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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无材一样中兴,大楚武宗实录 > 第18章

‘刘记’两字的布幡挂在门口,郭壮领着段淼明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就看到数十根竹竿横在院子中间。竹竿离地有四丈高,十余匹大红和粉红的绢布挂在上面。

竹竿上面是木架,木架上面扣有木板,既挡雨又防止阳光直射绢布。

微风一吹,混杂好几种气味的怪味往鼻子里面钻。

浑身赤裸的工人在里面穿行忙碌,段淼明看了一眼就明白,工人怕染料将衣服损毁,干脆就不穿衣服。

一名工人脚踏半圆型的大石头,反复碾压石下的绢布,那石头圆型朝下,借弧形的左右运动,将绢布里染料和水分碾出。

那工人满身大汗,双腿青筋暴起,一脚将石头踩得翘起,接着又全身力量压到另外一边,他看到段淼明和郭壮进来,喊了一声:“刘掌柜,有生意上门了。”接着低头继续碾压。

“来了来了”一个头顶荷叶,身披蓑衣的老者从屋内跑了出来。老者的胡子上沾染了青色,但他浑然不知,一边将头上荷叶扔掉,一边脱蓑衣。

那老者一见郭壮,脱蓑衣的手顿时停住,蓑衣脱了一半,露出里面半旧白色绸袍。

那老者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将蓑衣重新穿好,转身准备回屋。

郭壮哪肯让他离去,快步上前将老者抱住,丝毫不介意蓑衣上的染料沾到身上。

“刘伯,刘伯,您别走,今天是有贵人来,您您...别...”

那老者丝毫不理会,继续向内走去,郭壮使劲想将人拉住,但他又瘦又弱,反被那老者带着走了好几步。

郭壮知道这刘伯是碾工出身,力大的很,自己不可能拉得住的。郭壮干脆跪下来抱住刘伯的大腿,哀嚎起来:“刘伯,求您看在我死去的老爹面上,可怜可怜我。”

那刘伯停下脚步,面色不豫:“刘伯不敢当,我这人嘴贱,不该在你面前说些不该说的。你叫我刘贱嘴好了。”

郭壮见刘伯停下不走,连声道:“刘伯的嘴是金嘴银嘴,我后悔没有早听刘伯的。刘伯您看..”郭壮将左手举起,将左手从衣袖中伸了出来。

段淼明望去,郭壮左手的小拇指齐根断去,无名指也只留下一小截,只剩三根手指还存。

只听郭壮大声道:“这小指....我没有听刘伯....被人设局哄骗财物,染坊差点破产。我悔恨.....悔恨没有听您,斩断小指发誓不赌。这无名指.....”

“啪”

刘伯一掌打在郭壮脸上,喝骂道:“夫妻本应相濡以沫,丽娘那么好的人,你居然将她卖了?切个无名指就能算赔罪?你怎么不去死?”

被一掌打在脸上,郭壮反而心中窃喜。

肯打骂就好,就怕刘伯死心,对自己不闻不问。

“都怪燕吉这畜生,专好人妻,他有船百艘,靠他吃饭的苦力千余,还跟漕运司有关系。天天盯着我,我就是想带丽娘逃,也逃不出去。”

刘伯将手对大门一指:“出去,你的鬼话我半句都不想听。我已经在一个坑内跌了两次,第三次我要绕着走。”

郭壮闻言大急,都不敢回头看段淼明,忙说:“刘伯,今天我是带贵人来的。”

“贵人?”

段淼明见那刘伯看了过来,将手一拱:“在下姓段,想向刘伯打听一下染坊的事情。”

刘伯忙还礼,接着上下打量段淼明一番。

“段公子想开染坊?”

“对”

“段公子家中有人为官?可有后台?”

段淼明先摇头后点头:“无人为官,但我爹,我哥哥很厉害。”

刘伯心中狐疑万分,这段公子摇头又点头,无人为官却说他爹和哥哥厉害,难不成是勋贵子弟?但没有差遣的勋贵面子可不大,厉害就无从谈起,多半是自吹擂之言。

“段公子手底有人手吗?”刘伯又问。

段淼明将郭壮一指:“目前就他一个。”

“他?”刘伯将郭壮一指,突然醒悟起来,大声喝骂道:“不是让你滚出去吗?怎么还敢站我院内,要不要找人打你出去。”

“我出去,出去。”郭壮连忙将头一低,一溜烟跑了出去。

刘伯发了一顿脾气,只感到浑身燥热,低头一看,蓑衣还穿在身上。刘伯连忙解开蓑衣,并对段淼明解释道:“干我们这行,出汗大还容易沾染料,一件衣服用不了几天就毁了,只能全身赤裸干活。

可真要小老儿光着身体接待贵人,肯定不像话,无奈套件蓑衣干活,遇到来人谈生意就脱下来。

刚刚被这郭壮气糊涂了,居然穿着蓑衣跟贵人说话。还请贵人莫怪。”

