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森蚺已慢慢退入沼泽之中，此刻它口中竟喷出了片粘稠而又略带腐蚀性的苍白水雾。不消片刻，那团让它很不舒服的黄色雾气就已被水雾侵蚀殆尽。
方裘告知了众人现在的凶险处境，这头灵导境的森蚺搞不好就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没想到一次简单的佣兵任务竟被搞成这样，此刻的方裘真想直接就把年淮喂了眼前的森蚺。毕竟把蠢货筛选出小队，是最快速提高队伍生存率的秘诀。
森蚺对众人发起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不过都被方裘用剑击退。
只是刀剑劈砍在蛇身上，也就崩掉七八片蛇鳞，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罢了。对体型庞大的森蚺而言，不说不痛不痒，但也只是无足轻重的皮肉之伤。
药剂师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在旁边慌慌张张调配着各种具有强烈腐蚀与迷幻性的药剂。
不过对上森蚺那身堪比凡铁的鳞甲，大部分药剂的效果都不尽人意。
好在森蚺对一种混有雄黄粉的火元素药剂还是比较忌惮，只要它沾染到一点，身上的鳞甲就会变得赤红冒烟。
众人且战且退，之后就围绕着面前一棵两三人都无法合抱的巨树与森蚺躲起了猫猫。
而差上两三个灵境的沐枫三人根本就插不上手，若是强行加入战斗，反而会让方裘因保护他们而分神。
森蚺越发的暴躁，蛇躯在那边肆意扭曲舞动起来，竟给人一种柔若无骨、绵软无力的错觉。
再然后，蓄力之后的森蚺猛地上前盘住古木。蛇身扭动，越缠越紧。
树身不断发出瘆人的吱扭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咔嚓声，那粗壮的古木竟硬生生被森蚺挤碎成数截。
沐枫擦了下额头的冷汗，咽了口唾沫，好家伙，这要是被缠住，恐怕直接就会被碾成肉泥吧。
就在森蚺再次向众人发起冲击之时，药剂师终于又配制出了一瓶灰紫色药剂。
方裘眼疾手快，用左臂那空荡荡的袖管将其卷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到了森蚺头顶。
药剂当即炸开，森蚺躲闪不及被毒烟呛到，像是个喝多了的醉汉，在那里晕头昏脑、迷迷糊糊，也再不敢轻易做近身攻击。
若是方裘与那位药剂师不竭尽全力保护沐枫三人，他们至少会有七八成把握能全身而退。
不过要是他们惜命而丢弃了沐枫三人，必定会在这片地区臭名远扬，以后也别再想在这里混了。
方裘喘着粗气大汗淋漓，也趁机吞服下药剂师递来的药剂来补充体能，为今之计也只能拖到对方逐渐失去狩猎他们的欲望了。
实在万不得已，自己应该能带走三人中的一人，但肯定不会是那个没事找事的蠢货年淮。
就在此刻，一旁的年淮趁众人注意力都在森蚺身上时，就见缝插针出其不意地射出了一枚火石破甲箭。
箭矢精准命中了前方那条昏昏沉沉的森蚺脑袋，等烟雾散去，一处碗口大小的血洞赫然出现在它下巴处，而面前的森蚺也随即轰然倒地。
年淮大喜过望，之前他就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森蚺的动向。而且他对自己的箭法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毕竟之前和那群狐朋狗友一块狩猎时，几乎每一次都是他拔得头筹。
药剂师无比愤怒地看向旁边还在自鸣得意的年淮，而方裘看他的眼神更是想要把他千刀万剐：“他妈的混账东西!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这头蠢猪还在火上浇油!森蚺被彻底激怒后，更是会激发其凶性。屡次三番，你他妈是生怕大家不被面前这头畜生搞死啊！”
果然不消片刻，那倒下的森蚺又再次爬了起来。
它那猩红的眼眸愤怒地望向人群中蝼蚁般的年淮，尾巴更是用力拍打着面前的地面，显然刚刚那枚破甲箭已经彻底触怒了它。
这一刻年淮才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乱间死命撕扯住方裘那截空荡荡的衣袖，歇斯底里地恳求着对方：“这次只要你保下本少爷，我玉葫芦里所有的丹药全都给你当做酬劳。”
方裘被身后快两百斤的年淮出乎意料地这一拉扯，顿时失去了重心。
