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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玄幻 > 夜中日 > 第七章.光阴交替,光影交融

崩塌的灯油火烛烬红了半边天,点点星芒在群青色的夜空中时隐时现。

在科斯塔的神话典籍中,群星位于龙神之目光不能企及的上层天中,每一颗星都与地表一人的命脉相连,明星陨落之际亦是此人的命丧之时。而黯淡迷离的漫天星图仿佛正照应着尸横遍野、了无生气的原野景致。

“不知道塞维斯大人收集这么多尸骸做什么,堆在营地里都开始腐烂发臭了。”黑衣人一边搬起士兵的遗体丢入阴影之中,一边哀声抱怨道。

“这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我们只要遵从上头的指示行动,等待着‘幸福’降临就足够了。”另一名黑衣人摊了摊手,四下巡视并无遗漏的尸骸后,轻松舒畅地挺直了腰杆,“这边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接下来就等塞维斯大人收队,和魑之队一起返回营地吧。”

“在那之前,我有些话想要问你们。”从晚雾中突然现身的黑甲骑士吓得二人浑身一凛,在成为正式队员他们也经受过消除气息的训练,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黑骑士逼近的气息,哪怕此刻黑骑士正伫立于距离他们不足五米的位置,他们依旧没有从黑骑士身上感知到呼吸或是生物代谢分泌的信息素,仿佛站在他们面前只是一具冰冷的盔甲。黑骑士忽略了二人错愕惊恐的神情,继续追问道,“你们的首领就是那个名叫塞维斯的男人是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口中的‘幸福’又是什么?”

“你这家伙是索尔隆国的苏尔特?为什么会出现在纳莱耶境内?”黑衣人丝毫不打算回答黑骑士的疑问。然而旋即他便意识到黑骑士出现的方向同样有他们的同伴进行警戒以及执行任务,直到黑骑士逼近至面前他们却没有收到任何同伴的警报,这就意味他们的同伴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黑衣人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悄咪咪地向同伴使眼色,示意其觅机遁走。

正当另一名黑衣人的身影逐渐遁入阴影,赤红的剑锋却如影而至,在即将闭合的阴影上刈开了一大块豁口。不仅是未能顺利逃离的黑衣人,就连被藏入其间的尸骸也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苏尔特手中宽长的剑刃闪烁着不祥的血红色光芒,逐渐浓郁的晚雾以及肃杀的寒气更是使他蒙上了一层阴森可怕的面纱,铁制的面甲屏蔽了一切思绪或是感情,其后响起的冷彻的声音有如丧钟一般使人绝望心寒:“这样的小伎俩对我不起作用,再怎么说‘血咒术’的起源也是索尔隆——不过看你们运用咒术的方法,你们可能压根不清楚咒术的性质和副作用吧。看来你们也不打算交代情报,正好我也不擅长也没有时间进行审讯,就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此时此刻,位于战场的另一侧,塞维斯正与无人缠斗不休。

虽然凭借毒液与锋利的骨刺占得了些许优势,然而五人的围攻依旧使他有些应接不暇。佣兵三人组配合相当默契,戈顿竖起大盾为三人提供稳定的屏障,另外两人则是趁着塞维斯分神应对其他敌人时发起突击,时而互相配合、时而各自为战,无论是配合佯攻还是掩护同伴都表现得相当出色;二人的剑刃数次触及塞维斯的肉身,即便塞维斯及时挥爪驱赶使得他们无法留下可观的创伤,数十回合的交锋后,塞维斯依旧遍体鳞伤,伤口的愈合速度完全无法企及新伤的增添速率。

而另一边,艾托亚与艾米璐的招式固然犀利,与同伴的配合以及实战经验却显然不及三名佣兵,然而每当塞维斯与他们兵刃相接,他的胸口便会涌起难以言喻的烦恶感。身心俱疲的影响下塞维斯的招式更是破绽百出,落败也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罢了。只是一向心孤气傲又急躁易怒的塞维斯实在咽不下蒙受羞辱的怨气,哪怕明知不敌他也不愿承认失败、转身逃走。

