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放恭敬的一拱手,开口说道:“在下今次冒然登门,也是实属无奈,有求于司徒,还请司徒见谅。”
听李放这么说,王允愣了一下。
哪里有这么办事的?
这才报了名号,王允还没问问李放的出身门第,师从何人呢?
大家关系都没拉,你这就开口求人办事?
在东汉这个朝代,科举制尚未出现的时候,除了家世之外,士人之间互相联系的方式那就是师承了。
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就是,刘备和公孙瓒。
在刘备怒鞭督邮弃官而去后,就是这个老同学拉了刘备一把,表他为别部司马。
这个年代,同乡、门第、师承,只要是士人,大家互相聊聊,攀攀关系,总能扯到一起的。
更别提李放说自己是凉州人,王允是并州人了。
大家同为大汉边地,自然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正常的流程本该是这样的,可王允哪知道,李放他不走寻常路啊?
不过面对李放的求助,王允也不好直接拒绝。
露出一个营业性的微笑,王允开口道:“能让伯达如此冒然的开口,想来也确实遇到难事了,以伯达之才,尚且为难之事,老夫倒是有些好奇了。只要老夫能帮得上忙,绝不会袖手旁观。”
王允说的好听,但潜台词也很明确,他要是帮不上忙,那就不好意思了。
至于怎么判断能不能帮忙,那全看王允自己了。
李放自然清楚他的意思,不过李放不在乎,只要王允让自己说话就行。
“事关重大,还请司徒屏退左右。”李放深吸一口气,起身再次躬身说道。
毕竟是求人办事,李放还是能弯下腰去的。
就以王允的年纪来说,李放给他鞠个躬倒也不算什么屈辱。
深深的看了眼李放,王允联想到他凉州人的身份,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
这次王允没有说话,摆了摆手,厅内的下人依次退下,还贴心的关上了门窗。
“说罢!”王允表情有些严肃,冷峻的开口。
他看重才子是不假,可李放上来这么搞,王允自然不会再有什么笑脸。
但李放目光却盯着一旁的王诚,闭口不言。
管家王诚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出去?”
说着,他看向了李放身后的任红昌。
“李郎君自己的婢女还留在此处,却要让在下离开?”
王允眉头一皱,沉声说道:“此乃我心腹之人,你有何话,尽可直言!若是不说,便请离去吧!”
他现在很怀疑,那《洛神赋》是不是李放写的。
能写出这等文章的人,行事怎会如此冒失?
实际上他猜的很对,要不是因为这次穿越,李放压根都不会接触到《洛神赋》,谁让它没有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呢?
李放听着王允的语气,也知道,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再说下去,王允恐怕就要翻脸赶人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大汉三公,要是换算到现代,李放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王允的面。
恐怕只能在电视新闻上听到王允的消息。
他接二连三的不礼貌行为,明显已经触怒了王允。
“行吧,只要司徒能信得过他,那我也就不多事了。”李放答应了下来。
在古代,下人通常都是和主人绑定的,尤其是管家这样的身份。
可能祖祖辈辈都是为一个世家服务的。
这样的家生子,是和主人休戚相关的,一般确实也不会轻易背叛。
李放向后招了招手,让任红昌上前来,然后他开口说道:“前些天董卓府上大乱,想必此事司徒应该清楚吧?可我如果告诉你,那是我们做的呢?”
“什么!”
王允有些失态,猛地站了起来。
看着下面那两个人,尤其是任红昌,王允表情逐渐凝重。
他想起来了,方才是没注意,现在看过去,任红昌身上的那身衣服,和董卓府上女婢的服饰一模一样。
当然这可能是巧合,但结合李放的话,那就不是简单的巧合了。
王允脑中飞速旋转,首要问题就是保密。
他给王诚使了个眼色,王诚心领神会,转身走出房内,将周围的下人驱散之后,自己报告后,亲自守在屋前。
李放静静的看着他做完那些操作,正合自己的心意。
一切稳妥之后,王允平静了下来,直视李放道:“老夫是知道,那晚太师府被歹人侵入,还走失了一名婢女,现在想来就是此女了吧?”
“你做下此等大事,就不怕老夫将你扭送去太师那里吗?”
“司徒乃大汉旧臣,祖上累仕州郡,代代食汉禄,为汉臣,难道真的要为董卓这个独夫民贼尽忠?自此贼入京以来,天下刀兵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司徒不曾亲见?奈何现在还要来试探在下?”
李放铮铮直言,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不过他这些话,在王允这里却并没有起到应该有的效果。
仔细打量了李放和任红昌的样子,王允还是不敢相信,前些天那场动乱,是李放和一个婢女做下的。
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是两个寂寂无名之辈干的?
真当董卓是饭桶了?
那可是他的府邸,守卫再严密不过了。
“此人言辞凿凿,难不成是什么人派来的死士?想探探我的心思?希望能匡扶汉室?”
王允心中各种念头翻腾。
“又或者......”
王允表情转冷,眼皮一沉。
“是董卓派来试探我的?若是见不到我将此人送去,他便得知我的心意了?”
左思右想之下,王允觉得什么可能都有。
而李放还对王允的猜测一无所知,他依旧在侃侃而谈:“那夜之后,我还设计陷害了吕布,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吕布此时和董卓已经有了裂痕。司徒只需稍加拉拢,许以厚利,便能乘虚而入,收拢其心。”
“届时铲除董贼,匡扶汉室,易如反掌!”
李放说这番话,也不是真的想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王允。
他虽然自信,可并不自大。
他说这些,只不过是为了取信王允罢了,只要能近了王允的身,李放就有把握带着他穿越到现代。
到了自己的地盘,那时候再摆事实讲道理,就由不得王允不信。
所以,慷慨陈词之余,李放脚下一直在向前挪动。
可谁知,这会儿王允终于确信了一点。
“董贼与吕布的疏远,我这些天才稍稍观察些端倪出来,此人却如此信誓旦旦。足见得,此人不是在谎言欺瞒,就是内藏奸诈!意图赚老夫入彀!”