方裘大惊，赶忙用力甩开身边累赘，力道之大当即就把年淮推后一丈有余，直接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对面的森蚺也瞄准时机，刹那间就冲向了众人。它先是撞飞乱了阵脚的方裘，再一个扫尾就把沐枫旁边一人直接抽飞到半空。
尘土飞扬间，那道被击飞的黑影直挺挺飞出一段距离，又重重撞折了一棵直径近三十公分的松柏才堪堪停了下来。
而森蚺也再不恋战，一口直接叼起地上那个令它受伤的罪魁祸首，然后又是一道白浪，极速潜回到沼泽深处，彻底消失不见。
等周围尘土慢慢散去，沐枫才猛然意识到刚刚自己旁边站着的正是好友王敬。
不远处的王敬就像个破麻袋般瘫软在那里，他的胸腔已经完全凹陷下去，双腿与左臂也全都以极其怪异的形状扭曲着。
若是森蚺尾巴再偏上几尺，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自己了。
沐枫一时间竟僵立当场，再无法动弹分毫，一种触及灵魂的恐惧与悲痛潮水般翻涌遍全身。
稍缓过来的沐枫强压下内心的恐惧，极速奔跑到重伤的王敬身边，却又不知所措地跪倒在他身旁。
王敬全身骨头尽数碎断，夹杂着内脏的鲜血止不住从其口鼻中涌出，眼看出气多进气少。
他用那还算完好的右手想要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做着最后的尝试，神情里满是无奈与遗憾：“果然…还是…不行了…吗？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沐枫见状再顾不得王敬的伤势，连忙把他抱入怀中，小心支撑起他那快要支离破碎的躯体。
沐枫的眼泪也在这一刻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滴落到好友那满是血污的脸庞之上。
奄奄一息的王敬也终于注意到身边的好友，言语中流露出那无以言表的落漠与不甘：“真…不…甘心…啊！好…遗憾……真的…好遗…憾…啊……”
王敬眼中涌现出无限的渴望与遗憾，他用尽最后气力，从衣服里掏出当初母亲临终前嘱托给自己的那枚琉璃纽扣，可纽扣还未交托到沐枫手心就直接掉落到了地上。
沐枫慌忙捡拾起那枚承载着好友梦想与希望的纽扣，连声许诺以后一定会帮他完成那些未能实现的梦想。
王敬弥留间听到好友的许诺，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多少也算释然了。
弥留之际的王敬看到天空中开始飘舞起漫天的雪花，像极了母亲去世时的那年冬夜。
他回想起了当初自己为给母亲补身子却苦寻未得的那只野兔，而这一刻，它又挑衅般的从自己眼前一跃而过。却也一如当初，什么也没留下。
王敬又仿佛看到自己面前突然出现一扇窗子，而窗子那边正是好友永远定格住的悲痛面容。再然后那窗子越飞越远，周遭一切的光亮也都纷纷化作流矢从他身边飞逝而过。
他周身一点点被黑暗吞噬，他的意识也慢慢陷入那无尽黑暗的泥沼里。直至最后一缕光痕从他世界里悄然溜走，一切的一切都彻底凝固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昨天还与你谈天说地、畅谈梦想的好友，转瞬之间就变成一具软塌塌的尸体，彻底成了一件没有灵魂的死物，就像是一块石头，一块不再有梦想的石头。
此刻沐枫脑中一片空白，这一切来得太快，这一切来得太痛。快得让他茫然无措，又痛得让他死去活来。这个该死的噩梦为何还不快点结束！而自己又为何还未从梦中醒来！
许久之后，沐枫忍着悲痛给好友整理好遗容，又再次擦拭掉自己滴落到他脸上的泪珠。
沐枫捡起身旁掉落的那最后一枚火石破甲箭，把它紧紧攥在手里，面无表情地望向森蚺远去的方向。
身旁的方裘擦去嘴角的血迹，忍不住叹息:“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下自己又有了个讲给学员的新故事，只是可惜了被那蠢货连累的另一人。”
由于回去的路途不是太近，方裘就提议沐枫把王敬埋葬在他们昨天露宿的地方。沐枫给王敬吞服下之前在红眼小镇购买的冰石，执意背起好友那已经凉掉的尸体。
逝人已逝，自己说什么也要带好友回家。
回程之路并无波澜，只是有种异常压抑的气氛始终萦绕在还活着的三人间。
沐枫数次谢过了他们想要帮忙的好意，哪怕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冰石散发出的寒气冻得发紫，他依旧不愿让好友离开自己身边分毫。