塞维斯像是起舞般旋转身体,利用背脊上的骨刺逼退了欺近身畔的黛尔娜和弗西格。然而艾托亚却蹲身避开了手臂的扫打,并朝着塞维斯的下巴猛挥一记上勾拳。来不及闪躲的塞维斯只好正面迎击,挥拳截下艾托亚的拳击,然而他的皮肤却因为沾满鲜血变得无比滑腻,与艾托亚拳掌相交也仅仅只有短短一瞬间,随即艾托亚的拳头便擦着腕部划过,重重锤在塞维斯的下巴上。

塞维斯被这记铁拳吹飞,庞大的身躯撞断了燃烧脆化的墙壁,身影亦消失在瓦片碎砖之中。不过从石砾碎瓦的轻微颤动来看,他还没有虚弱到会被一发拳击打到失去意识。很快,塞维斯便拨开瓦砾重新起身,尽管伤痕累累、气喘如牛,那双喷涌怒火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五人:“还没完,咱的力量还不止——”

“闹到这种程度也差不多了吧,继续放任力量失控,可就无法抑制兽血的力量了。”这时一名身披灰色盔甲的骑士跃过庄园的围墙,拉住了强行再战的塞维斯。这位骑士的盔甲活似科斯塔国的教团骑士铠,却不似后者那般涂满了象征圣洁的亮白色,反而是一种年久褪色的浅灰色。

“格雷吗,咱想要做什么你可没资格管——”

“副长已经下令撤退了,在外围驻守的魑之队也已经被一名血咒师尽数消灭了。”灰骑士格雷用平淡的语气抛出了令塞维斯极为震惊的消息。

“怎么可能,拥有血咒师资质的家伙已经都——难道是那家伙吗——”

“正如您所料想的那样。”灰骑士格雷扶起塞维斯,向五人微微欠身行礼,“以上,各位佣兵以及从科斯塔远道而来的客人们,这场战斗的结果就暂且搁置吧,恕我等先行离开。虽然这次矛盾由我方先行挑起,但是我们的行动并不针对任何国家或群体,今日请诸位网开一面,日后还多有合作的机会。”

“你说得倒是轻巧,先不说这家伙对我们处处下死手,单是他们在这里直接或间接杀害的数百条人命,也总得有个交代吧!”弗西格显然对格雷的休战提议不甚满意,举起大刀便要向二人再度发难,艾托亚却抢先一步将其拦下。

“且慢,弗西格大哥。作为停战宣言,这位骑士未免向我们透露太多情报了。虽然明面上他是在求和,但是实质上却是在对我们进行威胁,如果我们继续纠缠,他们也将不得不投入更多援军死战到底。现在双方各退一步,还可以在不损害相互利益的前提下安稳抽身。”艾托亚解释道。

“那又如何,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因为他人威胁而退缩?既然他想要再战,我们便陪他死战到底便是!”弗西格狂傲地说道,丝毫没有顾及队伍中还有两名女性成员。

“大家的精力与体力损耗得相当严重,继续鏖战难免有所闪失。就算我们能够保全自身,他们也万难在混战中幸存。”艾托亚朝着院落的角落中比了比。

升腾跃动的火星中,被挟制至此的男孩克劳斯依旧昏睡不醒,对他而言,哪怕再为严苛苦难的梦魇恐怕也远不及直面家破人亡、亲父惨死的现实更为令人心碎;在他的身旁,那名被黛尔娜救下的农夫正蜷缩着身子、抱头翘腚、浑身打颤,这副模样固然狼狈滑稽,却又是一般民众被卷入战火后最为真实的反应。

“嘁,真是一群拖后腿的家伙。”弗西格低声谩骂着,却还是遵从艾托亚的决定收刀入鞘,目送格雷与塞维斯消失在夜幕之中。

庄园的滔天火势并非数人之力足以扑灭,众人只得砍断附近的草木阻止火势蔓延,等待火海将庄园吞噬殆尽之后自行熄灭。真正费时费力的是埋葬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山骨海,其中大部分是地主雇佣的士兵和佣兵以及村庄的农夫与冒险者,其中也不乏受到遗弃的黑衣人遗骸。

由于撤退时过于匆忙,格雷一行并没有时间销毁同伴的遗体,而只是草草破坏了面部、手脚等可用以辨识身份的部位。众人亲眼目睹了黑衣人的身形散作碎屑、融入阴影之中的奇妙情景,然而在身亡之后,他们的遗体与普通人的身体却无丝毫差异。究竟是格雷在撤退前对遗体做了什么手脚,还是他们融入阴影的技法与身体构造本就没有关联,现下已无从考证。

