你没有一点感同身受吗?”

“你不是说,你兄长周鞍早已同你疏远来往,他犯下这样的罪愆,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你指认他,正是有利国民的义举啊!”南思恳切道,深浓的长睫灵蝶一般忽闪忽闪。

可遑论她如何迫切,周辔面上始终安寂如枯井,不见波澜,唯睹深沉的哀色。

沉默了片刻,他对南思说:“南姑娘,我是不会出面指正的,我有我的私心和隐衷,不指望你谅解,也请你不要再问了。”

“另外——”他移开目光,看着竹簟上齐整的纹路。自己一双粗糙的脚掌,正担放在竹簟上,十分鄙俗。

“南姑娘,我们和离罢。”

“虽是承蒙天子赐婚,但你我本就有别如云泥。周辔鄙贱,不忍耽误姑娘青春,也请姑娘还鄙贱之人自由。我即刻便写和离书一封,交予姑娘,姑娘当可再嫁,不必一生虚耗于此。”

白云庄。

沈初已然显怀,她身上笼着宽大的春衫,浅碧的縠纱随和风漾起,在晴明的阳春泛着花木一般清媚的色泽。

天香浮光锦制成的阔衫,没有腰封的约束,很好地放松她日渐冗沉的小腹。

她很喜欢这件衣衫,因为是他带来的,上面还有熟稔的夕颜花香。

隔着轻柔的纱,她抚摸微微隆起的腹部。她今年只有十六岁,细腻富有弹性的肌肤下孕育着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

沈初望着自己的小腹出神,软榻前不远处的柳藤圈椅里坐着太子,他是来听肚子里宝宝的腾挪声的,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眼下,他却枕着圈椅扶手睡着了。

沈初瞧着他,忽然就想象到未来孩儿俊朗的样貌。和他一般剑眉凤目,眉尾斜飞入鬓,悬胆高挺,薄唇如削,玉面堂堂,墨发如檀。

有剑指天下、坐拥山河的威严。

萧郎……她唇角才绽出一点笑意,又觉得短暂的幸福像倏忽流逝的春光,转眼,就到春暮了。

她艰难地撑着床沿,让身子前探,右手够到华益枕在粗糙柳藤扶手上的脸庞。

五指抚上如玉的肌肤、雕凿的眉骨、修长的眼睫,一路轻柔向下,沿着颌线,碰到他在沉睡时并不凸显的喉结。

她又自愧,又贪恋,萧郎,他是金堂玉马的储君,怎么该困在简陋的庄子里。

这里的草木、砖瓦、物件,甚至连她自己,都在玷污他高华的身份。

可她,真的真的很想和他厮守。

哪怕不要名分,哪怕离到生命尽头,只有一月、一天、一个时辰。

腹中突然传来一阵绞痛,她猝不及防屈了一下手指,戳到了华益。

华益惊醒,睁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双手扶住她,眉眼中疲乏不及褪尽,就换成极尽温柔的关切:“初儿,不是让你在榻上好好躺着吗?”

“嗯,我这就……”她尽量微笑,可眉心因为腹痛不经意蹙起,显得娇弱堪怜。

“怎么了初儿,不舒服吗?”华益扶着沈初,开始上上下下急切地打量她。

“没事,”沈初虚弱地露出微笑,双手轻轻在腹上摩挲,“是宝宝,他刚刚踢了我一下。”

华益附耳贴于她腹上去倾听,只听到很轻很细的胎水声。他笑:“我怎么睡着了,他好不容易,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看看,我这个父亲。”

易醒晨昏(三)

听他说到父亲时,沈初的心咯噔一声。

她一直,只奢望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此时听他这样说,她才猛然有了初为人母的欢愉。

沉甸甸的,却有融融温暖从腹心淌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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