三天之后，沐枫把王敬安葬在了红眼小镇北坡的那处山坡之上，还在他坟前栽种下了一簇小小的祈愿花。
学院也只是按照流程，找沐枫草草调查了佣兵任务的遇袭经过，之后又去其他幸存者那里做了印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沐枫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命如草芥，早已麻木的他也再没一丝愤怒，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句古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或许对于灵院而言，死去一两个微不足道的灵士根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毕竟像沐枫他们这样的学员，灵院每年都会至少招收七八百人。
即便是本届第二个成为灵士的学员，这样的天才他们也实在是碰见过太多。试炼结束后那批最早成为灵士的学员，有很多就没能进入到天道院。
王敬之死终究没能在灵院激起任何波澜，甚至很多人都不曾记得学院里有过一个叫做王敬的学员。
不久之后，沐枫他就听说当初收下王敬的那位灵院老师又有了一位新的徒弟。
据沐枫所知，时至今日那人都从未去过北坡看望过王敬哪怕一回，或许只有那个活着的天才才配做他的徒弟吧。
沐枫感觉以前的那种生活似乎正渐渐离自己远去，而自己来自的青石城也开始变得有些虚幻。
他开始有点怀念起之前那种安安稳稳的日子，至少不用每天都忧心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沐枫再一次想起了杨惩大哥离开前的话语：“若是你没能进入天道院，那我就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从哪来回哪去，然后一辈子当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吧。”
沐枫听说有不少学员已经选择了退出，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热衷于整日的打打杀杀。
灵院也早已习惯了这些学员的退缩与放弃，并且知道他们必会在未来的某天悔恨现在的选择。
沐枫也很想回家，不过他知道自己想要回去的那个家，早已不在青石城。家最重要的是家人，而不是心悦湖旁那间冷冰冰的房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清幽的竹林里也再没留下多少王敬当初留下的痕迹。
沐枫也曾数次在竹林里肆意挥剑劈砍，想要营造出一种王敬还在的假象。
可自己的所作所为真的有意义吗？就像现在自己死命去寻找妹妹，若是哪天自己终于寻到妹妹，而那时的她早已不再需要自己。
自己所做的一切挣扎，到头来或许也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若是自己哪天也不在了，还有谁会记得自己吗？妹妹肯定会记得，但她肯定不会想到，自己在落水之后，还曾拥有过另外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寒风吹拂，竹林里又下起一阵纷纷扬扬的叶雨，这个时节的竹林比之前要萧条上好多。
沐枫有些伤感地抬头望向头顶那轮偏西的太阳，如果当初那条森蚺尾巴稍微再偏上一点，现在在这里挥剑的就是王敬了。
按照他的性子，一定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报仇，就像自己现在所做的那样。
今天刚好是王敬的百日忌辰，晚些时候再去小镇的北坡看望好友吧。
化武为灵之事沐枫已暂且放下，一切的修行都只为快速提升自身的灵境。
沐枫双腿的灵穴又各开启三处，而他丹田周围的灵穴又已开启七处，并且他右臂处也有四处灵穴开启，而他双眼与双耳处的灵穴也都各开启了两处。
迄今为止沐枫已经开启了全身三十处灵穴，已经成为一位高阶灵士。只要他再开启六处灵穴，就能成功晋升成为一位灵师。
沐枫的听觉与视觉也已完成初步融合，状态好时，他只是听到风吹竹林的声音，就能立刻在脑海中构建起周围竹林的模糊画面。
即便他被蒙住双眼，也能短暂做到无障碍穿行与躲避，不过这也仅限于竹林或住所之中。