弗西格对黑衣人团伙并无好感,想要将他们曝尸荒野,却遭到了黛尔娜的反对,艾托亚更是提出附近有村庄聚落,如果不妥善处理尸体极易引起疫病传播。最终,弗西格还是负气转身去掩埋其他遗体,将埋葬黑衣人的工作全权交给了另外四人负责。直到太阳再次张开,明耀的阳光洒满大地,五人才将原野上的尸骨尽数掩埋。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太得当,不过你作为一名女性还真是辛苦啊,经常要处理这样的活计。”清理完一身尘泥血污后,艾托亚在山岗上找到了正在吹草笛的黛尔娜。

“没什么,干佣兵这一行,负伤见血或是哪个熟悉的伙伴第二天就不在人世了都是十分常见的情况。就算竭力避免伤亡,还是会有力不能及之处,在那时我们能做的也只有为他们觅得一处安身之所了。”黛尔娜取下唇上的叶片,任由微风吹拂将它卷入郁郁葱葱的林野之间。

“不,我是想说,你需要维持三人团队的内部统一应该相当烦劳吧?弗西格大哥的对抗情绪比较强烈,只要与他的意见有所出入便会被敌视;戈顿大哥看起来比较和善讲道理,但是比起决策本身的对错他似乎更在乎团队内部的和谐,他在这个团队中的定位应该更贴近于保持中立的‘和事佬’,想要争取到他的支持票恐怕难度系数不亚于说服弗西格大哥吧?”艾托亚分析道。

“你只是和他们打了几次照面便看得相当透彻了嘛。但是每个人的性格也不是绝对片面的——戈顿之所以保持中立并不是因为他个性固执,而是因为他能够保持冷静以及绝对理性,因此才主动在我和弗西格两个极端之间充当调解,虽然他不见得会支持你的行动方针,然而哪怕你一意孤行地采取行动,他也会优先考虑你的安全;至于弗西格先生,与其说是‘对抗情绪’不如说是‘感性化’,他会倾向于遵从自己的喜恶和直觉采取行动,也正因为他的感性化,只要和他的关系更加熟络,你会发现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难以沟通。”黛尔娜轻轻笑道,“不过也多亏了你当时帮我说话,不然为了那些争端我们恐怕还要耽搁不少时间呢。”

“不过这样没问题吗?就连戈顿大哥对于安葬敌人的计划表现得并不积极,虽然疫病问题也不是我信口胡诌的,但是为了你们团队内部的和谐,是不是遵从两位同伴的意见更合适一些?”艾托亚问道。

黛尔娜澄澈的瞳孔中倒映着无边山色,波光莹莹的晶体中闪动着一抹凄凉哀转之色:“在我年幼之时,因为一种——家族遗传病,险些丧命,为了挽留我的生命,一位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离开了人世。触碰到他冰冷的指尖时,我才切实地感受,生命对于我们而言只是口头轻谈的一个词汇,对于他人而言却是仅有一次、最为珍贵的事物。哪怕是这些十恶不赦之徒,在失去生命之后,也不过是需要归处的残破皮囊。”

“是吗?我倒是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生命,死亡之后就一了百了,尊敬也好亵渎也罢都是为了活着的人们。哪怕对他们有些不敬,能让更多的人感到幸福或是心安,才是真正的物尽其用。”

“咦?但是我听说科斯塔教的教义是对死者怀有崇高的敬意,毕竟不论是龙神还是传说中的贤者,都是在身死命殒之后才为大地带来了繁荣。”黛尔娜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哎呀,一时兴起说漏嘴了,还请你不要对外宣扬刚刚的话啊。虽然平时有些离经叛道,但是再怎么说我也是科斯塔的贤者,还是有些实权的。让我想想看哦,如果你对外泄密,我应该怎么对付你呢——”艾托亚故意压低嗓音,不过从轻快的语调和从容的态度来看,他丝毫没有将刚刚的失言放在心上。

这段短暂的休憩闲谈很快便被不远处的喧闹声打算,二人简单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并肩走向喧闹的来源之处。

