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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震古烁今 > 第258章 打了鸡血的吕公著

李放这番暴论可谓是石破天惊,吕公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跟在皇帝身边的近臣,竟然是这般看待天下万民的。

但同时,他心底也隐隐有些慌张,因为他本能的觉得李放说的有些道理。

“先生!”吕公著不敢再往下想了,突然开口叫住了李放。

“先生之言过于偏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

见他言辞激烈的模样,李放心中暗暗点头,有反应就好,有反应他接下来才好继续往下说。

“晦叔觉得不中听了?”李放含笑问道。

吕公著一拱手,有些不忿的说道:“先生此言太过武断了,百姓之中或有些许不明事理之人,然也未见得都如先生所言,皆是那食人血馒头之辈!”

李放看着吕公著那愤然的表情,心中暗道:“还是年轻人有冲劲啊,要是吕夷简那个老狐狸,哪里会有这么激烈的态度!”

当下,李放的心情更为放松了。

抬头看天,李放继续说道:“有句话想必晦叔肯定知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吕公著回道:“此圣人之言,出自《论语·泰伯》,先生是想考教我此话的三种句读之法吗?”

在古代,由于没有标点符号,因此经典上的语句在脱离了本人之后,往往就会被他人所曲解。

中国文字博大精深,有时候仅仅只是一字之差,意思就可能谬以千里。

尤其是秦汉之时,当时没有纸张,文字的传播途径有限,就更加大了传承的难度。

乃至于最后完全脱离了作者本来的意思。

汉朝开始逐渐抬头的世家门阀,他们各家的立身之本,往往也就是各种典籍的解释权。

这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在古代,由于时代的变迁,这句话逐渐演变出了三种不同的断句方式。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当然,这句话的断句远远不止这三种,其中的意思更是天差地别,互相之间还能有矛盾。

只是这三种在古代最广为流传罢了。

吕公著家累世公卿,哪怕年岁尚小,自然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放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就没在吕公著面前班门弄斧,顺着他的话茬,李放以考教之名,让吕公著复述了一遍这三句话。

然后李放问道:“此三种句读之法,晦叔倾向于哪一句呢?”

“自然是圣人原意了!”吕公著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李放看着他笑了:“是吗?原来晦叔与我思想如此相近啊。”

在几种句读之法中,流传最广,认可度最高的,就是第一种。

也就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意思是:百姓只需要按照执政者安排的道路走就行了,没必要让百姓们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走。

这句话是典型的愚民话术,百姓们只需要听命就是了,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知道。

这和李放之前说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大致意思也都相近。

吕公著之前对李放那番暴论,愤愤不平,现在又信奉经典,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不等李放继续点破,吕公著自己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变了变,低头看向楼下的芸芸众生,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疑问:“难道不该是这种解读方法?圣人错......”

后面的字还没在心底冒出来,吕公著自己就摇起了头。

赶紧将这个可怕的想法抛诸脑后。

沉默半晌,吕公著仰头看向李放:“先生与我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我就是想问问你,百姓们如此短视,你觉得当权者该如何执政呢?是放任自流?还是勇开民智?”

吕公著不语,今天所见报纸,实是给他的世界观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庙堂之中高高在上的宰辅,在百姓们的口中,却不及纸上的一章话本。

更有甚者,还鼓掌叫好。

以前的吕公著虽然年纪小,但也称得上一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哪里接触过太多的底层百姓?

即便来樊楼,也从没有在底层逗留过,他太脱离实际了。

“先生与官家,是要变法革新?”吕公著轻声问道。

李放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自己还没点破,他就猜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李放笑了:“你怎么猜出来的?”

吕公著摇了摇头:“家父前些日子在家中长吁短叹,晚辈当时只以为是国事繁杂,现在想来,该是官家在请家父主持变法吧?”

“不错,不错,还有吗?”

“这几日朝中有风,说官家要改革科举,广施教化,想来也是前奏。”

李放感慨道:“你有个好父亲啊。”

虽说这些事情不是什么机密,可寻常人家的十五岁少年,上哪去接触这些东西去?更别说从中窥见赵祯他们的意图了。

吕公著虽然是靠今天李放的态度才猜到了些许,但已经很了不起了。

“先生过奖了。”吕公著一拱手,随后问道,“先生真要变法?”

“不是我要变法,是这大宋要变法,是这天下要变法!”李放挥手示意,“你觉得变法不好吗?”

吕公著有些迷茫:“晚辈年少,不敢言大事,只是我大宋如今四海安靖,贸然变法革新......”

现在还年轻,吕公著还不是日后那个旧党领袖。

他对变法心存疑虑,但倒也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

“四海安靖?”

李放嗤笑一声。

起身拍了拍吕公著的肩膀:“我刚才之所以跟你说那么多,就是看好你将来加入我们,加入官家!你心中热血未冷,将来的朝堂上你大有用武之地,自己好生想想吧。”

“百姓,朝堂,天下......”

年少的吕公著有些看不清前路了。

此前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科举中第,光耀门楣。

至于报效国家,安邦定国,只是一个很宽泛的念头。

现在李放将这条路摆在了他的面前,这就让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招手示意吕公著跟上,李放开口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这句话不错。但还有一句话叫做,忘战必危。如今满朝公卿,天下百姓,皆以从军为耻,呼从军士卒为‘贼配军’,长此以往岂是安邦定国之道?”

“晦叔可愿看到永嘉之难再现中原?”

