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炮弹砸在地上，随着四溅的泥土重新弹起，正中一个虏兵小腿。
那小腿当即化作一捧血花，消失于无形。
噗通~
那兵倒地，抱着腿发出惨嚎。
没人理他。
虏兵们推着盾车，快速往护城河冲去。
北京护城河宽十余丈，深两三丈，不但牢牢保护着城墙，也堵死了清军挖地道的可能。
必须填土堵塞，铺出通道来。
虏兵固然不怕死，然而城头炮火猛烈，不断有盾车被击破，露出身影的虏兵立刻开弓向城头射箭。
城头张着布幔，即便抛射过去也没杀伤力，必须是直射。
然而明兵并不露头。
只等虏兵冲到护城河边，火铳齐响。
顾不得查看是否击中，王小二从射孔抽回火铳递给身边的同袍，随即接过装填好的火铳塞进射孔，瞄准一个虏兵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响，等硝烟飘走，王小二看到目标被击倒，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好”。
没人注意他。
射孔前军兵开铳，两边负责装填，所以哪怕城头火光看着稀稀疏疏，却一直未曾停歇。
当太子见虏兵转身后退时，不由松了口气。
又能争取两天时间了。
没想到吐出的浊气尚未散去，一队虏兵驱赶着大量百姓往城下走来。
哭爹喊娘，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虏兵连续攻击早在预料之中，驱赶百姓填壕也是有预案的，黄赓不为所动，指挥军兵换防。
一队东宫卫的精锐射手上来，归义营各携弓弩蓄势待发。
不一刻，百姓将近护城河。
弓弩齐发，惨叫迭起，夹杂着零落的火铳声。
归义营一心想立功，面对百姓根本不皱眉头，毕竟不是自己人嘛，而火铳手则用精良火铳，专挑虏兵打。
没等百姓被杀光，虏兵受不了了，先向后跑去。
豪格气的七窍冒烟，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精锐，绝不后退半步？”
高第慌忙拜道：“大帅息怒，臣亲自督战，不填平壕沟绝不罢手。”
“好，再调炮队助力。”豪格开出条件，道：“若是不能填平壕沟，休怪孤不讲情面。”
“必不教大王失望。”高第起身而去，以亲兵为督战队，整顿了两千杂兵，驱赶着五千百姓发动了冲击。
理论上来讲，五千百姓一人一袋沙土就能开出一截通道，然而大部分百姓都会被击杀在护城河外十余步处。
眼看百姓纷纷转身，高第大怒，喝令道：“退后者就地斩杀！”
监押的军兵不敢怠慢，立刻挥舞刀枪将转身的百姓砍杀。
见好不容易搜集来的百姓即将耗完，豪格眉头紧锁，没等他想出好办法，一队骑兵冲到了近前。
“肃亲王~”多尔衮穿过护卫，问道：“入关两月有余，为何还没拿下北京？”
“来……了？”豪格大笑着张开双臂迎了过去。
拥抱贴脸，是女真人对好兄弟的礼节。
谁也看不出来豪格想喊的是“来人，砍死多尔衮者封侯”。
不能砍。
多铎不愿意当炮灰，豪格又嫌他碍眼，因此让他往西打，没想到把多尔衮迎了出来。
加上多尔衮统帅的蒙古兵，以及招降而来不知数目的汉军，多铎是足够立足的。
多尔衮推开豪格，道：“皇上委你二十五万大军，又让礼亲王协助，你却迟迟攻不下京师，如何对得起皇上？”
豪格怒气外显，道：“睿亲王，不如你来试试？”
多尔衮顺势说道：“将你麾下全部交出来，本王教你怎么攻城。”
教我怎么夺位，还是以我为反面人物的教材？
豪格反问道：“睿亲王可是拿下了山西陕西？”
