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接下来的两刻钟内，蒋大夫的表情越来越严肃，翻得书也越来越快。
因为他的每一个问题柳宝宜都能对答如流，虽然未必全跟书中逐字逐句对上，但意思也是大差不离，甚至对某些内容还有自己的见解。
仅仅用了几日就能将书背出来，即便没看到她有学医的天赋，至少也证明了她是刻苦上进的娃子，就连他当初学医时也无法做到如此程度。
但他不想让她太骄傲，把话藏了藏，勉强夸了夸：“嗯，记性不错，也就比我年少时差点儿。”
还差点儿？这老头子到底得有多高超啊。
柳宝宜腹诽了一下，然后趁热打铁问：“那您觉得我这个学习能力，现在学个医应当也不成问题吧？”
“这几日看着书里那些草药我感觉和它们有种特别的牵引，也不求能拜师，就想借几本书自己琢磨，若是有什么行医资格证，我也想去考一个回来，就当跟它定了契成就这段缘分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把医术强行捆绑在一起，蒋大夫却被她这段惊世骇俗的比喻吓得扯掉了两根胡子。
“胡闹！当医道是你相公呢还想跟它定姻缘，你给它当孙子它都不一定搭理你。”修身养性多年的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柳宝宜却厚着脸皮道：“要是有机会学，我给您当孙子都行。”
蒋大夫都被气笑了，这妮子看着俏嫩，没想到内里竟是个浑小子：“去去去，老夫儿孙满堂的还缺你给我装贤孙？把药材给我卖了赶紧回家去。”
他老早就看到她背上的一大筐药材了。
看来这老大夫没这么好打动，柳宝宜深表遗憾，准备下次再接再厉。
她刚放下背篓，小药童简明就急急忙忙地跑进后院来——
“师父，师父！黄老爷突然晕过去了，黄府请您过府去看看，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蒋大夫脸色一紧，麻利地回屋拿出医箱就带着小徒弟往外走。
柳宝宜听到是黄老爷，也电光火石地想到什么，拉上岑尧就跟着钻进了马车。
蒋大夫刚坐下，一眨眼就发现多了两个人，吓得往后仰了仰，脸色一黑：“你上来做什么？”
柳宝宜矜持地弯了弯嘴角，以示乖巧：“我有个表姐正巧是黄家的妾室，我蹭您的车过去探望一下她。”
旁边的岑尧也双手搁在膝盖上，表现得像只安安静静的小黑猴儿。
蒋大夫想赶人下去，但车夫不知道是着急还是真以为他们是一道的，甩着马鞭就走了，最后他只能翘着胡子哼了哼。
柳宝宜见马车走了，她也放松了下来。
其实她这跟上蒋大夫也不是为了找宋清清，而是想找个机会去黄家看看。
之前怕被再拉回去做妾她不敢接近黄家，上次宋清清说这事了了之后，她反而想了解一下黄家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嫁给了男主之后，她这个对照组女配的命运一开始就改变了，但是她不能保证以后跟黄家就再没有牵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打探一下，知己知彼。
四个人挤着一辆马车一路到了黄府，下了车后柳宝宜紧跟着蒋大夫进了门。
一神情倨傲中年男子亲自出来接人，却在看到柳宝宜时愣住了：“是你？”
柳宝宜在看到此人也认出了那是黄府的管家，也是亲自上门逼柳家将原主纳给黄锦兆的人。
人在屋檐下，她不欲惹他生怒，敛下内心的反感迅速低下头：“我只是来给蒋大夫打下手的。”
蒋大夫不常了解外事，不知道柳宝宜为何又换了说辞，但也看出她神色不对，故意催促管家：“救人要紧，赶紧带我去见人。”
管家见此也不好多问，马上带着人到黄老爷的床前。
蒋大夫把围在床前的一圈人赶走，立刻观察黄老爷的脸色，细细把脉，然后马上给他的头顶和胸口扎上了几针，再迅速开出药方。
“三碗水煮成一碗，就在这儿煮好马上给他灌进去。”
柳宝宜在他背过身写方子的时候也伸手把了一下。
是暑伤肺络的脉象，还伴有肝阳上亢的症状。
简单来说就是夏季的暑热伤了肺，常见咳嗽咯血，而肝阳上亢是体内阴阳失衡的表现，多头目眩晕、易躁失眠等，也是高血压的其中一种证型，实际上中医没有高血压这种说法。
根据她的判断，黄老爷之前是因前者导致病重，但今天是因后者晕厥过去的。
“再针扎一下他的中脘和行间穴。”
蒋大夫震惊地扭头，柳宝宜却镇定自若地仿佛说话的人不是她。
老头惊疑地思考了几息，最后居然真的照她的话做了。
管家也很诧异：“柳娘子也懂医？”
这个差点成了少爷小妾的女子竟能左右蒋大夫的决定，他甚至有些阴暗地怀疑她要报复黄家。
柳宝宜看出了他的质疑，她很相信自己的诊断，不过也只能搪塞：“刚才在马车上蒋大夫怕自己忘记，让我提醒他这么做的。”
蒋大夫不懂这妮子接二连三地想干嘛，但她刚才指出的穴位确实对黄老爷有益无害，到底也没有戳穿她。
他默认，管家和其余人也只好暂时信了。
大约一柱香后，黄老爷缓慢地睁开眼睛，大家才松了口气。
黄家人这才给蒋大夫道谢：“蒋大夫妙手回春。”
黄老爷醒来，柳宝宜才感觉几道属于黄家人的视线才从她身上移开，估计是托了蒋大夫的福，他们最后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出了院子，蒋大夫忍不到出门就拉着柳宝宜质问：“你不是不会医？为何又会针灸之术？”
柳宝宜也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她早就想好了借口。
“小时候给我看医药书的那个大夫给病人急救时说过对应的穴位，我当时记下了，刚才听你提到黄老爷的病症也正好符合，但你又少了扎了两针，我才下意识说了出来。”
也许是她的眼神太清澈无辜，加上刚才在医馆时她表现得记性太好，这个小老头还真信了她的说辞。
看来这女娃确实跟医道有些缘分，不然怎么小时候听过的穴位都能记下来。
几人走到中途时，被一个丫鬟拦住了。
“柳娘子，我家姨娘请你过去喝杯茶。”
柳宝宜认得这个在宋清清身边伺候的丫鬟，既然被发现了她也只能走一遭，让岑尧先回医馆等着，独自跟着丫鬟往另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