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放他们出了皇宫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李放的注意。
“吕公怎么来了?”李放忍不住问道。
赵祯也有些无奈:“今日散场之后,吕公前来寻我,要跟着我们一起私访民间,我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下来。”
“噢~~~”
李放缓缓点头:“这老头之前嘴上说的好听,可实际上还是不放心咱们啊。”
说罢,李放对着赵祯说道:“你这个当皇帝的,就不能把他打发走?”
为了能安心微服私访,赵祯这次连随从都没怎么带,都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本来是几个年轻人的游乐之旅,突然加进来一个老头,这多扫兴?
可赵祯只是叹息了一声,主动迎上前去。
“算了,就当是给吕公个面子了。”
他这个皇帝都不计较了,李放又能做什么,只好跟了上去。
没几步,那边吕夷简也发现了他们,迈步迎了上来:“拜见官家。”
“哈哈,吕公不必多礼。”赵祯抬手示意,“如今已经出了皇宫,我便不是官家了,吕公若有心,叫声赵官人便可。”
吕夷简直起身来:“是。”
没等他继续说话,李放看向他身旁的一个人,忽然开口了:“吕公这带着儿子一起出来,是要感受一番天伦之乐吗?”
走近了李放才发现,除了吕夷简之外,在他的身边,还有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吕公著。
听见李放绵里藏针的话,吕夷简没有搭腔,只是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管他。
而是毕恭毕敬的又朝着赵祯行了一礼,顺手把自己儿子带挈了过来。
“赵官人,老臣方才是想岔了,我老迈无用之人,就不扫诸位的兴了。我儿晦叔还算机灵懂事,就让此小儿随侍左右,也可帮着官人跑个腿,帮帮忙。”
说话的同时,吕公著也赶紧大礼参拜。
他自然清楚面前的年轻人是谁,虽然对李放的存在心里还有些疙瘩,但父亲给安排好的通天大路,他还是不可能不要的。
等吕夷简话音落下,吕公著的腰就已经深深的弯下去了,就差以头抢地了。
“臣吕公著拜见官,赵大官人!”
话到嘴边,吕公著才反应过来,将“官家”两字给咽了回去。
自称为“臣”是因为此时的吕公著是有官身的,他虽然尚未进士及第,但谁让他有个好爹呢。
还是少年时,便有恩荫进补为奉礼郎,只不过不负责具体的事务而已。
毕竟他的志向还是在科举中第,走正途入仕。
赵祯向前扶起吕公著来,夸赞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令郎少年英才,名不虚传啊。”
很明显,他这就是说的吕公著后世的名号了。
吕夷简一张脸笑的像开了花似的,嘴上还在不停的谦虚:“赵官人可别这么说,小儿尚幼,还需磨砺,方能成才。”
说着,吕夷简又故作严格的训了几句儿子,让他不要因此而心生懈怠。
看着前面那君臣三人说笑的样子,李放撇了撇嘴,后退了几句。
来到二女身边,李放歪头低声说道:“就是说啊,姜还是老的辣,你看人家吕相,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皇帝身边,这手段堪称润物细无声啊。说不定,老赵自己还要承他的情呢。”
这会儿李放严重怀疑,吕夷简是知道的,他若说要跟在赵祯左右,赵祯肯定会心生不愉。
毕竟,无论哪个年轻人出去逛街,都不喜欢身边跟着个老头子吧?
