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于宗丞特意直了直脊梁,毫无畏惧望向盛知婉的方向:“老夫之前便为此上折,奏求陛下收回成命,但……唉,如今看来,今日这供香,便是因为有庆宁公主在此,才会断裂!”
话落,在场不少目光望向盛知婉。
审视厌弃、鄙夷不屑、幸灾乐祸。
女子二嫁,失节无德。
这样一个女子,做了许多女子不敢做不能做之事,却也挑战了在场所有男子的威严。
更何况,当初盛知婉求旨和离的原因,仅仅是祁世子纳妾。
男子纳妾,天经地义。
若是因此便要和离再嫁,世上岂不是要乱套了,何来礼法教养可言?
种种目光望来,站满勋贵士族的大厅内,静得落针可闻。
便是站在盛知婉身侧的韩夫人,此刻都觉得如芒在背。
汀兰脸色涨红,气得瞪着于宗丞,恨不得在这老东西脸上抓一把。
岸芷死死抓着她,才没让她扑上去。
然而被这些各色目光注视着的盛知婉,表情却出乎寻常的淡定。
“失节?”清锐带着笑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诡异的死寂。
盛知婉看看怀王妃,怀王妃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
盛知婉脸上的笑意更盛,她瞥了眼盛央,又望向始终未发一言的怀王。
怀王面色阴沉,却没有反驳。
“原来,是因本宫失节才导致供香断裂吗?”盛知婉似乎这才反应过来,颔了颔首。
她望向犯颜直谏,却无一丝一毫惧意的于宗丞。
于宗丞亦冷然望着她。
盛知婉在他的目光中,突然又是轻笑一声,这一声笑又轻又快,却似乎一下点燃于宗丞的怒火。
他脸色一冷,便要训斥。
但也就是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盛知婉面上的笑忽然就在一刹那收住了。
她用一种面无表情的、冷然的视线,望着于宗丞,道:“于宗丞是怎么敢在此处说出失节二字的?且不说今日,此处还站着无媒苟合、未婚先孕,豢养外室之人。
便是你,一个为了脸面子嗣连自己亲生女儿也可以逼死的可怜虫,你也配、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你以为,”她轻轻上前一步,黑玉的瞳仁映出老人那张陡然错愕僵硬的面庞。
“你们于府那些事,藏得好,便当真没有人清楚其中的弯弯绕吗?”
“居然敢一而再的在本宫面前挑衅,”盛知婉弯起唇角,声音带着无尽的嘲讽:“现在,于宗丞,本宫再问你一遍,你觉得,供香断裂真的同本宫有关吗?本宫,又当真——失节吗?”
女子的声音,让整个肃穆的前厅生出一种十分诡谲的气氛。
盛央死死咬着牙,眸光怨恨,怀王和怀王妃脸色也霎时难看。
未婚先孕、无媒苟合……
这摆明了说的便是盛央,可偏偏,盛知婉又未指名道姓,若是他们站出来反驳,反而是不打自招。
于宗丞猝然收缩的老眼中更满是慌乱。
他试图说些什么。
但盛知婉在他开口之前,又道:“于宗丞,回答本宫的话!”
“……老臣……老臣……”于宗丞一张老脸几乎扭曲,他目光四顾,忽然望到断裂的供香。
他眼眸一闪,道:“老臣只是说有此可能,当然……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
“哦?”盛知婉盯着他:“那于宗丞便告诉本宫,是什么原因?”
三月末的天气,今岁更冷。
于宗丞的额头却在此时生出一层冷汗。
他转过身,对上怀王和怀王妃不满的视线,但相比这些,他此时更不敢得罪的却是盛知婉——
他僵硬着在所有人探究的视线中,走上前,捡起断裂在地上的几根供香。
而后,似乎是发现什么。
昏花的眸子忽然一亮,“是香有问题!不是、不是庆宁公主之故,是这香有问题!”
怀王妃再也忍不住。
盛知婉明知道今日是怀王府的大日子,为何非要这样得理不饶人,将事情闹出来?
怀王府的名声受损,她便就如此高兴吗?
明明,她只要离开,自己再让人换了供香便能解决的事,如今却……
她忍耐着自己想要将香从于宗丞手中抢来的冲动。
僵硬笑道:“些许小事罢了,庆宁何必非要不依不饶?也许……是这些香拿出来前,受潮了也不一定。”
她说着,便想走过去,接过供香。
“怀王妃方才可不是这样想的,”盛知婉侧眸看来:“本宫再无母族庇护,也是公主,怀王妃这般任由人污蔑了本宫,如今又想要轻轻揭过?当真觉得本宫……十分好说话吗?”
“你……”怀王妃几乎气得口不择言了,她深吸口气望向盛知婉,挤出一个笑:“庆宁,今日是央儿的大日子,本妃知道你同央儿有些纠葛,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
她走上前,伸出手拉住盛知婉手腕:“就当是给本妃一个面子,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吧!”
盛知婉低头:“本宫怎敢不给王妃面子?若是不给,今日便不会来了。”
“可有人想用本宫的名誉说事,本宫若是任由人污蔑,皇室尊严何在?本宫同驸马的婚事是父皇亲赐,父皇的尊严何在?”
她似也很为难:“王妃也当体谅本宫,此事,必得查清才行。”
说罢,将自己的手一点点从怀王妃手中抽出。
怀王妃身子踉跄了一下。
盛知婉道:“于宗丞说香有问题,是何问题?”
“这香的两端都被涂了东西,若是没猜错,应是盐水,盐水能让香体脆弱,用肉眼看不出来,但是指腹摩挲,便能感觉到沙沙的质感。这种特殊处理过的香,一旦燃烧到一定程度,便会断裂。”于宗丞擦汗说道。
盛知婉让他将香分给在场其他人。
当几支香被送到怀王面前时,一直未言的怀王脸色已经阴冷到了极点。
他没有接过香,而是目光定定的落到盛知婉脸上,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没想到啊,庆宁果真是长大了,面对这样的情形也能有理有据为自己辩驳。”
“庆宁谢过怀王叔夸赞。”盛知婉笑道。
“来人!去查昨日备香之人!”怀王没再看她,冷冷吩咐。
怀王府的管家连忙下去。
不过片刻,便有人拖着一个面色惨白的嬷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