吕公著脸色大变,熟读史书的他如何能不知道“五胡乱华”。

“如今北方虽有辽国为敌,可两国修好多年,未动兵戈。先生如此说,难道辽人又意图南下了?”

李放身为皇帝近臣,他这么说,让吕公著不得不考虑最坏的事情。

“别慌张,我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李放摆摆手,“不过晦叔这般慌张,想来也是知晓若辽人南下,我朝不好抵挡吧?”

吕公著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放也不逼问,而是带着他继续漫步:“看看这樊楼里的众生,歌舞升平,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吧?可晦叔也该知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大宋重文抑武多年,也是时候该改变了。”

“可五代乱世......”吕公著徒劳的说着。

李放口中低声吟诵:“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回头看了眼吕公著,李放继续问道:“晦叔真觉得重修武备,不对吗?”

跟聪明人说话很省力气,李放只需要念出这句诗来,吕公著自然就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典故。

以唐玄宗时期中国之强盛,一场安史之乱都能将大唐盛世彻底摧毁,自此开启了国都六陷、天子九逃的屈辱历史。

哪怕再自大的人,也不敢说此时的北宋已经超过了盛唐时的国力吧?

人家唐朝最盛之时,四夷宾服,万国来朝。

可到了大宋,还要和异族约为兄弟之国。

唐玄宗之前,四夷酋长,哪个敢说自己和唐朝平起平坐?

这些事实,普通百姓可能不知,但这些文人肯定是十分了解的。

再次被李放堵住话头的吕公著无语了,亦步亦趋的跟着李放在楼中走动,听着周围嘈杂的声音,他只觉得心中一片烦闷。

“先生之言,是想靠我影响家父吗?”吕公著问道。

“呵呵。”李放笑了笑,“不用你去影响,吕公已经是变法支柱了,不然我与官家这会儿也没这个闲心出来逛街。”

吕公著也不吃惊,毕竟他也猜到了。

“那先生是想要晚辈也支持变法?可晚辈一个尚未入仕的少年,学问不精,您怎会特意开口相劝?”

若不是因为他未来的成就,李放也不会临时起意拉他出来聊天。

不过他既然问了出来,李放肯定不能这么回答他就是了。

李放转身定定的看着他:“晦叔可不要妄自菲薄,你身上的潜能可大着呢,你虽有两位兄长,可我断定,将来继承你父亲功业的,肯定还是你!”

“还有,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官家也如此看。”

吕公著脸色涨红:“果......果真?”

小小少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吹捧?

听李放说皇帝都看好自己,当即连说话都结巴了。

李放一看有用,立刻趁热打铁,拍着胸脯说道:“那还有假?你也不想想,谁敢拿官家开玩笑?再说了,要不是官家青眼,你觉得你今日怎会在此处?”

李放说瞎话不打草稿,反正吕公著又不会去求证。

以古人内敛的性子,难不成吕公著还真会厚着脸问他父亲,是不是皇帝看重他才让他今天来随侍的?

显然不可能的。

所以,李放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他的态度果断,自然也影响到了吕公著。

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还是皇帝的特殊看待,他一个尚未科举的少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待遇。

当即拱手说道:“既然君上有命,我自当遵从!”

见他答应的这么快,李放隐隐有些后悔。

勉励了吕公著几句后,李放转身嘀咕道:“早知道这么灵,我就早点把老赵搬出来了,还省的浪费那么多口水了。”

李放是真没料到,他不过说了几句赵祯看重吕公著的话,这孩子就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热情似火。

“先生说什么?”吕公著没听清楚,上前问道。

“啊!”李放回神,“没什么,没什么。”

没等吕公著起疑,李放又顺势转移了话题:“走走走,咱们出来久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此话一出,吕公著也来不及多想了。

刚被李放一番劝说,他正是忠君之心爆棚的时候,闻言立刻响应,二人准备返回赵祯那里。

还未到他们包下的那间雅间附近,有人便迎面赶来,是负责暗中保护的皇城司卫士。

“先生来的正好,官家正找您呢。”

“行,我们这就过去。”

李放应了一声,脚下加快了步伐。

推门而入前,还吩咐了人去通知徐妙锦她们回来。

“我们回来了,你可想好了?”李放开口问道。

“嗯?”

刚进屋的他有些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人。

赵祯面前站着一个局促的人影,是个不算“老”的熟人,而且吕公著也认识。

曹佾曹公伯。

赵祯看样子是想明白了,挥手示意。

“回来了,先坐。”

李放大大咧咧的坐到一旁,下巴一仰:“他怎么来了?”

赵祯回道:“方才我靠在窗边想事,忽的见公伯从楼下经过,我就将他叫来问问。我亲政不久,想起先辈创业艰难,忍不住又追思起了曹武惠。”

“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啊。”李放意味深长的感慨道。

听到李放这么所,曹佾原本就低下去的头低的更深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

曹佾心慌之下,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赵祯瞪了他一眼,然后温声安抚曹佾:“公伯别听这人胡言,我不过是追思先人有感而已,没那么严重。”

“是。”曹佾恭敬的回道。

他此时心里很慌,一直在埋怨自己,今天为何要出门?

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樊楼吗?不看还不行?

怎么就让自己撞见官家微服出宫了!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李放忍不住笑了出来。

招手示意赵祯往窗边来,然后让吕公著过去劝劝,免得曹佾再内耗出神经问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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