可等到真正见面的时候,吕夷简却主动退了一步,把自己儿子推了出来。
换了个少年郎,赵祯的抵触情绪自然而然的就消散于无形之中。
而且,人家堂堂宰相,把自己的儿子送出来伺候人,哪怕这个人是皇帝,哪怕只是简单的做个随行之人,这也是极大的牺牲了。
这个时代的臣子,可不是皇帝的奴才。
赵祯自然会承他这个情。
再加上吕公著的名头,赵祯在现代就早有耳闻。
这位大宋未来的宰辅大臣、太师、申国公,就提前入了皇帝的眼中。
春风化雨间,吕夷简就为自己的儿子铺平了道路。
而且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李放都能看出来,可也只能说句佩服。
徐妙锦回道:“你当人家这几十年的宰相是白当的?况且,宰相家的公子,吕相肯让他来随侍左右,已经算是有诚意了。”
古人今人观念不同,李放觉得吕夷简这是在钻营,徐妙锦虽然也看出来了,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不等他们多聊几句,那边君臣几人交接完毕,李放就带着二女走近了些。
吕夷简又朝着徐妙锦她们拱了拱手:“告辞了。”
穿越者,在他这里都是特殊的,还是当得一礼的。
告别之后,吕夷简毫不留恋的就离开了,留下吕公著自己面对赵祯一行人。
“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吕公著首先朝着李放见礼。
“客气,客气。”李放还礼,“晦叔不再怪我就好了。”
听见李放提及这事儿,吕公著表情一僵,半晌方才强笑道:“先生说笑了,当时是晚辈孟浪,家父已然处罚过我了。”
实际上,他直到现在依旧无法释怀。
东莱吕氏何等的名声,怎能与商贾之事关联在一起?
少年意气,正是什么都不服的时候,怎么可能对李放一个年轻人心服?
只是在少年意气的同时,吕公著还是宰相之子,年少早熟的他已经学会掩藏自己的小情绪了。
当着李放的面,吕公著勉强掩饰着自己的态度。
当然,由于年少初学,他自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他面前,李放就不像在吕夷简面前那样,束手束脚了。
轻笑一声,李放拍了拍吕公著的肩膀:“晦叔若是真的这般认为的,那就太好了,哈哈。”
越过吕公著去,李放心中暗暗琢磨:“我这样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像是反派角色啊?”
摇摇头,甩去多余的心思,李放来到赵祯面前。
“怎么样?咱们是先去做什么?先去勘察寺庙道观,还是先看看报纸的销量如何?”
赵祯抬眼看向远处的一幢高楼:“寺庙道观,我已有心怡之地了,且去观一观民情如何,看一看报纸吧。”
够资格能接待皇后的宗教场所本来也不多,赵祯的挑选,也就是转着看看,在几个选项里面选一个罢了。
这活不难。
反倒是报纸,吕夷简能接受,不代表其他的普罗大众也能接受。
所以,赵祯对这件事更为上心。
招手叫过吕公著来,赵祯和善的问道:“晦叔可知樊楼所在?我久慕盛名,今日终可得以一观了。”
“官...人!”吕公著结巴了下,然后恭敬的回道,“樊楼人多眼杂,您若轻身前去,臣恐身份泄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樊楼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汴京的顶级娱乐场所,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
其中自然少不了亲眼见过赵祯的人。
要是赵祯身份泄露,传扬出去,吕公著担心会有危险。
不过他越是这么说,赵祯就越是有兴趣。
满朝的达官显贵都能去,偏偏他这个皇帝不能去,这是作何道理?
赵祯满不在乎的说道:“不必在意此事,我等不张扬,悄悄的过去,想来应是无事。此时正是各个衙门办公之时,哪有那么多人闲来无事前去取乐。”
说话的同时,赵祯已经迈开大步向前了。
头一次以这种视角看自己统治下的民间,对于赵祯来说,这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朝着周围的环境指指点点,赵祯时不时和李放他们互相交流几句。
至于吕公著,刚才回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低头禀报,原地站那没动。
他年纪小,个子也不高,只是愣神的功夫,赵祯他们就走出去一段距离了。
吕公著赶忙追赶上去:“赵官人,我家的马车就在不远处,怎能让您徒步而行?您稍待片刻,我这就去......”
“不必麻烦了。”赵祯摆摆手。
“朕,我此番就是为了体察民情的,若是坐在车里,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你尽管帮我们带路就是了。”
吕公著见他这么说,只好点头称是,老实的跟在后面。
没走两步,赵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对了,你别动不动就称什么‘臣’,这样我还怎么隐藏身份?你就称,称......,你自称学生吧!”
