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监掌管内外宫门,赵大监则负责宫内物资调配,二者在中都皇城内侍群体中,可谓是权势滔天。
如今竟落得如此田地。
燕高卓与游文瑞通过眼神沟通,内心泛起阵阵余悸。
很显然,皇城里发生了大事。
眼下,这二人被扔到城门口,只怕此事与中都皇城外也有关系。
燕高卓刹那间思绪如飞,编织着各种脱身的托辞跟辩解。
没错。
留守司仅掌管中都卫所的兵马,而中都实际管辖权归属凤阳府。
转瞬之间,燕高卓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身旁游文瑞。
游文瑞内心同样忐忑,轻声探问道。
“刘镇抚,敢问这二人因何变故……殿下正在皇城之中,未知皇城眼下……”
刘远冷冽眼神逐一扫过游文瑞,燕高卓。
“殿下想问两位些事。”
燕高卓与游文瑞身躯一凛,即刻俯首拱手。
“请镇抚明示。”
刘远瞥了一眼被留守司军队阻挡在外的淮右各家眷属,语气冰冷。
“太孙说,这中都毕竟为我家祖业所在,即便现今居住他处,祖宅也不可蒙尘。灰尘也就罢了,怎可容老鼠横行,损及祖业?”
“留守司与知府衙门,从某种意义上讲,是替我家守护祖宅的。如今祖宅内鼠患成灾,四处穿洞,留守司跟知府衙门难道不闻不问吗?”
燕高卓身为正二品官员,担任留守。
游文瑞作为凤阳府尹,地位略高于应天府尹,属从三品。
两人均是身穿红袍。
但在刘远传达指令下,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齐齐跪倒。
“臣罪该万死。”
“臣失职怠慢。”
“望太孙严惩。”
燕高卓与游文瑞的背上,已然汗水涔涔。
刘远招呼一声,随即几位锦衣卫应声而来,提拎败犬般将倒在地上的冯、赵二人拽起,拖向远处。
二道鲜红痕迹,伴随着刺耳摩擦声,燕高卓与游文瑞难以忽视。
那些源于六公二十七侯血脉的淮右家族后代们,此时纷纷转身,快步离去,各自返回通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刘远整理了一下袖口,双臂交叠,目光越过二人。
“关闭城门,是时候清扫凤阳城中蛀虫了。”
游文瑞抬眸,面露诧异,不曾想事态竟迅速演变成这种局面。
燕高卓原本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此刻却霍然起身,拱手道。
“遵命。”
他刚才考虑的权限问题,此刻已被抛诸脑后,自己作为中都卫所负责人,此刻行动才是关键。
刘远微微颔首。
燕高卓随即对外喊来留守司的官员与将领。
刘远毫不遮掩,直言道。
“派几个人过去,协助燕大人。”
言毕,一队锦衣卫即刻靠拢至燕高卓身旁。
此举不言而喻,既有监督之意,也在预防燕高卓有任何不轨之举。
万一他真如暗流中的硕鼠,这些锦衣卫便会化身猎鼠者。
燕高卓身体僵硬,但丝毫未显松弛。
他瞥了一眼身旁锦衣卫,紧闭着嘴唇,随即把视线投向了留守司衙门的众人。
燕高卓郑重宣布。
“留守中卫及左卫,严密守护凤阳城九重城门与十八处水关,禁止无关人员出入,胆敢冒犯者,一律格杀。同时令凤阳卫、右卫与中卫分别驻守东西南三方。”
“长淮卫需控制淮河沿岸,而怀远卫则驻扎涂山,监察四周动静。”
寥寥数语,燕高卓便已调动了中都留守司所有直属部队。
除了皇陵卫跟洪塘千户所尚未收到指令,凤阳城内外的七个卫所全面动员。
直到这时,游文瑞才恍然大悟。
原以为燕高卓要封锁凤阳城,还需自己府衙协同,不料对方竟是独自接管了一切。
游文瑞还未及呼唤燕高卓,只见他已经带领锦衣卫跟留守司的人远离。
“哎呀……燕……”
刘远冷静地注视着刚回过神来的游文瑞。
“游知府,眼下请你跟我去见太孙吧。”
“见太孙?”
游文瑞不由自主地发抖。
本想今日尽可能多地接触太孙,此时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愿。
谁又能预料,他见到太孙后,会不会落得跟冯、赵两位太监一样下场。
游文瑞显露出犹豫之色。
“怎么?”
刘远发现身后无声,便悄然转回目光,对着游文瑞淡淡道。
游文瑞的双肩微微颤抖。
随即,他迅速点头,说道。
“麻烦孙镇抚领路,下官即刻前往拜见太孙。”
“行。”
刘远轻轻颔首,声调中蕴含了别样情绪。
紧接着,刘远引领前行,游文瑞则低首躬身,步步紧随。
一旁宫门缓缓开启。
两人步入其中,只见数名锦衣卫自宫内而出,身上散发着浓烈煞气。
游文瑞不自觉地向刘远身边靠拢,藏于宽袖中的手轻轻颤抖着。
踏入皇宫,中都与应天的皇城构造如出一辙。
武英殿侧,游文瑞见着了朱允熥。
殿前广场,锦衣卫与羽林卫列队,押解着一批批宫内仆役。
宫墙之下,一排排静默的身躯被整齐排列,白布覆盖,却因渗血而泛红。
宫殿之内,交织着压抑的氛围与杀伐之气。
刘远引导游文瑞至朱允熥身后,禀报道。
“太孙,燕留守已率留守司封锁中都,全城搜捕奸佞。知府游文瑞亦随臣前来。”
砰!
游文瑞双腿无力,骤然跪地。
“微臣游文瑞凤阳知府,疏忽职守,致使中都藏污纳垢,罪无可恕。恳请太孙施以严惩。”
朱允熥转首,目光低垂,凝视着伏地的知府。
他轻叹口气,道。
“朝堂内外,每遇事端,你们总让本宫或朝廷严惩。然而,若真加诸严厉,又会说本宫与朝廷无情。”
游文瑞此刻内心充满畏惧,头低垂着,不住地颤抖。
“微臣万万不敢。”
“不敢又怎会这般?”
朱允熥语气冷淡,不给游文瑞辩解机会,接着道。
“我已命刘远传话,中都乃我朱氏祖宗之地,此宅是我朱家根本。尔等居于中都,首要之事应是守护好这份祖传基业,护佑乡邻。而非让此地如筛孔般,让人随意出入。”
他的声音渐趋严厉。
跪地的游文瑞,感到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落在心头,几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