“山西已取太原，平定之日不远。”多尔衮卖弄了一句，又道：“你不妨去看看，财货丰厚，本王来此也是为了送一批军饷。”
“正如雪中送炭！”豪格立刻忘了皇位整顿，追问道：“不知睿亲王带来了多少钱粮？”
多尔衮回道：“不多，主要是蒙古各部以及汉军降兵都要花钱安抚，二三十万人吗，开销太大。”
豪格皱眉问道：“没有粮草吗？”
银子不能吃，必须要粮食。
不然大军就得吃土。
虽然秋收之后有了些余粮，但是二十五万大军人吃马嚼，就辽东的收获是真的供养不起。
指望多尔衮接济一二。
“山西收成尚可，然而各地官府尚未收税，粮食散于民间，颇难搜集，还得月余才能把粮食送来。”多尔衮说道。
“你果真不顾大局？”豪格怒问道。
多尔衮冷笑道：“本王若不顾大局，此时已经领着大军回京吊丧，而非在此与你磨牙。”
“好好好！”豪格怒极而笑，道：“孤以大局为重，未曾回京尽孝，你却想着回京吊丧。”
这话一出，两人再无缓冲。
“尽孝”、“吊丧”都是表面话，实际就是趁机登基。
两人都亮明了态度。
一山不容二虎，不管谁登基，肯定要弄死另一个，不惜一切手段。
“先入京师者为帝！”
呼喝中，济尔哈朗狂奔而至。
“礼亲王何以不主持杨村战事？”多尔衮问道。
济尔哈朗回道：“虽然南国小儿回防京师，然援军抵达，实在打不动。”
豪格问道：“先入京师者为帝是何意？”
济尔哈朗说道：“灭明大计不容破坏，皇上未留遗诏，我与礼亲王商定，先入北京者称帝。”
这不是两人的态度，而是所有宗室的态度。
豪格看向了巍峨的北京城
没提自己的太子地位。
要是在大明，多尔衮敢争位，分分钟众叛亲离然后被按在地上摩擦，但是在大清，太子身份真没什么用处。
多尔衮也在打量北京城。
他多次临兵而来，深知北京城的坚固，而今又有南国小儿主持防御，没有百万大军一两年时间怕是打不下来。
“太慢了，皇位不可久悬。”多尔衮摇头说道。
“睿亲王意欲何为？”济尔哈朗反问道，语气里带着警告。
争位可以，争战不行。
谁也不能把灭明的大好局面坏了。
“我已下太原，而肃亲王兵锋已至真定，即日起至除夕，西路军一分为二，我领十万扫荡真定以西，肃亲王挥兵向东攻打山东，并截断运河。
初一日，各提十万大军攻打北京，先入城着为帝。”多尔衮说道。
“一言为定。”济尔哈朗伸出了手。
多尔衮击掌。
豪格犹豫了一下，跟着击掌。
诸王群议，符合女真的一贯传统，而且先入京师者必然能力更强。
商议妥当，多尔衮打马而去，豪格下令收师，全军直趋山东。
运河绵延，不可能处处严密防守，必然能够截断。
建虏退兵，太子颇为诧异，还没想明白建虏的计划，魏六一飞马而至。
“殿下，臣出城探哨救得两个军兵，其言闯贼北返，已据开封。”魏六一说道。
朱慈烺连忙问道：“消息属实？”
“确实如此。”魏六一回道。
朱慈烺考虑了一阵，道：“开封水患未解，无法作为根本之地，闯贼不会以其为都。”
水淹开封后，李自成撤走，官军也就象征性的留了些兵力。
养不起。
周王都不回去，可见开封残破。
“派人视察运河沿途防务。”朱慈烺吩咐道。
魏六一连忙问道：“殿下，可是战局有变？”
朱慈烺回道：“建虏今日全部拔营而走，显然是暂时不在纠结京城，而是选择大举南下。
只要占领了河北山东，北京便为孤城，只要狠心围困一两年，必破。”
“殿下。”方以智进来，拜道：“臣组织宫内诸太妃撤离，然李康太妃以道路不靖为由，拒绝起驾。”
都什么时候了，还把自己当太妃，朱慈烺这个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