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庄内各屋都已点起油灯。
卫祁予与阮流霞母子仍旧留在内堂等候。半晌，卫长风返来，阮流霞急忙跳起，问道：“怎么样了？”
卫长风愁道：“人暂时是留住了，只是他们这位总镖头说什么也不肯改主意，明天一早就要走。”
卫祁予看了爹娘一眼，请示道：“此事是因孩儿而起，是我冒犯了他们总镖头，才使他们拒绝与我们合作，孩儿这就去负荆请罪，一定让这位总镖头回心转意！”阮流霞却快步将他拦下：“你去掺和什么，这事又与你无关。”
阮流霞对卫长风道：“要我看，这完完全全是他们四通镖局自己的问题。来之前信中明明都说得好好的，酬金分成、合作时限什么的都谈好了，就只剩签个契书的事，结果这位总镖头过来一开口，就都不作数了。我是真不明白，他们怎么会选了这么个小姑娘做当家，既不讲规矩也不讲道理，答应好了的事说不认就不认。你要说她是靠名望上去的，可江湖上有几个听说过她的名字？他们自家那些镖师就更稀奇了，一个个看她就跟仇人一样。”
卫长风忍不住皱眉：“这都是人家内部的私事，他们人还在我们庄子里呢，你就少说两句。”
阮流霞气上心头：“这桩合作可是你卫长风辛辛苦苦求来的，你还不让我说了？”卫长风自知理亏，没答话，阮流霞便进一步道：“好，你不让我说他们，我就来说说你。你干嘛铁了心非要找这四通镖局合作？他们再有本事，这天下镖局也不是就他们一家呀。上个月连堂镖局的易总镖头就派人送了礼来，诚意十足，我看这连堂镖局还更靠得住些。”
卫长风道：“你懂什么，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是他们连堂镖局总镖头没人家小姑娘年轻，还是他们分镖局的数量没人家的多？”
卫长风面色一僵，又不说话了。阮流霞冷笑：“问你你也不说，行，这件事我以后就都不管了，明天他们要走要留，你自己看着办去。”阮流霞说着，顺手将卫祁予拉过来，“倒是冷落了我们予儿，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碰上这么一件闹心的事。”
卫祁予笑道：“孩儿没觉得有什么，我们家锻造的兵器大部分都流入了中原、湖广、浙江的各家门派，却鲜少在蜀中、云南等地流通。听闻四通镖局在西边的成都分局势力强劲，爹若想将我们家的兵器往西南售运，找四通镖局合作自然是上上之策。”
卫长风喜道：“还是予儿明白爹的苦心。”
父子俩相视而笑，阮流霞却有些不高兴了，谁料卫祁予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爹，我觉得娘的话也在理。”卫长风问：“你有什么看法？”卫祁予道：“今日你们来之前，我恰好与那聂总镖头独处过一时，不小心将她误认作了庄里的婢子，此事确实是我以貌取人，无可辩驳。不过事后想来，那聂总镖头身上的衣物实在过于陈旧，细微处甚至还有破损，怎么看都不是一位镖局当家应当有的门面。所以我怀疑，这位聂总镖头在他们四通镖局内部，并不受人重视。”
其实卫祁予还觉得那聂清嘉脑子也不大灵光，不过又觉得背后如此评论一个姑娘太不尊重，便没有说。
卫长风细思：“可是她拒绝与我们合作时，文掌柜与其他镖师也都没敢出声反对啊。”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了。镖局的人一面不服她，一面却又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若真如此，不论他们对外势力有多庞大，只要内部不和，人心不齐，保不准哪天就是要出乱子的。所以，爹，”卫祁予忽地看向父亲，“以防万一，我看我们还是听娘的，选择连堂镖局吧。”
卫长风一下黑了脸，沉声道：“这件事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阮流霞懒得再搭理丈夫的倔脾气，转身倒了一杯水，殷勤地递到卫祁予手边：“来，与娘说说，你这趟在乐山派修习，有什么趣事没有？”
卫祁予边喝边道：“乐山派景色极好，尤其是那一尊坐在江边的大佛，格外气派。他们门中的弟子也都待我很热情，完全不在意我这个外门弟子的身份，每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叫上我一块。”
卫长风听见了，也插话进来：“那你可有与他们的年轻弟子比试比试，有没有武功在你之上的？”
“有，就是带我修行的那位方穹大师兄。”卫祁予即答，夫妻二人顿时变了脸，卫祁予又嘿嘿笑道，“他在我手下走到了六招。”夫妻俩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小兔崽子喜欢与他们打趣的性子倒始终没变。
卫长风补充道：“乐山派的功夫本就不以招式见长，而是胜在内功醇厚。特别是他们的独门心法‘乐施天’，据说能化用一切旁门内功，为己所用。你若能学到些皮毛，勤加修炼，日后也会有极大助益。”
“爹说的是，孩儿谨记。”卫祁予点头。
阮流霞欣慰道：“娘听说，这巴蜀的女娃娃个个长得水灵，你有没有……”
卫祁予正喝着水，闻言一口呛了出来：“娘，我们别说这个行么？”他放下水杯，又道：“其实今日孩儿回家之前，还真遇着一件趣事。”当下便将此前武当派师徒遭遇听松门劫道、听松门两位弟子不明不白而死的事说了，“孩儿回来后已经叫人去为那两人收尸了，现在才找着时机与你们说。”
阮流霞不禁疑惑：“好端端的，怎么听松门又与这武当派打起来了？”
卫长风拍拍儿子的肩膀：“此事你处理得很好，爹会亲自修书一封，送往儋州听松门的应门主，后续之事你无需再管。武当派那师徒二人在哪？”
“已经嘱咐管家安置在前院了，也不知这个时辰，睡下没有。”
卫长风想了想，起身：“虽说武当派业已萧条，但好歹也是曾经的名门望派，掌门贵客来访，我作为主人还是该去亲自接待一番。”正说着，便有一下人急急来报：“禀庄主，武当派的江姑娘说有急事来找少庄主。”卫祁予微微一惊，连忙道：“快请她进来。”
江姜一见到卫祁予，还不及与庄主、庄主夫人打招呼，便“哇”地一嗓门哭了出来：“——卫少侠，我师父他、他被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