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点来说,鬼樊楼就是汴梁城里的黑社会的代称,他们借助汴梁的沟渠隐藏自身,然后在城内为非作歹。
汴梁地下,由于历史原因,四通八达,官府的触角根本无力触碰这些地方。
而在官府管辖不到的地方,罪恶自然而然的就滋生出来了。
借助地下错综复杂的道路,那些恶徒能在汴梁之内来去自如,每逢佳节之时,便是他们出来兴风作浪的时候。
借着人多,这些人诱骗拐卖、采生折割、抢劫绑票、逼良为娼,简直是无恶不作。
可由于他们躲在地下,官府根本无力管制。
就算一时能够给予打击,可终究去不了根,没过多久便又会换一批人卷土重来,根本无法彻底根除。
久而久之,官府对此也就束手无策了。
最猖狂的时候,鬼樊楼甚至把一位赵宋远支宗室的女儿给拐卖走了,然后堂而皇之的给卖了出去。
堂堂县主被这般侮辱,可鬼樊楼却依然存在,这里面剿灭的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了。
“我此前高高在上,虽听闻汴梁之内有鬼樊楼为恶,却只以为是市井流言,不可尽信。”赵祯感慨道,“直到在你那里,我看了些资料后方才重视了起来,后面收拢了不少街头孤儿,从他们口中,我才真的见识到了人间至恶!”
赵祯表情痛苦,又满怀不解。
以他的性格,确实也无法理解。
“人和人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为何能残忍成这般样子?”
面对赵祯的问题,李放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陪着叹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李放开口问道:“所以呢?你以这些孤儿为饵,就是为了钓出这些人?”
“没错。”赵祯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我看你们那里的历史,发现在上个世纪,你们那里也不太平。是经过政府的一次次严打,才到了今日这般路不拾遗的地步。既然你们可以,那汴梁自然也可以!”
赵祯以手握拳坚定的说道:“我也不好高骛远,但起码要保证汴梁之内,数十年的安泰!”
“可这些孩子......”
李放有些心软,让小孩子当诱饵,应对的又都是那些无恶不作之人,难免会有损伤的。
“这是必要的!”赵祯有些生硬的回道。
转而,他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我事先也有安排,他们应当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毕竟那些人是要拐卖孩童,而非是上手就要杀人。我已命禁军与皇城司配合,每个街头报童的身后,都有数人看着,只等鱼儿上钩,然后就能顺藤摸瓜!”
李放看向赵祯,他脸上的表情,是李放几乎从未见过的。
“是了,他毕竟是皇帝,电车难题这种事,在现代是个问题,可在古代,这完全不是任何问题。”
这个国家都是赵祯的,李放除了心里不好受一些,他做不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李放抬起头来:“跟我说下你的部署吧。”
赵祯做下此等大事,正是内心得意的时候,听到李放的询问,自然不会隐瞒不谈。
二人对坐,赵祯将自己之前的谋划和盘托出。
“先以那些报童为饵,捉些小喽啰回来,待探明那‘鬼樊楼’的所在,便由禁军和皇城司一齐出手,彻底剿灭!此行既能还汴梁百姓一个太平,更能为报纸造势,还顺带练了兵,可谓是一举三得。”
“啊?”李放看着赵祯得意的表情,忍不住问了出来,“就这么简单?”
赵祯重重的点头:“就这么简单!”
二人对视半晌,李放反应过来了,一拍脑门,他自己先笑了出来。
“也对,说什么鬼樊楼,多大的名声,又怎么可能是正规军的对手?”
北宋的军队再拉胯,那也是正规的军队,脱产的士卒。
那些只能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连开封府的衙役都不敢碰正面,如何能抵御正规军的绞杀。
只是李放还有一个问题。
“那‘鬼樊楼’藏身地下,又是狡兔三窟,前面你们家也不是没有剿灭过,不还是让他们存在至今?你这么干,最后又能抓到多少人?恐怕还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吧。”
听到李放的质疑,赵祯并没有着急。
他淡淡的说道:“在你那里,我不只是看了那些资料,我还发现了一个东西的其他用处。”
“什么东西?”李放追问道。
“猛火油。”赵祯缓缓吐出三个字,然后补充解释道,“这个在你们现代,又叫做石油。”
在一般人的印象里,石油那是现代才开始大行其道的,古代怎么会有石油呢?
其实不然。
早在汉朝,石油就出现在了我国的史书上。
不得不说,中国历史的魅力就在于此,不管找到什么东西,你回头去翻翻书,总能有些蛛丝马迹。
什么叫五千年历史!
当然,现在随着考古发掘,很可能不止五千年了。
根据《汉书·地理志》记载:高奴县有洧水可燃。
这一条记载,明确点明了当时的石油产地为高奴县。
而洧水是河流,所谓的可燃,应该就是指石油漂浮在水面上,能够点燃。
石油除了深藏于地下之外,还有不少的储藏因为地质原因,不需要人类费心的开采,自己就能涌出地面。
随着时代的发展,石油,或者说猛火油,早已经被大规模的运用在军事领域中,宋代时已经非常常见。
宋代著名的科学家沈括就曾在自己的《梦溪笔谈》一书中介绍过石油。
此物(指石油)后必大行于世,自予始为之。盖石油至多,生于地中无穷,不若松木有时而竭。
早在千年前,先人就已经认识到了石油的重要性,还顺势提出了可持续能源的理念。
沈括认为,松木等木材,需要时间成长,随着人类的活动早晚会用完,不如石油生于地里,无穷无尽。
当然,现在的我们也已经知道了,石油也是不可再生能源,沈括说错了。
但千年前的人,就能有这份认识,已属不易了。
“石油?”