“......都是因为你们俺才落到现在的田地!现在倒好,土地也没了,村庄也烧了,你说俺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被黛尔娜救下的农夫喧闹不已,他的双颊涨红、额顶青筋暴起,看起来极是恼怒。

“否,那些杀手集团的干预与我们无关。即便我们没有参与此事,他们也会进行无差别屠杀,实际造成的结果与现在无异。”与之对峙的艾米璐据理力争,一板一眼的性格使她执着于否认农夫的无端指控;而农夫却又蛮不讲理、无话可说之际便用污言秽语转移话题,一来二去二人竟是争得难舍难分。

“戈顿,发生什么事了?”黛尔娜向旁观者询问道。

“格雷那家伙做事还真是彻底狠毒,虽然他按照约定没有对我们出手,但是离开前却纵火烧毁了村落,留在村落中的村民无一人幸存。”戈顿解释道。

“驻守在村落外的骑士团呢,他们没有觉察到灾情前去救援吗?”艾托亚问道,不过在戈顿做出回答前,他便隐约猜到了问题的答案。

“为了防止影响当地居民生活,骑士团的驻扎地距离村落有着相当的距离。骑士们觉察到村落的异样前去救援时却为时已晚,早在纵火之前村落里的居民便已经被尽数杀害,几名驻守村中的骑士也慷慨就义。”

“这下可就麻烦了......”艾托亚小声嘟囔着,放任科斯塔骑士团入境本就引起了纳莱耶部分区域的不满,由贤者和骑士团长直接出手干预内务却导致了屠村惨案。即便有三名本地佣兵可以出面作证,也很难想象敌视科斯塔的地区不会借题发挥、引发争端,看来司祭老爷子脸上的皱纹又要再多添几道了。

“艾米璐,既然我们已经和当地佣兵合流,你就没有必要继续担任我的护卫了。你且带这位农夫大哥和孩子回国安顿,并向司祭报备这边的案情,做好公关准备。”艾托亚打断了无休无止的争吵,向艾米璐吩咐道。

“贤者大人,但是他们也未必是接受委托的佣兵——”

“在这个时间点会偶然行经此地的佣兵目的不言而喻,即便他们不是接受委托的佣兵,以他们的本事临时雇佣也未尝不可。更为重要的是,以现下的形式,科斯塔骑士团继续深入纳莱耶国境只会加重矛盾和猜疑。”艾托亚嘱咐解释道。

“需要我送他们出国境吗?科斯塔的部队有纳莱耶居民随行,有当地佣兵调解能免去不少矛盾。”戈顿问道。

“不必了,这些小问题他们能自行解决。更何况,日后还需要你们对于今天的案件提供证词,今日你若随行出境,可能会被诽谤与科斯塔国串通证词甚至受贿改供。”

四人目送着骑士团一行远去。

直至最后,昏睡不醒的克劳斯都没有醒转的迹象。黛尔娜对待克劳斯的态度相当关切体贴,若不是黛尔娜再三声明昨天还是她与克劳斯初次相见,艾托亚甚至怀疑他们二人是不是类似“失散多年的亲姐弟”的话剧常见桥段。

“我说你小子!”眼见尘埃落定,弗西格却又凑上前来找茬,“既然你都知道我们是来护卫你的佣兵,还二话不说对我们动手!是不是有些太不讲理了?”

“这个嘛,我也说了那不过是我的猜测。而且我战斗时也没有尽全力,借此机会我们还互相了解了对方的实力,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不也挺好的吗?”艾托亚嘻嘻笑着,试图以此蒙混过关。

“一点也不好!那个娘们对老子可是下死手的!要不是我躲得快,少说也得被她卸下一只胳膊一条腿来!就这事你不赔个百八十万说不过去吧!”弗西格嚷道。

而在他的身边,那两位与他过命交情的佣兵战友,此刻却说着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弗西格先生今天相当放得开,看来他和艾托亚的相性相当不错啊。”

“哦?黛尔娜你已经开始直呼其名了?看来这位贤者大人在我们团体内部相当吃得开啊,等这次任务结束邀请他入伙或许也不错?”

“这样的话团内可就没有戈顿的位置了哦?”

“哈哈,这点上还请饶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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