李放说的太过详细,又太过于自信了,就是这一点,让王允不敢信任他。
他身为当朝三公,还受董卓信任,委以朝廷大权。
就这,他阴图董卓都要小心翼翼的,至今也没个很好的办法。
可突然冒出来一个没名没号的家伙,上来就说自己视董卓如同草芥。
这任谁能相信他?
王允目光坚毅,抬头看向李放:“不管此人是什么来历,先交与董贼,方能万全!”
身为上位者,很多时候,他完全不用搞清楚别人的全部目的。
只要心有怀疑,那就足够了。
王允觉得,只要依靠自己,早晚能弄死董卓,何必冒着暴露的风险去相信一个外人?
哪怕这个人是个才子。
王允喜爱文才不假,但他更是一个宦海浮沉的老臣,没有这份坚定的执行力,他又怎能在东汉政坛起起落落?
李放眼看着要靠近王允了,被王允这一看,忽然愣了一下。
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允这眼神,不对劲啊!”李放心中警铃大作。
“司徒......”
李放还想说些什么,可王允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砰!”
王允怒目而视,拍案而起:“哪里来的贼人,竟然到老夫这里招摇撞骗?还大言不惭的胡言乱语,若无太师,天子和朝廷又岂能有今日之景?汝以小人行径,搬弄是非,是真的以为老夫好欺吗?”
他突然的爆发,显然超出了李放的预料。
想想也是,一国之司徒,哪里是李放能随意预料的?
没等李放辩解两句,王允便高声喝问:“来人啊!将此二人与我绑起来,立时送到太师府上,交由太师定夺!”
李放想要和王允合作,可王允又凭什么和他合作呢?
人家完全没必要冒险的。
所以,王允做出了最稳妥的决定,那就是不管李放什么身份,哪怕真的是反董的义士呢?
只要能取信于董卓,王允不惧任何牺牲。
更何况是两个身份成疑的人。
随着王允的一声令下,房门大开,王诚领着一队甲士出现在门口。
刀出鞘,弓上弦,虎视眈眈的看着李放。
王允没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然后静静的看着着一切。
王诚好心说了句:“李郎君,如此形势下,还请不要妄动,否则刀剑无言,可就莫要怪我了!”
说着,他带着几个人缓步上前,手里还拿着绳子。
这会儿,站在李放身后的任红昌已经十分害怕了。
她忍不住上前抱住李放的胳膊,有些慌张的盯着他:“郎君~~~”
她的意思很明确,要不要马上跑啊?
若不是李放还在这里,她恐怕早就要返回现代了。
李放也是措手不及,但越是在这个时候,李放心底却越是冷静。
他没有徒费口舌,知道王允不可能被自己那些大话打动了。
他朝着王允高呼了几个名字:“尚书杨瓒、尚书仆射士孙瑞,司徒与他们密谋的大事,真的要让我当众说出来吗!”
王允瞳孔一阵紧缩。
“你如何......!”
王诚也越发的紧张,把手一抬,便想要下令杀人灭口。
自家主人做的事,他这个管家如何不清楚,有几次密谋,还是他接待的那些大汉忠臣。
他们谈的都是破家灭门的大事,容不得半点泄露。
为了避免李放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王诚有些按捺不住了。
可李放语速极快,不等他开口,李放下一句话已经出来了。
“我来之前,已经吩咐了,如果我出不来,明日这几个人的名字,便会变成童谣,传唱在长安街头巷尾!司徒敢赌吗?”
李放已经顾不得看王允的反应了,说话的同时,他就护着任红昌往旁边的柱子后面藏去。
若是这还劝不动王允,他就立刻带任红昌离开。
李放的举动,自然都在王允的眼里,可李放的话,更是说到了王允的心中。
他厉声呵斥道:“住手!”
情急之下,王允甚至都破音了。
李放当然没有这个后手,可他赌的就是王允相信自己有,看这个反应,他是赌对了。
也确实,王允不可能让自己匡扶朝廷的计划,以这般儿戏的样子暴露。
毕竟他心里明白,李放说的是实话,他王允经不起查。
能在董卓之下谋划这么久,不是王允的谋划有多么高明,仅仅只是因为他的配合,导致董卓从未对他起过疑心。
可要是真引起了董卓的怀疑,马上他就要坏事。
王允只能立刻呵止了所有人。
然后,王允看向李放那边:“你刚才所言是从何听来?你还知道什么?”
他与杨瓒、士孙瑞等人的密谋,一直是暗地里进行的,这二人也都是知晓轻重之人,怎么可能流传到外人耳中?
若是李放都知道,那董卓呢?
想到这里,王允都忍不住一阵心悸。
李放没敢探头,谁知道有没有神射手对着自己。
他躲在柱子后面回道:“我知道的东西,远超司徒的想象。比如已故的司空荀爽,还有一位姓何的官员,我就不用说他的名字了吧?这两位早先可都和司徒有过......”
“别说了!”王允立刻制止了李放。
然后他看向了王诚:“都出去,所有人都出去!王诚,你看好门户,不要让任何人接近此处!”
“家主!您一个人......”
王诚担心王允一个人可能有危险,上前要进言两句。
可这会儿王允内心满是即将暴露的烦躁和恐惧,哪里受到了这种拖延。
他死了不要紧,可大汉还有谁能安定啊?
王允厉声呵道:“老夫说的话你没听到吗?出去!”
“喏!”
王诚立刻拱手,打发甲士出去后,自己手持兵刃守在门外,不让任何人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