听到赵祯的话,李放有些糊涂了,本来好好的说着剿匪的事,怎么赵祯又扯到石油上了?
这石油和剿灭鬼樊楼又有什么关联?
“现在这个年代,石油应该暂时派不上用场吧?你说这个的意思是,要拿石油去放火烧他们?万一引起火灾那就不好了,外面这房子都是木质的,要是真着起火来,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非也。”赵祯摇摇头,“前番剿匪之所以未能尽全功,皆因汴梁地下地形复杂,官军不通道路。贸然进入地下,不仅容易迷失方向,还可能会被贼人埋伏,致使损兵折将。”
“所以,我想了这么个主意,既然地下不好去,那便不去了!”赵祯表情振奋,“待抓到足够的贼人,询问出地下情况后,只消让禁军在地上把守住出入之地,而后以猛火油攻之!”
“我在现代查了,石油燃烧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硫化物,这些烟雾远比寻常之烟毒性更大,以烟灌入其中,不消片刻,那些人自会乖乖束手就擒。”
李放上下打量着赵祯:“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俩还没分别三天吧?你现在连化学知识都懂了?你知道什么叫一氧化碳和硫化物吗?”
“小看我了不是?”赵祯回道,“既然要用那石油,有关其的成分,我自然也要略懂一二。”
李放又问道:“那这件事你让谁去负责的,还是那个陆业明?”
赵祯笑了笑:“他身系皇城司之任,暂时抽不开身。不过嘛,负责之人你倒也见过。”
“我见过?”李放歪头想了下,“狄青?”
“没错,就是他。既然他是块璞玉,那自然要有超出常人的本领,先让其带领一支队伍试试水。他在军中也待了数年,想来剿灭一群贼寇,应是不成问题的。”
李放摇了摇头:“没想到啊,大英雄狄青的出道之战,竟然是扫黑行动。”
这事迹,总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之感。
最后李放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开口提议:“这样吧,你这边剿匪还要几天,顺藤摸瓜找到那所谓的鬼樊楼,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趁这几日的功夫,我给你买上几个灭火器备上吧,到时候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赵祯自然清楚灭火器是什么,这一点他还真没想到,当即大喜。
还没等他道谢,那边吕公著靠近了过来:“二位先生,楼下已经见分晓了。”
“哦?是吗?”赵祯站起身来,“走,去看看。”
刚才因为和李放要谈事,再加上自信,既然樊楼的人已经出面,那个卖报少年自然就不可能再有问题。
因此,二人只留下了吕公著关注着楼下,他俩自顾自的回来聊天了。
如今听闻那边事情平息了,两人于是准备过去看看结果。
一楼人群聚集之处,方才还十分嚣张的醉汉,这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之前那点醉意自然也已经消退了。
他有些仓皇的问道:“胡掌柜!胡掌柜!我,陶二啊,咱们这儿的常客,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再看他的两边,几个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的护卫反剪着他的双臂,不发一言。
在那陶二的对面,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蹲在地上,低声询问着倪永平的情况。
见他还能说话,才真的长舒了一口气。
招招手,让几个小二过来将倪永平抬下去,给他找医生。
那个胡掌柜才转身看向陶二。
见胡掌柜看过来,陶二脸上带笑,又充满了希望:“胡掌柜,老二我知道自己下手重了,可不过是个溜进来的小贩而已,我知错了。”
回头看了眼架着自己的护卫,陶二强笑道:“就不用再麻烦这几个兄弟了吧?”
谁知那胡掌柜理都没理他,而是朝着周围看热闹的其他人作了个罗圈揖。
“各位,此番乱事,是我樊楼管理不严,这才扫了诸位的雅兴。老胡我在这里做主了,在场各位今日的花销,全由我老胡请了!”
“好!”
“敞亮!”
“老胡!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可是头一次这么大方!”
能有白嫖的机会,还是白嫖樊楼的机会,这可不多见,一时间气氛越发的热烈。
可一旁的陶二却傻了眼了,这胡掌柜虽然只是一个掌柜,可你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地方的掌柜?
樊楼能在汴梁屹立多年不倒,背后的势力岂是他能够得上的?
今天这事,导致樊楼损失这么多钱,追根究底起来,那个小孩子肯定是没钱的啊,如此算来,还不是只有算在自己头上?
想明白了这一点,陶二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可这会儿却已经来不及了,胡掌柜一个眼神,身后几名护卫就已经拿东西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他徒劳的发出几声“呜呜”叫,却淹没在了庆祝的人群声里。
胡掌柜等周围人的欢呼声稍稍平息之后,再次笑容可掬的说道:“多谢诸位体谅了。这里老朽再说一下吧,这大宋旬报,乃是我樊楼与这家报社合作的项目。那少年也不是什么来历不明之人,各位若是有兴,也可支持一番,老朽多谢了。”
他这么说话,周围的人自然不会不给面子。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报社,但还是纷纷开口应和。
说完了这些,胡掌柜缓缓看向陶二:“至于此人,平白无故殴打他人,自然是犯了我大宋律条。我樊楼百年名声,自然不会容忍着这等人,诸位放心,老朽保证此等事不会再发生了!”
“来啊!将一干人等押送开封府,免得府尹相公再派人来了。”
一声喝令,陶二面如死灰的被押了下去,他的那些个酒肉朋友也在周围护卫的眼神之下,不得不跟了去。
他们这次怕是免不了破财消灾了,至于陶二,这大牢是肯定蹲定了。
接着胡掌柜又安抚了一番周围的客人,与几个相熟的客人打了招呼,人群这才逐渐散去。
等到人散的差不多了,胡掌柜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报纸,表情有些难测。
转身离开,心情很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