“是,学生知道了!”吕公著强压内心的欣喜,果断答应了下来。
能在赵祯面前自称学生,哪怕没有真的师生之谊,有这层关系在,日后还担心什么吗?
念及于此,吕公著也就不在乎其他了,殷勤的在前引路,带着几人朝樊楼走去。
几个人走的慢,路上赵祯总爱走岔路,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要凑过去看上几眼,问询两句。
那边的徐妙锦也是,举着自己的拍摄装置,到处去拍。
李放和任红昌跟在她后面指导,给她的拍摄过程提建议。
他们是八点多离开的皇宫大内,可直到十点左右,一行人才来到樊楼近前。
樊楼的位置,其实离皇宫并没有太远。
根据记载,樊楼位于东京汴梁城景明坊,而在它的对面不远,就是进出大宋皇宫的东华门。
在樊楼的内西楼的楼顶,甚至可以俯瞰皇宫。
这显然是违禁的。
前面说了,老赵家没有把樊楼的违章建筑拆了,而是将顶层封禁,不允许外人进出。
结果就是:内西楼后来禁人登眺,以第一层下视禁中。
能直接看清皇宫大内,那就证明,樊楼其实距离皇宫并不远。
要不是赵祯他们一行人时不时拐到别的地方了,早就该到了。
站在那极尽豪华的高楼之前,吕公著抹了把头顶的汗水,微微喘气着说道:“先生,这里,就是樊楼了。”
年纪小,气力不足,再加上侍奉赵祯要多加小心,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这一路走来,吕公著也有些累了。
不过这会儿赵祯他们是没空关心吕公著了,抬眼看着面前的建筑,颇为稀罕。
五座三层楼高的建筑群映入眼帘,每层都极为高挑,毫无闭塞之感。
楼宇之间有空中连廊,上面行人不断,热闹非常。
楼上楼下,游人如织,人声鼎沸,这般热闹景象,哪怕比之现代也毫不逊色。
赵祯感慨道:“朕以为,朕的皇宫已经算得上当世一流了,没想到这樊楼之华贵,比之皇宫大内亦是毫不逊色。”
这也不足为奇,皇宫突出的更多的是一种尊贵之感。
而樊楼呢?这里是娱乐场所,寻欢作乐的地方,自然是怎么华丽怎么来,像这种五座连廊高楼,在皇宫里是不太可能出现的。
除非赵祯现在就想要艮岳重现,不然他怕是比不过了。
“我也被震撼了。”李放附和道,“古代的建筑美学,不是我们现代人靠着古籍和图画所能复原的。我在现代也去过几个仿古景区,然而并没有眼前的半点神韵。”
李放这话一说,赵祯回过神来,喜笑颜开。
“我大宋也有你自愧不如的地方了啊?哈哈哈!”
李放白了他一眼,没多说话,而是默默的掏出手机,拍照留念。
一旁的吕公著,敛容低首,全当自己没听见也没看见。
起初他看到赵祯和李放的相处时,自然很是惊讶,可每到这个时候,吕夷简的叮嘱就在他心头响起。
“在官家身边,万事都要小心!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要有分寸。更重要的是,要学会装糊涂!”
当时他还不明白,在官家面前,不应该尽力展现自己吗?
这样才能给皇帝留下更深的印象,为何还要去装糊涂?
现在真的见了赵祯之后,他明白了。
起码明白了个皮毛。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看不见,也听不见。”吕公著站在一旁,心中不断重复着。
另一边,徐妙锦回过神来,举着云台四处拍摄,由于景致太多,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拍什么才好了。
“李放!李放!你快来帮我看看!”徐妙锦兴奋的喊着。
原本已经到了樊楼了,结果几人又在入口处耽误了几十分钟,才算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