段淼明笑着摇头:“无妨,我不看重这个。”

“那好,那好。”刘伯竖起一个手指:“干我们这行,一要本钱多,想必段公子没有问题。”

不等段淼明回答,刘伯又竖起第二个手指:“二要有人手,一个染缸需要染工一名,碾工一名,晒工一名。我这刘记染坊规模不大,是个五缸染坊。在行会中,十缸染坊多的是。

人手中晒工最简单,只需要将晾晒的染布反复翻面,不能有褶皱,不能染布触碰到一起就行。”

段淼明闻言点了点头。

石池中半圆型石碾有一人多高,刘伯对石碾上站立的壮汉一指:“碾工,看似力气大,是苦力就能干,但实际非常吃经验,普通人上去,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控制碾下去的轻重。”

段淼明知道这刘伯所言非虚,问道:“那染工就是最重要的了?”

“那是自然,晒工月钱一贯,碾工贯半,染工就要四贯”刘伯将蓑衣递给段淼明:“贵人可要看看染工?”

段淼明摇头:“不用蓑衣,我就站门口望一眼。”

刘伯也不多劝,将段淼明带到他刚刚出来的房门口。

段淼明站在门外向内探去。只见房内的确有五个大缸,相互之间隔得老远。应该是防止泡染时,有染料溅到其他缸内。

有人用两根木棍将绢布从缸内绞起来,在缸口处用力旋绞,将绢布绞成七成干,再送到碾工处碾压,碾压完毕后再送回来浸泡,反复三次才作罢。

刘伯怕段淼明看不明白,在一旁解释道:“三碾四泡,颜色才均匀,能咬在绢布上。”

四泡?

段淼明左右看了看,发现有个池子内有石灰水。

段淼明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刘伯见段淼明已经明了,将右手大拇指一竖:“最后一项,加入‘染作行’。但小老是‘染作行’中人,不便多说,请段公子恕罪。

段公子可询问郭壮,他已不在‘染作行’,不用担什么后果。”

说完,刘伯头向旁边一侧,小声道:“段公子,郭壮人品不行,你可不能太相信他。”

段淼明对此话不以为然,心想:我早就决心推广后世财会制度。

七常侍无论哪一个都别想贪我的钱,我一点机会都不会给他们。

段淼明笑着道:“今天我麻烦刘伯,以后有机会一定还刘伯这个人情。”

刘伯官宦子弟见过不少,全部眼睛长在头顶上,遇到段淼明如此有礼,顿时好感大增。他连声说道:“不敢,不敢,陪贵人说几句话而已。”

刘伯将段淼明送出门外,只是照常没有给站在门外的郭壮好脸。

“走吧。”段淼明没有安慰郭壮,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郭壮垂头丧气跟在段淼明向外走,行了百步,想起身上带有一贯两百钱。一贯是他听令站起来的赏钱,两百钱是多日攒下来的。出门还想着将这些钱还给刘伯,毕竟刘伯在他身上前后贴了不止四十贯。

把事情跟段淼明一说,段淼明自然不会阻拦,指着三十步外的桦树:“我就在树荫下等你。”

郭壮忙行一礼,向‘刘记’染坊奔去。

正在此时,染坊内有一工人见段淼明等人走远,多嘴问了一句郭壮的事,刘伯顿时火气又起,在院内高声数落。

郭壮行至染坊门外,听到院内声音,伸到门上的手顿时僵住:

“....结发妻子,天天在家操劳,不嫌弃你又赌又嫖,吃糠咽菜都愿意跟你过下去,还..还总跟我说,有一天会改。哈,改个屁!狗改不了吃屎...眼巴巴的等着自家男人带钱回去。

结果等来一句,我把你卖了。

呸!这还是个男人吗?”

郭壮神情黯然,收回推门的手,转身慢慢向外走。走了几步,眼泪在眼眶打转,胸口痛的难受,一口气怎么都吐不出去。每走一步,脚下都像踩着棉花,一点劲都没有。

郭壮胸中涨的难受,只想大哭一场。他站在原地半响未动,想嚎却嚎不出来。

突然,郭壮扭头快走两步,用力推开院门,举起只剩三根手指的左手,大声哭道:“我从身上切了三样东西,早就不算是男人。我这种人死了都没有脸见郭家祖先,你们瞧不起我是应该的。

直到前天.....“郭壮将左手三指用力摇晃,在胸口用力拍:“直到前天,有人说,我这种人也可以入主坟,我这种人也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只要跟着他,一样可以堂堂正正做人。”

“啪”

郭壮将贯二百钱扔在院内,但他站在院外,对着刘伯裂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没有再赌过,这是干干净净的钱。我知道这很少,刘伯容我慢慢还。燕吉的仇我也要报,我要别人指着碑文说,郭壮是个恩怨分明的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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